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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只靠左手便灵巧而谨慎地解开了丹尼身上的绷带。布料脱离愈合中的伤口时,无可避免扯开了疼痛的序幕,丹尼猛地咬住牙关,头脑阵阵发昏。若非他已经习惯疼痛,恐怕立时便要昏死过去。 事实上也相去不远:换药完成时丹尼浑身都汗透了。医生换了一张清洁的白布,仔细擦拭他的身体。他的手稳且专业,没有暧昧的痕迹——但正因如此,丹尼才会为自己的赤身裸/体而感到羞耻。他入行不久,还未习惯这样在任何人面前袒露弱点的姿态。 一如他的同行们,丹尼学习了许多特殊的技巧来让自己脱离这具躯壳,灵魂高高在上地浮游,观看他的临时主人们爱/抚那躯壳的背脊、下巴,亵玩他每一寸毛发与皮肤。然而现在,医生的动作轻柔但坚定,无法与主人们的爱/抚混淆。 为了转移注意力,丹尼低声嘟哝起来:“麻醉药都没有,到底是要干嘛……”他想这句话在对方耳朵里或许只是声猫叫似的。 果然,医生没有回答。 医生很少说话,其实他说话的时候丹尼也根本听不懂。丹尼起初醒来发现自己身受重伤、失去了一切随身物品、被限制自由……这种种的恐慌在面对医生这一位无法沟通的陌生人时达到了顶峰,足以击溃理智。即便时至今日,想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医生没有恶意后,丹尼依旧无法彻底安心。 但丹尼很擅长忍耐。 更换绷带是必须的,丹尼可以忍受这种疼痛。他咬紧牙,强迫自己放松。他的脑子里闪过荒无人烟与世隔绝的环境,车祸时冒失地伸过来想要掩护他的那只手,还有那副背他回家的宽阔肩膀。在雪地里跋涉时,有那么几个瞬间,他几乎确定医生坚持不住,会将他抛弃在荒野。 但他们最后都活着回来了。这个医生,虽然哪里都奇奇怪怪的,但似乎没有伤害他的打算。 这就够了。丹尼想。随着腹部绵延的疼痛渐渐平息,他疲惫地睡去。 丹尼不久便再度醒来。 他还待在那张沙发上,窗外是皑皑雪山。从落地窗向西方远眺,看不出任何的人工痕迹。此地如此荒芜,令丹尼确信之前那个从虐待获取乐趣的主人把他从车上扔下来时,的确是想着要抛尸。 好在这儿正巧有人离群索居地住着,并及时救下丹尼的性命。更巧的是那人还是个医生。若不是丹尼实在想不出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图谋的,他会把怀疑保持得更久一些。 无知是恐惧的来源,而丹尼对医生是真正的一无所知。 早晨换药时的一片狼藉已经收拾好了,沙发清爽干净,丹尼身上也清理过了。医生不在,矮桌上放着两个浅口盆,里面分别是水和铺着一层鱼松的鸡rou。鸡rou捣成了可疑的泥状。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丹尼盯着看了片刻,决定自己还不饿,便清高地置之不理,起身径自去了厕所。 或许是因为昨天以来丹尼的合作态度,医生放开了他四肢上的束缚。现在丹尼浑身赤裸,唯有双手因为昨天被玻璃划伤而额外缠上了绷带。他艰难地解决掉个人问题,在浴缸边的毛巾上把自己蹭干净(并尽量不去想医生为什么会想到把毛巾留在这种地方以及之后谁会进行清理)。离开前,丹尼的余光瞥到镜子里的自己。 他看起来糟透了,伤痕累累,腰腹部缠着大量绷带,而且被医用剪剃得近乎斑秃;但至少比昨天要好一些,没那么精疲力竭与绝望。赤裸身体上大量的擦伤和鞭伤已经有愈合的迹象,丹尼希望它们不会留疤。贩卖皮相是他仅有的生活来源。 楼上,医生的房间没有动静。丹尼觉得这是个探索房子的好时机。业内的前辈们都说知道的越少越安全,然而对陌生环境的恐惧感驱使着他,丹尼仍然希望摸清医生的底细。他很快弄清了这幢房子的结构:地上两层,一层是起居室、开放式厨房和书房,二层应该是卧室。地下或许还有个储藏室。车库在室外,与厨房连通。 丹尼不打算上楼。他试了试书房的门,发现是虚掩,便毫无负罪感地推开了。正对房门是一扇飘窗和一张书桌,书桌一侧连接着一整面墙的书橱。那个巨大而过于专业的医药箱显眼地占据了书橱最下面一整栏,其上是满满当当的各类书籍。丹尼看不懂书脊的文字,但只要扫一眼装帧就能知道那都是些枯燥无味的专业书。 他翻身坐上书桌,拉开书橱上方的抽屉,见里面是许多本笔记。丹尼随手抽出一本,翻到封面,看到一个不认识的签名。再下一页是手绘的人体骨骼分解图解。 是医生的笔记?考虑到那副黑发黑眼的外貌,丹尼估计医生是亚裔。更多就猜不到了。相对丹尼而言,医生的个子相当高大,然而性格却是与之成反比的阴郁,沉默不语的样子就像个幽灵。丹尼好奇心起,继续往后翻阅着那些看不懂的文字。 长毛地毯掩盖了脚步声,医生推门而入的时候,丹尼还在随手翻阅着,根本来不及收拾罪证。他慌张地向后靠了靠,试图把笔记本藏在身后,但很快意识到这是徒劳。丹尼只能深吸一口气,绷紧头皮等待着医生的反应。 出乎丹尼的意料,对于他这冒失的闯入与窥探,医生没有生气。他拍了拍丹尼的后颈,丹尼还来不及反应,便感觉自己腾空而起,被医生单手抱下了书桌。丹尼等待着医生的后招,但医生只是寻常地往起居室走去了。丹尼踟蹰片刻,也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