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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杳录 第22节

    “今日是必须要出去,可你这样子,出门一趟回来还不得冻了,娘……唉……”她心里有些不忍心,但这是女儿第一次入黎京,也是第一次要拜祭祖上,不得不去。

    顾云杳把脚往上抬了抬,抬头对着许靖容小道,“娘放心,咱们出门是乘马车又不是走路,不会冻着我的。”

    许家当年覆灭之后她也曾去老将军坟前祭拜过,虽然只是匆匆一别再没去过,可地方她还记在脑子里,想着下次正式祭拜。

    那一次她被人追杀,仓皇中进了秋山,又无意间看到了许老将军的墓,当时心酸不已,如今到了祭日她自然要去,不过想不到此去竟是以他后辈子孙的身份。

    等到要出门的时候,顾云杳有些头疼的看着一身裹得严严实实的自己,这抬脚走路都有些困难,不过是一场雪,许靖容就恨不得把她给打包好了送去跪一跪再送回来。

    好不容易上了马车,她已经累的直喘气,这,这也太厚重了,太厚重了啊。

    马车晃晃悠悠从将军府门前离开,顾之曦这才从门口转了出来,双眼阴森森的看着远去的马车,既然你自己把机会送到我面前,那我就不客气了,他心中想着,转身跟身后人低声吩咐了两句,又深深看了一眼已经没有马车影子的街道。

    第46章 风雪来人

    许家当年以乱臣之命被诛灭,原本是不得好好安葬,只能被丢弃在乱葬岗,是她用一计跟皇帝换了这个要求,让许家人得以安葬在秋山之上。

    今日的雪异常的大,马车到山下就几乎无法前行,掀开车帘漫天大雪几乎要迷了人眼,顾云杳粗粗看了一眼重新缩回到马车里。

    “娘,要下去走了,马车根本上不去。”今日这雪来的太突然又太大,超出了她的想象,如今这情况就算是往回走恐怕都困难。

    顾云楼在马车外喊了一嗓子,这么近的距离都听的不大清楚,他似乎是说前面有人过来,顾云杳微微蹙眉,这冰天雪地又是比较荒凉的秋山上,谁会这个时候到这里来。

    她看了眼神色有些担忧的许靖容安抚了几句之后,身后把车帘掀了一角朝前看,远远的能看到雪地里有是有一对人走来,这一行人都是黑衣,一眼就能看到。

    “大哥,小心些,这些人似乎并非善类。”这装扮可不是一般的侍卫或者家丁,她一眼就看到在这些人身侧并没有武器,但却在这么远的距离就感觉到了戾气,这岂是善类。

    车外的两人也有感觉,尤其是顾云淆,他的武艺也不算低,早就察觉到了这群人的异样,也是他第一时间看到并告知顾云楼。

    “大哥知道,我们先把马车挪到一旁再说。”这距离已经不算远,既然他们能看到对方,对方就一定也早就注意到了他们。

    这一次不管是福是祸反正是躲不过的,索性也不躲躲藏藏引人猜疑,只按照刚才想到的方法让马车上的两人下来骑马前行。

    下了马车,前面一队黑衣人已经几乎走到近前,顾云楼先把许靖容扶上马坐好,又伸手要拉顾云杳也上去,她却摇了摇头。

    眼睛直直盯着前方,半晌才说道,“二哥,你先带娘走,我等会儿和大哥再赶过去。”她没有扭头声音急促的说。

    顾云淆皱眉想说什么,顾云楼点了点头,这些人看样子并不是找麻烦,只是在这偏僻的秋山遇到,确认让人很不放心。

    许靖容要说什么,但最后也只是担忧的看了一眼便和儿子一道离开,只是却坚持留了两匹马,她想不管做什么,到时候一人一匹马总是能让他们走的快些。

    她不想说逃,她更不想把这些人联想到追杀上,第一次许靖容觉得有许家暗卫在手是一件让她头疼的事。

    目送两人离开,直到背影在雪地里再也看不见,顾云楼才出声询问,“meimei这是何意?你知道那些黑衣人?”

