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 薄汗(100收藏加更)
两人一起去看了尹刚的情况。 父亲还在昏迷状态，尹涵趴在床边安静地陪了他一会儿。李泽言给她倒了杯热水，叫上护工到走廊上了解了下具体情况，弄懂了具体情况后，才推门走到尹涵身边。 “小涵，”李泽言拍她的肩膀，“一起去问下医生?” 尹涵抬头看他，握住他伸过来的手缓缓站起身：“好。”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身边的女孩一直沉默着没说话，直到李泽言扶住她的肩膀，才发现她腿软到根本站都站不稳，稍稍用了些力，便整个人都靠到他怀里，无助地颤抖。 知道刚才听到的病情足以让她崩溃，李泽言没再说话，扶着她在走廊一侧的椅子坐下，单手将咬着牙的小姑娘揽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她或许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 靠在丈夫宽厚的怀里，尹涵想起了许多事。 母亲在自己上小学前就因病离世，关于母亲的回忆尹涵也非常模糊，只记得幼儿园汇报演出的时候，其他小朋友都是爸爸mama一起来参加，只有她的座位上，坐着尹刚一个人。 尹涵从小就争强好胜，当时好不容易被老师选中做小主持人，穿着漂亮的白色公主裙，头发上还有一个亮晶晶的小王冠，笑盈盈地主持完全部节目后，还没来得及去台下问尹刚自己表现得好不好，就听到身旁其他同学的议论。 “尹涵只有爸爸来看演出了呢。” “对呀，她是不是没有mama了啊……好奇怪，我们都是有爸爸mama来的。” “也有可能是mama太忙没有来，或者她mama不喜欢她，我mama生气的时候就会说我不喜欢你了……” 当时年纪太小，听到这些孩子们之间的议论，尹涵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能不停流着眼泪，又怕被尹刚发现，使劲地用手掌擦掉，最后把为了汇报演出化的妆揉成了个大花猫。 尹刚找到她的时候，尹涵在缩在后台揉眼睛。 所有的小朋友都走了，左边是爸爸，右边是mama，一家三口商量着要去吃好吃的，奖励今天在演出上表现好的孩子。尹刚跟身旁其他的孩子家长寒暄了一会儿，见尹涵还没出来，只能去后台找，结果看到了哭花脸的小家伙。 尹刚吓了一跳，赶紧蹲下身去看她：“宝贝涵涵，是不是哪儿受伤了，爸爸看看。” 尹涵抱着膝盖，不想抬头露出脸，哼哼唧唧地解释：“我没受伤，爸爸。” “那怎么哭了?”刚刚在台上骄傲得像小公主一样的女儿突然哭成这样，尹刚心疼极了，“爸爸刚才在台下好自豪呢，我家涵涵是最漂亮的公主，身边的家长都说你太可爱了。” 听到父亲的夸赞，尹涵心底的小乌云飘走了一片，但还是难过：“别的小朋友说，mama不喜欢我，才没有来看我的演出。” 尹刚眸色一沉，猜到了女儿可能会听到这些话，心疼地揉揉她的头顶：“他们不知道，mama是全世界最爱涵涵的人了，只是mama因为身体原因没办法继续陪涵涵……” 想到离世的妻子，尹刚喉头一热，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所以现在，爸爸是世界上最爱涵涵的人了，爸爸会把mama的爱一起给涵涵，好不好?” “真的吗?”尹涵从膝盖抬起头，脸上还有两道未干的泪痕，“爸爸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的，”尹刚俯身抱起哭哭唧唧的小丫头，笑着承诺，“爸爸会一直一直陪着涵涵。” 他抱着尹涵往外走，父亲的怀抱坚实有力，是最温暖的依靠，尹涵听见他说：“涵涵会慢慢长大，变成比mama还要漂亮的女孩。爸爸会看着涵涵嫁给世界上最优秀的男孩，等涵涵生了小涵涵，爸爸还要去带孙子孙女呢。” “爸爸我才幼儿园呢，”尹涵抱着父亲的脖子撒娇，“我不要嫁人，我要一直陪着爸爸。” “好，一直陪着爸爸，”尹刚开怀大笑，“所以今天涵涵要吃什么?肯德基还是麦当劳?” “都想吃可不可以!”尹涵早就止住了哭，星星眼地看向父亲，“还想要一个甜筒。” 尹刚笑她的贪吃，却还是应了：“好好，只要涵涵吃得下，爸爸都买给你。” 尹涵的手指紧紧揪着裙摆，揪皱了又松开，然后再次揪紧。直到一滴滴泪水打湿了手，自己的手才被丈夫温暖的手掌包住。 “小涵。”他轻声叫她。 看她这样难受，他实在担心她越想越乱，只能开口打断她的沉思：“有什么话，可以说出来。” 靠在自己怀里的女孩仰起头，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满脸泪痕：“泽言，你……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还剩下什么了。 她只想要个拥抱，安抚下她的不安和狼狈，让她有点力量面对看不见的未来。 下一秒，她被拥进丈夫的怀抱。