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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2

    想要搬出去?好的,等她死了就可以。

    她为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后产生连锁反应。

    物资紧张的外部环境下,她开始铺张浪费,给吕竹买最新款的手机,学校里的学生人手都有的数码产品,她了解后也去买,办信用卡副卡给吕竹。

    男孩正是新鲜事物需求旺盛的年龄,来者不拒,她给他什么,他都照收不误,可并没有特别开心的表现,好像她不给他也是那样子。

    但他变了,吕虹明显感觉到。

    他转变为小青年模式归来后,如今在她面前很规矩,跟换了个人似的,根本看不出从前缠着她,恋恋不舍要她陪的幼稚模样。

    她趁他不注意,去过他房间。

    上一次她进他房间,还没见那么多书,现在他的房间,就是书的海洋。

    她坐下来,仔细翻看他现在看的书。

    前几天他的学校还向所有家长发出提醒,严查学生是否藏有黄色书刊和影像制品。学校没抓到现行不会提这种尴尬通知的,肯定是年轻人发情期到了,尾大不掉,到处留下痕迹。

    然而吕竹看的都是些什么?心理类,社会学,名人传记,收纳整理,人际交往100个要则,寰球美食见闻,十分钟快手菜.......床头有几本他最近在看的,她拿起其中一本,书皮上印着:《老年人内心的呼唤》。

    她:“.......”

    再拿起一本:《小房间大利用》。

    《世界各地脏话大全》。

    《至今灵验的克苏鲁咒语》。

    .......他是哈利波特附体了吗?她给他住的是阁楼,他每天一回家就把自己关房间是在孕育魔法,等着哪天搞出个大东西把她吓死吗?

    每本拿起扫过几眼就放下,她心里竟有淡淡的遗憾,扫那几眼,也是为了看里面有没有“夹带私货”,但并没有,他没有藏黄色杂志,也没有女人裸照之类,唯一的裸照,还是他小学时画的人物像,正裱在她房间墙上,看来他是十足的光长个子不开窍。

    吕虹加入从前避之不及的学校家长会,每日查看学校动态。

    归根究底,吕竹是从离家出走后开始转变,她担心他在外面过得太刺激,见识得够野,学校那种框框条条的地方他会更加格格不入。

    每天纷至沓来的学校信息中,她逐渐发现,他在学校一定很开心,很活泼。

    教室里坐满了傻逼男孩,刚进行了一场“梦中情人”的评选会,但有个人不仅弃权,还当众揉了自己的选票扔出窗外,这无疑挑衅了评选会的发起,一个胖胖的,外表憨厚,里子刁钻的男生。

    “吕竹是嫌你们评选标准没有新意。”班长边写作业边打圆场,并用手肘碰了下旁边,示意他赶紧顺台阶下。

    可他的同桌吕竹并不领情,一被点名,迫不及待发言,还是“终于轮到我说话了”的语气:

    “你们不觉得你们不是在选美,而是在选‘可以欺负的雌性’吗?”

    周围写作业的都悄悄停下了笔。

    “小脸、皮肤白、瘦、长头发、动作迟缓、性征不明显。”

    众人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

    目光焦点不耐烦地手一伸,指向黑板:“你们选的前面叁名,不都是这些特点吗?”

    “要是五官长得过于有侵略性,你们就划为丑女,在你们眼中,小绵羊那类女性就是美的象征,那是因为你们太弱,只能在这类女性面前炫耀你们的男性力量,幻想能够制服她们,cao她们,而她们不敢反抗。”

    “啊哈哈吕竹的意思是,大家要尊重女性,至少选美要视野全面,一视同仁,大家踊跃发言!”

    “班长,你就别护着这怪胎了,踊跃发言是吧?吕竹你觉得谁漂亮呢?这么有见地,说说理由。”

    “没有。”相对于别人的阴阳怪气提问,他很平静,“美,是内心向外的表现,每条人内心状态不同,适用于他们的美也不同。”

    “‘条’?”

    “哎呀,吕竹养狗的,没看见他手机屏幕都是他的狗吗?”

    “班长你别打岔,吕竹你阳痿吗?想cao谁都不敢说?”

    “他可不阳痿。”有人怪笑,“你射一米,他能射十米你信不信?”

    众人哄笑。

    吕竹的手机闹铃响了,他不顾自己还处于话题漩涡,马上收拾东西,边起身边说:“女性是天生体型比男性小,但存在即有意义,她们娇小,是为了做更伟大更神圣的事,不是给你们当飞机杯的,小看她们,会吃亏的——”最后一句话,尾音飘飘渺渺荡在门外。

    然后教室前门被“咚”地踢开,发出震山巨响,一个威武的身影叉腰瞪视全场,这人身上还穿着紧身背心,好像cao场上刚投了铅球回来,衣服粘身上粘得紧紧的,更衬托出身形的雄壮。

    教室里的男生一接触到她视线,立即吓得后背心一凉,热火朝天讨论中升起的旗帜马上蔫了回去。

    此人正是班上的女体育委员,她身后露出几张白白的小脸,本身就长得白,不知在教室外听了多久,脸蛋成了画纸呈现缤纷色彩,正是黑板上的“梦中情人们”。

    “梦中情人”评选被捅到了教务处,全班男生都被训斥了一顿,被罚给女生写道歉兼检讨信,主持人还被记过处分,接着此事还被张贴在学校公示处,以儆效尤。

    最后演变到家长会里都在讨论。

    吕竹本来平安无事,连检讨都没叫他写,吕虹知道了,押着他主动写。

    “为什么我要写?我都弃权了。”他奇怪道。

    吕虹把笔塞他手里,“你只是弃权,不代表没参与,而且我看你参与得挺开心的,这种事你就不该参合,刘之恒这次一定没参与吧?你把我叮嘱你的都忘光了。”

    “啊,你叮嘱什么了?”