    看她一直盯着那些人,眼睛里有疑惑,但独独没有害怕,似乎是知道这些人不会对他们不利,所以顾云楼才猜测她可能是认得或知道这些人。

    顾云杳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这些人,但他们身上没有杀气,想来不会对我们怎么样,或许他们只是路过此处。”

    看这些已经近在咫尺的黑衣人的样子,她心里更加确定他们只是路过,每个人身上都有风雪落下,但并不多,可以推测他们出来的地方并不远,且能遮风挡雪。

    秋山这么偏僻没听说过有谁在这里有庄园,更没有听过谁在这里安排有兵卒啊。

    这些人步伐整齐划一,身上的衣着也如出一辙,虽然不带兵刃却浑身上下掩不住的戾气,不是暗卫死士,那便只有兵了。

    一行人走到近前,其中一个人朝后一挥手,一队人立刻停了下来,没发出一丝异样的声音,纪律之严明可见一斑。

    这些人就直挺挺的站在雪地里,任风雪在他们身上吹打,而领头的人却朝着他们俩站着的地方走来。

    顾云楼很自觉的站到她身前,他这是在保护她,顾云杳心里暖暖的,这跟以往有璇玑楼的暗卫保护不一样,这是自愿的,是她哥哥对她的保护。

    “顾姑娘,我家王爷今日在山中,他知道姑娘今天回来,便让属下过来带几位拜祭完之后,一同入山。”这人的声音平平,看似不带一丝情绪,却也让顾云杳听出了一丝疑惑。

    他家王爷?顾云杳微微蹙眉看了眼雪地里站着的人,怪不得这装扮觉得眼熟,却原来都是端王的人。

    那日在浮游殿里她中了迷魂香,当时李良政命人把刘然拖出去时,那些人穿的好像就是这种衣服,他们竟然是端王的暗卫。

    “那就有劳了。”顾云杳也不客气,风雪如此大的天气里出门本来就不是一件明智的事,不过拜祭许老将军倒也不能不来。

    顾云楼扭头看了一眼自家的妹子,她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又怎么会认识这群人,还是王爷的人?

    没时间解释,顾云杳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两人上马跟着这队人往许靖容他们离开的方向走,风雪如此大,估摸着两人也走不了多远。

    果然没一会儿就看到了骑在马上的许靖容和牵着马的顾云淆,顾云淆很警惕,还离得很远,他已经扭头看了过来。

    顾云杳对着他招招手,想说些什么话却被吹来的冷风呛的咳嗽了一声,更是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身后的人更是赶紧上前询问她如何。

    这一幕看在顾云淆眼里,还以为她是被身后的挟持,立刻就急了。

    所以顾云杳他们还没走到,顾云淆已经牵着马带着许靖容赶了回来,开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放开我meimei,有什么冲着我来!”

    顾云杳和顾云楼一愣,那黑衣人也是一脸的不解,随后看向顾云杳道,“顾姑娘,这……”

    “二哥,你误会了,这位是端王派来帮我们进山的人。”她哭笑不得的看着已经准备动手的顾云淆,这位二哥还真是耿直,但也真是待她极好。

    顾云淆一时之间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还是许靖容清明的多,“杳儿,你怎么会认识端王带殿下,那日的手帕……”

    这话说的顾云杳的脸微微有些抽搐,赶紧打断了她的话,“娘,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看天色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祭拜了先人再说吧。”

    她在心里暗自抹了一把冷汗,这要是挑明了说出来,端王的人会不会真的多想她可就真不确定了,到时候说不得又会有什么麻烦。

    想想这几次见端王时她的小心翼翼,她就很不愿意见到此人,可如今的情景又须得这些人帮助,唉,顾云杳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疼。