抱得很紧，像是害怕失去她一样，紧紧拥住后，手掌轻抚着她的后脑，男人像是第一次哄人，说起这些话来格外别扭：“……乖，我在。” 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再哭的尹涵，却在听见这样温柔的安慰之后，心底所有的恐惧和不安全部释放，眼泪更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她难受得嘴唇都在颤抖：“你们、你们应该早点告诉我的，最起码我可以多陪陪爸爸啊……”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知道爸爸的脾气，他口头说着不想让我来，不想让我知道什么，其实他肯定想我陪着他的。” “泽言……”尹涵双手握住男人捧住自己脸的手，“我想这段时间白天都过来陪爸爸，可以吗?” “嗯，”李泽言轻轻点头，“我有时间也会过来。” 他的眼底是柔软的光，尹涵鼻子酸酸的，却不再想哭。 既然结果无法挽回，她想，做到最后的陪伴也是好的。 “谢谢你。”她伸手拥抱他，拥抱这个或许陪她走完这一程就要分道扬镳的丈夫，心里是满满的苦涩。 尹涵开始在医院陪护的生活。 每天早晨，李泽言载她来医院，晚上他下班时，再来医院接她。两人一起在昏睡不醒的尹刚身旁说说话，李泽言带着心情低落的妻子回家，两人沉默地做饭、吃饭、忙碌、洗澡、睡觉。 睡前他将她拥入怀里，轻轻吻她的头顶，女孩也乖乖让他抱着，小声说着今天父亲的病情和恢复情况，两人轻声聊着，他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直到听见她逐渐平稳的呼吸，才缓缓在睡着的女孩的额头落下一枚轻吻。 “晚安。”他听见自己说。 她却并未听见。 到了第二天，两人继续重复前一天的生活，如此反复，竟是持续了小半个月，尹刚的情况依旧没有好转，每天断断续续地会醒来几次，却说不出话，精神状态极差，只能握住两人的手，眼底是通红的血丝。 到了周末，李泽言会陪着尹涵在病房呆一整天。而在这一整天里，他才算是真正看到了女孩日复一日的沉默是怎样形成的。 几乎不吃不喝，就坐在床边看父亲公司送来的材料，遇到不懂的，先自己用手机查，实在不明白的再过来找他问，问明白了就轻声说句谢谢，又坐回床边继续翻阅。 才20岁的女孩，这么早就开始面对这些，李泽言有些心疼。即使他也是在这个年纪开始创业，起初更是一无所有，却和尹涵现在面对的情况完全不同。 他真的有点担心她。 并且自从暑假回家后，小姑娘对自己的态度像是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不会撒娇，也不会主动靠近，对自己的主动也不会拒绝，乖乖地在他怀里靠着靠着，就会累到睡着。这一切，都让李泽言心生不安。 李泽言比谁都清楚，小姑娘亲手写下的婚姻契约，是她心底最大的枷锁。它束缚着她所有的情感，甚至暗示她从现在开始远离他，远离这个契约意义上的丈夫。 或许他该抽个时间和她好好谈谈。 看向垂眸在策划案上修改的女孩，李泽言起身走到她身旁：“小涵。” 尹涵抬头看他，声音很轻：“怎么了?” “你现在状态不太好，”李泽言直截了当地点明，“这边有张姨在，就我们俩，下去走走?” 尹涵看得出来他有话对自己说，看了眼父亲，便站起身：“……好。” 李泽言牵着她的手，见她没有拒绝，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两人并肩走到住院部楼下的花坛旁，见尹涵低头没再说话，李泽言先开了口：“映星的工作现在接得很吃力?” 映星是尹刚创立的影视公司，自从尹涵知道他的病情后，这段时间已经陆续开始接手映星内部简单的工作了。 “嗯，”尹涵自嘲地笑了笑，“之前爸爸总是说要教我怎么管理映星，我觉得还早总是偷懒不想学，结果现在……” 她没再说下去，李泽言安慰她：“这需要个过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尹涵摇摇头，回道：“我太笨了，学的速度太慢，好几次安娜姐都能指出我很明显的错误。” 她喃喃道：“要是爸爸知道，他肯定会笑我，这种错误都能犯……” 李泽言知道现在安慰她没什么作用，只能拍拍她的肩膀：“有不懂的随时可以问我。” 这是他能为她做的，无数件小事的其中一件罢了。 尹涵正打算抬头说谢谢，却听见李泽言的电话铃声。她松开两人交握的手，看他神色凝重地接通了电话。 “李先生，”向来稳重的张姨声音慌乱，“刚才尹先生的病情又恶化了，医生说要马上做手术，你和尹小姐最好马上回来!” “知道了。” 李泽言挂断电话，垂眸看向尚还未知情况的女孩，一把抓住她的手，快步往回走。 “泽言……”他的步子迈得太大，尹涵小跑喘着气才能跟上，“是、是不是爸爸他……” 她这时才察觉到李泽言手心的薄汗，冰凉到让她心底发寒。 “小涵，”李泽言尽可能让自己平静地讲出那个事实，“爸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