    她闭了闭眼,“我告诉你,在学校,要‘低调’。”

    “别说话了,写,我念,你写。”

    吕虹给吕竹写的检讨信没起多大作用,不久,那些被言论波及的女生联合其他年级女生,打着“公平公正”“男女平等”的旗号,私底下发起了“男神评选”。

    评选倒是客观公正,就是太过客观公正,上榜的男生充分感受到了“异性凝视”落身上的滋味。

    一向我行我素目无旁人的怪咖男忽然得到了女生的青睐,每天都有一大堆人来教室门口窗口围观。

    要其他人,早飘了。

    但吕竹并没有大的转变,该理的理,不想理的,入不了耳朵和眼睛。

    吕竹提着一大袋“礼物”回去的时候,看见走廊的占道物品又往前移近了,他家大人非常反感邻居这种行为,背后说他们自私,面前却从不提。

    他停下来,把物品往远离门口的方向挪。

    晚上,饭桌上他问他家大人,房子看得怎么样。

    “你果然是看到那张售楼广告了,我早放弃了。”

    “为什么放弃?”

    “你高估我的能力了,大家都怕死,都挤在城市里,我活到现在,就没见过这么高的房价,别看着广告就以为我要买房。”

    “你不用这么努力的。”

    吕虹刚想说话,被敲门声打断。

    甚少打交道的邻居站在门外,抱怨他们碰了他的东西,说放在公共区域,又没挡着他们的道,邻里之间何必这么不厚道。

    吕虹再叁道歉,才把人打发走。

    “你应该早点离开城市。”饭桌上的始作俑者若无其事地吃着食物。

    又来了,自从偷看了她的隐私后,他的口气愈发的自大。

    吕虹压抑着怒火问:“为什么?”

    “容忍别人侵犯你的地盘,不会使你安心,会使你难受,以后你还会更难受。”

    她一噎,他说中了,她早几年就计划离去,要不是遇到了那个装有襁褓的箱子。

    “城市的人口密度会越来越高,以后侵犯领地的事会成为常态,去住高档社区,固然人口密度低,但仍然属于城市的一部分,热会往冷流动,火迟早会烧过去。”

    “然后?”

    他没有回答,清澈目光与她对视。

    其实不用他说,她为了写论文看了不少资料,其中有不少分析未来人类发展趋势的内容,大部分学者都富有危机感,激进的专家预言,再过不久人口增长到一定节点,回跌会发生,人们会专心内斗,以挤走大量生存能力低下的人为代价,城市人口与资源实现平衡,人类将变得更加冷漠,男性无繁殖欲望,女性暴躁攻击欲强,人口再一次下跌,死亡的命运笼罩在人类上空,这还是没有爆发战争为前提。

    可她还是有些不信的,光说研究院的存在,就足以让这个城市成为全国最安全的地方之一,相信这个城市的人,都自信自己的命运是和城市绑在一起的。

    “我要走的话,你呢?”她问吕竹。

    “你舍不得走的,我无法想象你离开现代化居住条件去生存。”随着他的长大,曾经的大人越来越小,此时她坐在那儿,就像只小动物蜷在椅子上,像——一只猫。

    在她的日记里,灾难时期,她无法独立生存,在两个阵营里苟且偷生,像只皮球,被踢来踢去,她的种族利用她,高大外形的种族她似乎也融入不进来,想当然,没有立场的她最终会一无所获,而到现在,她吞噬着苦果,走不出阴影,在屋子里囤积大量物品,有时占得人落脚的空间都没有,风声鹤唳,顽强抵抗外界的挟裹,包括别人对她的好与善。

    她眼里波光潋滟,一会儿起伏一会儿沉寂,叹了口气:“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娇弱,可能你看了我的日记,会认为末日里,我是靠庇护度过来的,但......算了,你以后会知道的,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会走。”头发皮肤牙齿在灯光下相映成辉,反射着健康光泽的小青年端起她的酒杯,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她想阻止他,却看着他仰长脖子,一饮而尽,将她喝一口就变脸色的酒,面不改色地吸收殆尽。

    “我不会走,我还没看够呢,唔,这个真好喝。”他赞叹着,欣赏着事物本身的美好。

    在他们身后的沙发上,摊开着学校的女孩子送他的礼物,不少礼物上插着感谢信。

    吕虹装着没看见,但视线一直往上面扫。

    光鲜亮丽的东西,映衬着房间的逼仄,就那么自然地,她就明白了,这些时日感受到的冷淡,来源于他的兴趣发生了转移。

    离家出走的日子不仅没有让他感受到外面世界充满险恶,反而令他对外界越来越有兴趣,并将好奇与关注转移到了学校。

    这是他为什么要搬出去的原因。

    二人小家终究对过于茁壮成长的孩子来说,太过狭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