    这一路到许家坟茔前路途其实并不远,但由于风雪大的缘故,又加上是偏僻的崎岖山路,即使有了一对人的护送,仍旧是到了未时三刻才看到孤零零矗立在荒野中的墓碑。

    许靖容的眼泪一下子便下来了,十年,十年了,她终于再次回到这里,带着自己的儿女来跪拜许家的一门忠烈。

    黑衣人动作迅速的把坟前积雪清理了清理,许靖容先跪了下来,随后顾云楼和顾云淆也跪了下来,她是最小,自然也就跪在最边上。

    顾云杳随着拜了三拜,默默的看着写有许老将军名字的墓碑,当年也是忘年至交,许老将军的兵法布阵她很是敬佩,最后一次见时还曾说过哪日一定上门亲自讨教。

    可这一别就是永诀,也真不知道她那个糊涂的父皇是怎么想的,竟然把燕国唯一堪用的大将亲手葬送,也难怪玉家起兵造反的那么顺利了。

    耳边听着许靖容的喃喃自语,一边听着风雪从林间飞舞飘过,她这几日烦躁的情绪忽然就安定了下来,是她被外事扰乱了心神,竟然真的跟个小孩子一般置气。

    扶着许靖容站起身,身前的瓜果和酒水在雪地里很快就被覆上了一层雪白,今日过后不知道何时还能再来,顾云杳在心里默默的说,“许老,我定然会把许家的污水清除,还你一个清白身后名。”

    黑衣人恭敬的上前,“既然夫人已经祭拜完,那便随我们到山庄吧,如今天色也不早了,下山恐怕会有危险。”他说的很诚恳,而且话语里那句会有危险像是知道什么。

    顾云杳微微蹙眉,出府并未有任何遮掩,今日是他们一家一同出府,顾之曦一定知道这是去干什么,难道会是他有所动作?

    许家暗令还没有到手他就按耐不住动手,莫不是那次真把他给气急了,就如此忍耐和肚量,能坐到如今兵权在手的大将军位置,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娘,走吧,今日下山确实不便,这风雪也不知道何时才会停。”顾云杳劝了一句,许靖容这般犹豫下去,恐怕连去山庄都在天黑赶不到了。

    “那好吧,有劳带路吧。”她点了头,不过眉宇间的担忧还是不散,这端王虽然看起来不像是那么凶恶之人,但人不可貌相,她总归还是会想起那些传言来。

    山庄坐落在秋山一处宽广的林间,虽说冬日里树木百花凋零,可山庄外却仍是一片绿意,不过今日这绿意之上还覆盖了一层皑皑白雪。

    第47章 秋山上的庄园

    没有仔细辨认那些绿色的植物,总归都是一些常青树或是松柏和杉树,能在冬日还绿的有很多,只是都没有这里种植的这般好看罢了。

    进入山庄需要先经过这一片绿林,林中的路曲曲折折,明明都看到了远处山庄的飞檐楼阁,可下一刻转了圈又看不见了。

    顾云淆和许靖容有些不安,顾云楼悄声安慰了一句,告诉他们这林间有阵法,又说这是端王的地方,有这些防卫布置在正常不过。

    他说的话尽数被顾云杳听进了耳朵,她挑眉笑了笑,没想到她这位哥哥竟然还看得懂阵法,在山野之间长大有这一身气质都是难得,如今竟然还如此博学多才。

    又走了一会儿,前面能清楚的看到山庄朱红色的大门,门前是守卫的石狮子和两个一眼就知道是高手的护卫。

    走到门前黑衣人出示了令牌,守卫才放了行,只是还没走进去,空中便有一声清亮的鹰啸,黑衣人看了一眼挥了挥手,那鹰便朝着远处飞去。

    顾云杳看的心中惊讶,端王在她眼里越发深不可测,这些她璇玑楼也有,但那也花费了很多年很多力气才得到,而且那鹰还只有柳轻盈能指使得动。

    “顾小姐,山下有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埋伏,若明日那些人还不退去,属下就亲自送各位回府。”黑衣人很恭敬的说,他的态度从头到尾都让顾云杳莫名其妙。

