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2）

    可惜，根本关不掉。屏幕里的画面还在持续跑着时间，甚至又切换到了“另一场戏”里。

    那倒是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一张桌子旁，一个穿警服的大人与少年陶肖相对而坐。

    大人突然猛拍桌子：“小小年纪为什么不学好？为什么学人家偷东西？”

    “你知不知道偷东西是要坐牢的？！”

    不难看出，这是在审讯。

    偷东西偷东西，又是“偷东西”。这三个字就像魔咒，顷刻间就能掀起陶肖心底最最阴暗的东西，让那些东西无处可藏，无处可藏啊。

    更可怕的是，陶肖刚刚那样一跑，几乎是引起了全场人的注意。一时间，所有人都齐齐看向了他。

    看着周围人鄙夷的眼神，听着他们的议论纷纷，陶肖觉得自己就像当众被人扒了衣服，他感觉到无比的羞耻！

    尤其是混乱的目光里，他对上了乔术的眼睛。又或许那并不是意外对上的，是在最最无助的时候，他本能地在寻找乔术。

    可乔术看向他的目光，也充满了震惊。

    是啊，在乔术的认知里，他的小兔子一向纯洁干净，却哪里知道，他恰恰是从最肮脏的地方爬出来。想到这里，陶肖苦笑着摇了摇头，也是怪他自己，怪他不甘心，不甘心沉沦在地底，不甘心自己的生活只是这样。他想要爬出来，想要与命运抗争。可他抗争了那么久，到头来，却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啊。

    没有人注意到的是，此时的人群中，一个打扮精致的男人朝陶肖的方向露出了恶意的笑容。他长得明显没有陶肖好看，但胜在会把自己打扮得花里胡哨的。是的没错，他就是之前乔术包养的小明星。

    小明星原本以为抱住了乔术的大腿至少可以□□个一两年，哪里想到被一个土兮兮的小司机横刀夺爱，害乔总只睡了他两晚就没了兴趣！

    是可忍孰不可忍！被乔总抛弃的这段日子以来，小明星一直在搜集陶肖的“罪证”！

    皇天不负苦心人，可算是让他逮到了把柄！

    呵，小司机，原来你比我还不干净！

    正得意间，小明星突然脸色一黑，因为他看见人群里的乔术仿佛忽然自梦中惊醒一般，猛地就拨开面前的人冲向陶肖。

    “乔总您别过去！”小明星马上冲到了乔术面前，义正言辞地劝他，“那小司机是个骗子！乔总您……”

    “给我滚！”结果话还没说完全，就被乔术一把推开。

    他推得太用力了，小明星猛地往前一扑，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眼见乔术又冲向了那小司机，小明星气得直捶地。

    “谁呀这是？”

    “哟，这不是前两天刚流出不雅视频的小明星吗？”

    “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怎么让这种人进来了？”

    眼见周围人开始对自己指指点点，小明星赶紧夹起尾巴跑了。

    “小肖——”而那一边，乔术已经离陶肖很近了。

    此时的陶肖却已不能承受更多。听到乔术喊他，他第一反应就是“噔噔噔”后退三步。却不料，他身后的台面上以“金字塔”的造型摆了一堆的酒瓶，他不经意的一个触碰，就令那堆酒瞬间四分五裂，一个个酒瓶“噼里啪啦”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你是……陶肖？”一片混乱中，陶肖却突然听见有人惊异地叫了他的名字。他抬头，见对方是个长相清丽的、他不认识的男人。

    “怎么把他放进来了？你们知不知道他是个坐过牢的、有案底的人？”陆清明张口就恼怒地冲一个侍者喊。

    曾经与小希相交好的岁月里，陆清明是看过陶肖的照片的。说实话，他根本看不上这样的人。小希却因为这个人与他翻脸！陆清明早就积攒了满肚子的火气。加之刚才他又再次被小希以同样的理由拒绝，陆清明更是火冒三丈。因而此刻，他声音激烈，带着义愤填膺，是故意想让所有人都听见。

    “我、我们不知道……”侍者满脸茫然，觉得这个客人怕不是有毛病。

    可于陶肖而言，陆清明的话就像是有人当众在他脸上“啪啪”扇了两巴掌，他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周围人的视线就像锋利的刀子，齐刷刷地凌迟着他。陶肖哆嗦着嘴唇，整个人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躲起来，自此再也不要有人看见他。

    别说了！求求你们别说了！

    偏偏陆清明还在那里纠缠不休、咄咄逼人：“大家可能不知道，这个人从小就偷鸡摸狗，十二岁就进了少管所。并且他屡教不改，留下多次案底！据我所知，出来以后，他还混□□！”

    “你给我闭嘴！”乔术拔腿就要冲过去，却无奈被sao动的人群挡住去路，一时间过不去。

    “到底是谁把他放进来的？”陆清明越说越起劲，这一刻，他就像个自封的审判者，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替所有人审判陶肖。但其实，他只是想把所有的怨气都喧嚣在眼前这个苍白瘦弱的男孩儿身上。

    “今天来得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要是出了事，把他带进来的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们知道吗！要是让我知道是谁……”

    “是我！”一把清亮的女声突兀地打断了陆清明。

    陆清明登时脸色一变，猛地回头。

    只见前方拥挤处，人群忽然自动朝两边分开，一个身着洁白礼服裙的女孩儿不卑不亢地走了出来。

    她踩着一双精致的水晶高跟鞋，绷着小脸，几步就逼近到了陆清明跟前。

    陆清明有一种当场被抓住说人坏话的难堪，登时急了：“小希，你听我解释……”

    小希根本不听：“是我带他进来的，你想怎样？”边说她边用力握住了身边陶肖的手。

    陶肖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自从女孩儿出现的那一刻，不，是自从她的声音在嘈杂大厅里响起的那一刻，陶肖的大脑就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了。

    她就那么出其不意地走出来，仿佛从天而降，那么光鲜，那么耀眼，而他，低落进尘埃里，就似那阴沟里的老鼠，恨不得就此把自己埋葬起来。这样的他怎么能配得上她？怎么配得上她？

    因而，陶肖的第一反应还是逃跑，就像以往的无数次那样。

    但这一次，他浑身僵硬，大脑一片混沌。意识告诉他该快点逃跑快点远离，偏偏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做不出一点反应。就在他急得满头大汗如热锅上的蚂蚁的时候，他听见身边女孩轻声但坚定地对他说了一句：

    “哥哥，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

    突然间，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下来。陶肖奇异地发现，就连自己焦躁不安的心也跟着平静了下来。他缓缓转头去看女孩儿，女孩儿正嘴角扬起，朝着他笑。

    多年过去，她已不再是当年的模样，他亦如是。可神奇的是，他依然能一眼就认出她来，而她，也一样。

    见陶肖不语，但整个人的眉眼明显放松下来，小希就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绕开一脸恼色的陆清明，不顾满堂哗然的宾客，牵着陶肖扬长而去。

    这一刻，时光仿佛轰然倒退，他们又回到了被人堵截与非议的那一夜。可这一此，角色倒置，换成了她牵着他的手，两人一起往前走，再也不用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