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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门娇媳 第66节

    眼?看荀允和眼?底的刺痛升腾,她接着道,

    “您更不必觉得愧待我,我很好,你们走后?,外祖父带着我走遍大江南北,见过大好河山,悬壶济世,侠义为民,我徐云栖这?辈子不曾因为任何?人的缺席而虚度,也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缺席而虚度,过去如此,往后?亦是如此。”

    少女眼?底缀着闪烁的亮芒,晶莹剔透,那一身云淡风轻的气质仿佛轻而易举便能遇难成祥。

    裴沐珩看着这?样的她,心房被狠狠击了一下,身怀绝技便算了,性子大方从容也算了,闷声不吭撬动整个朝堂,惊动三法司与圣上,完美无?缺报仇雪恨,当你为她遭遇的一切生出?同情甚至心疼,她却如闲庭信步,将一切磨难视为磨炼。

    他?忍不住再?一次感慨,他?到底娶了一位怎样的妻子,她身上总是有解不完的谜团,他?甚至很好奇,接下来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

    “夜深了,云栖,我送你回家。”

    裴沐珩又在这?时,看了一眼?刘越。

    刘越尚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

    比起方才荀允和这?桩家务官司,徐云栖是荀允和亲生女儿一事,反而更加震动朝野,一旦这?个消息被世人所知,将要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刘越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情复杂看了一眼?裴沐珩,朝荀允和拱手,

    “荀大人,陛下还?在奉天殿等着呢,既然一切已真相大白,您随我入宫面圣吧。”

    荀允和脚步灌了铅,空洞的双眸凝着徐云栖,没有半分挪动的意思。

    裴沐珩只得先一步将徐云栖牵下台阶,徐云栖先吩咐秀娘,“你随同萧大人回去录口供,”又与银杏道,“你亲自送她回府。”

    这?个“她”是谁,已不言而喻。

    荀允和胸膛被狠狠一擂,修长的身影紧紧绷着,仿佛面前是万丈深渊,仿佛有狂风席卷而来,欲将他?吞噬。

    人人鄙夷的熙王府三公子之妻是他?最心爱的女儿。

    她早就认出?来了他?,却不动声色。

    她行医被人诟病。

    出?身为人奚落。

    她的爹在她四岁时死?在进京赶考的路上。

    她姓徐,她的母亲改嫁给一名五品小官。

    那个叫徐科的工部?主事,他?还?见过,前不久寿宴那日,徐科擒着酒杯战战兢兢上前给他?套近乎,只道与他?是同乡,原来是这?样的同乡啊……

    荀允和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往下拽了拽,天崩地裂的感觉。

    *

    刘越这?厢回宫复命,裴沐珩先送徐云栖回府。

    阴差阳错他?竟然还?真就跟荀允和成了翁婿,若仅仅依着那桩案子,皇帝力保荀允和无?疑,添了他?这?层关系,皇帝会如何?处置荀允和便没数了。

    马车沿着崎岖的山路不紧不慢回程。

    裴沐珩静默不语。

    徐云栖察觉丈夫沉默地不同寻常。

    车壁前方挂了一盏透明的琉璃灯,灯火随着颠簸的车厢一晃一晃,裴沐珩修长的手指始终握着她不放,俊美的眉目却紧紧蹙着,似在寻思什么。

    徐云栖今日所为,痛快淋漓,唯一对不住的便是他?这?个丈夫。

    换作过去,她定说一句,合则聚不合则分,可如今面对这?个说出?“婚姻是承诺是不离不弃”的男人,徐云栖便做不到那般随意,随意是对他?的不尊重,她诚恳与他?道歉,

    “今日之事我瞒了你,对不住了。”

    裴沐珩为她惊艳之余,心疼之余,心里是不好受的。

    这?段时日朝夕相处,夜夜共枕,她有无?数机会告诉他?前因后?果哪怕分毫,但她没有,她将他?瞒的严严实实,将他?摒弃在所有布局之外。

    可他?现在不想与她论这?些。

    他?侧过眸来,语气依旧保持温和。

    “你今日经历了这?么多,一定累了,这?些话咱们以后?再?说。”

    徐云栖摇头,“在你看来,我这?一夜经历了生死?离别,经历了天翻地覆,可事实上,这?些事我早就知道了,也经历过了。”

    裴沐珩明白过来,震撼的是他?,于她而言,早已是过去。

    他?慢慢吸了一口气,正色看着她,“好,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么大的事,这?么大阵仗,你就没想过让我帮忙?”

    徐云栖坦诚道,“你不会敲登闻鼓。”

    裴沐珩顿时语塞。

    他?确实不会,这?事换做是他?,他?会做的更加圆融。

    他?不会将荀允和架在火上烤。

    而徐云栖显然是不信任荀允和,怕这?位父亲念着夫妻情分重拿轻放,是以以雷霆手段杜绝了荀允和任何?退路,甚至毫不客气地说,如果荀允和真的纵妾行凶,坐视一切的发生,那么她会利用三法司将父亲绳之以法,幸在荀允和亦是受害者?之一被叶氏欺骗蒙在鼓里,哪怕如此,徐云栖也压根不在乎他?的仕途。

    此外,她也丝毫不信任他?。

    这?才是裴沐珩最难接受的。

    他?抬起眸来,轻轻握住妻子的双手,几乎是气笑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笃定我不会帮你?”

    徐云栖面露赧然,说实话只会伤感情,事情已经做了,唯一的法子便是认错。徐云栖第?一回主动回握他?的手,“三爷,今日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你责我骂我,我不辨一词。”

    裴沐珩单薄的眼?睑轻轻颤动,压抑着晦暗的情绪,

    “是夫妻,就该同进共退,荣辱与共,云栖,你心里,真的有拿我当丈夫吗?你有没有信任我一点点?又或者?,只要我首肯,你随时能潇洒地转身。”

    一连数问?砸下来,字字击中要害。

    徐云栖喉咙黏住了,人生头一回面露局促。

    车厢内蓦地静了下来,唯有山风叩动窗棂的嗡嗡声。

    裴沐珩眼?看那张漂亮的脸蛋渐渐生出?窘意,心一点点沉下去。

    徐云栖见丈夫脸色越来越难看,绞尽脑汁想法子化“险”为夷,她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抚了抚生烫的面颊,眨眼?道,

    “三爷,今日是我的生辰。”

    “所以呢?”裴沐珩面无?表情看着她,

    徐云栖温柔道,“咱们可以说些别的。”

    柔柔软软的眼?梢似轻羽,一眨一眨,拂过他?心尖。

    他?就这?么看着那截狐狸尾巴缩了回去,今日是她生辰,她又经历了那么惨痛的过往,这?个时候与她计较这?些,显得很没有风度,裴沐珩无?奈揉了揉眉心。

    没有开口与他?喊和离,已是进了一大步,裴沐珩这?样安慰自己。

    第39章

    深夜奉天殿,灯火通明。

    刑部尚书萧御与大理寺少卿刘越将连夜突审的口供呈给皇帝。

    皇帝翻了几页就搁下了。

    早在两刻钟前?,锦衣卫与东厂的人已将青山寺情形口述禀给皇帝,皇帝对荀允和?一事已大?致了解。

    难以想象这种千年难遇的离奇事竟然会发生在荀允和?身?上。

    荀允和?一身?白衫孑然跪在殿中,修长的脊梁微微曲躬,双手扶地,手边是叠好的一品仙鹤绯袍及玄黑的乌纱帽。

    荀允和?眉目低垂,神色寡淡,“陛下?,臣无颜立足朝堂,还请陛下?除去臣一切官职,按罪发落。”

    皇帝眉心快皱成川字,他问立在荀允和?身?后的萧御和?刘越,

    “三法司怎么说?”

    刘越眼?观鼻鼻观心,静默不?语。

    萧御先一步拱手道,“回陛下?,臣核对了所有供词,确认荀大?人无纵妾行凶之实,他亦是被人蒙在鼓里,深受其害。”

    不?等萧御说完,荀允和?木声接话,

    “陛下?,臣有失察之罪。”

    皇帝看向萧御,“荀卿真的有罪吗?”

    萧御回道,“禀陛下?,依大?晋律历,若本人为受害者,可免去失察之责,所以,荀大?人,无罪。”

    皇帝缓缓吁了一口气,慢慢挪了挪压在供词上的玉镇,陷入了两难。

    荀允和?初次进京以一首《山阳赋》名动天?下?,这篇赋当夜便被锦衣卫递到他手中,洋洋洒洒上千字,引经据典,妙语连珠,一气呵成,起笔于山阳亭,落笔民政社稷,笔锋犀利而不?失温和?,皇帝十分有好感,由此记住了他的名,后来荀允和?果然不?出所望,次年考了个进士第一。

    殿试当日,皇帝现场出题,他不?卑不?亢,对答如?流,本是状元之才,皇帝为了压一压他的风头点为探花,是年入翰林院任编修,旁人在翰林编修至少得任两年,荀允和?没有,当年江南出了大?案,南京玄武湖鱼鳞图册被人一把火烧了,此案非同小可,牵扯南京官吏地主豪强甚至商户,无人敢接手,荀允和?主动请缨,二十出头的少年携着尚方宝剑下?江南,肆意热血斗豪强,用?了三年时间重新丈量土地,修复图册,为户部?和?朝廷捏住了江南赋税的根本。

    至此皇帝在他身?上看到宰辅之才,悉心培养,两京十三省,但凡有难啃的骨头,他都交给荀允和?,这才铸就了一代年轻宰相。

    满朝皆知,皇帝对荀允和?十分偏爱,简在帝心是一个缘由,更重要的是荀允和?身?上有一股别于其他朝臣的特质,他这个人圆融而不?圆滑,老道而不?过狠辣,他克己复礼,甚有君子之风,无论何时何地,眼?底总藏着一抹悲悯,他仿佛是为朝廷而生,为天?下?苍生而生,没有其他朝臣身?上那股对权力地位的野心勃勃。

    也就是说,皇帝将首辅之权交到他手上,不?用?担心他会勾结朝臣皇子。

    眼?看行将朽木,皇帝甚至想,朝廷由荀允和?坐镇,二十年内无忧,他可以放心去,将来青史上他还能?博个任人唯贤的清名。

    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荀允和?出事了。

    他随意点的一女,偏生就成了荀允和?的嫡女,皇帝觉得老天?爷狠狠抽了他一记耳光,捏了捏那卷口供,兀自失笑。

    他当然可以顺水推舟除去荀允和?内阁首辅一职,可问题在于,吏部?卖官鬻爵,政风败坏,清查吏治的新政刚刚启程,这个时候换帅,新政必定胎死腹中,户部?由荀允和?把控三年,盐引换粮一事尚需落地,内阁刚刚大?换血,不?宜再生动荡。

    皇帝甚至在脑海将其余几名内阁辅臣过了一遍,施卓有威望有口才,政务能?力远不?及荀允和?,郑阁老便是个和?事佬,用?于平衡各部?,斡旋朝中争端,户部?尚书养病半年,尚在适应当中,至于兵部?尚书,人是个实干的,论威望和?手段也不?及荀允和?。

    这些年所有的偏爱,均成了此刻的掣肘。

    皇帝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也仅仅是犹豫一瞬,皇帝果断做出抉择。

    即便要换荀允和?,也不?是现在。

    有这个把柄在手,想要拿捏荀允和?也容易。

    这么一想,皇帝豁然开朗,起身?负手踱步到他身?侧,“荀卿,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