    就算她跟端王一起喝过茶,但也还没到能让他的人对她这般恭敬的地步,这也太奇怪了,“身份不明?难道不是顾之曦派来的?你其实不用瞒我我也知道。”

    直接把话给挑明了,这件事她倒是希望越多人知道越好,最好黎京的人都知道,顾之曦派人要劫杀他们母子,至于原因她想顾之曦肯定不会说出去。

    许家暗令既然是那人要,顾之曦又怎么敢轻易透露,今日敢来估摸是因为他们要祭拜许家,而许家在前朝可是乱臣。

    黑衣人垂首做了个请的动作,她也不客气,扶着一脸欲言又止许靖容走了山庄大门,有人对你恭敬就受着,不管他出于什么理由什么目的,反正该享受就享受。

    进了山庄让侍女把几人各自领到了住处,黑衣人却迟迟不离开,顾云杳苦笑一声明白了这恭敬还真不是白受的。

    “娘,你且安心住着,我去拜谢了端王就回来。”她说着又跟顾云楼嘀咕了几句,在许靖容的担忧眼神下随黑衣人走了出去。

    黑衣人走在她身前一步远,顾云杳则是慢条斯理的看看东看看西,山庄内里布置的也不错,尤其是这阵法,竟然把守和攻如此完美的结合,还把周围的景致布置的丝毫看不出异样,看来布阵的一定是个高手。

    “顾小姐,怎么知道是大将军的人?”黑衣人忍了好久终于还是问了,他并没有说什么,眼前这小姑娘就很确定人就是顾之曦的,她难道是早就知道了?那还为何来秋山。

    顾云杳呵呵笑了两声没有回答,黑衣人以为她是不愿意说,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本来按照规矩他这一问就是逾矩了。

    “因为只有他这种小人才会干这种事。”笑够了她回答道,把走出去几步的黑衣人给说的一愣,“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今日不是李良政来?”

    黑衣人赶紧恭敬的垂首道,“卑职于洪,李侍卫今日有别的事并不在。”于洪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一路往花园右侧一座小园子走去。

    从外看这园子不大,周围都是高高低低起伏不定的院墙,此刻被白雪覆盖上,倒像是一条长长的银色小龙,刚好把这园子护在中间。

    园子大门前站着两个护卫,见他们走近就一直盯着看,看的还是她?顾云杳心里的不由的犯嘀咕,到底怎么回事,为何端王这里的人都怪怪的,看着她的眼神很有种意味深长的意思。

    “于洪,你们王爷的侍卫都这样?”于洪干咳了一声,两人赶紧收回目光恭敬的行礼,走过两人身边的时候,她还能感觉到这俩人余光里的好奇。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一个个都这么奇怪。

    进入园子的一瞬间,一股清冽幽香便窜进了她的鼻子,入目看到的竟然是满园的梅花盛放,她很喜欢这种一簇簇的花朵,满树开遍的时候尤其好看。

    伸手抚了抚树枝上的梅花,郁郁葱葱的花枝不少,开的也很好,这模样少说也种了十数年,否则这如虬龙一般的枝桠是怎么也长不成的。

    玉非寒站在阁楼上往下看,只见一个一身如熊一般的小丫头站在雪地里,一手白玉素手轻轻抚在梅花上,神色看得出很是喜欢。

    “顾家这丫头倒是有趣,天真烂漫时是真,如狐狸般狡猾也是真,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儿。”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头自玉非寒身后探出脑袋来,摸着没有几缕的小胡子说道。

    斜眼看了老者一眼,玉非寒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身子转了转,刚好遮住了老者的视线,“师傅若想收徒可是晚了一步,她已经拜崔禀意老先生为师了。”

    “什么?”老者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声音之大让玉非寒不自觉的皱眉,再转头看向楼下的时候,果然对上了顾云杳一双疑惑的眼。

    其实这小姑娘长的倒也不差,尤其是那双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和睿智的眼睛,叫他很难把她只当作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看。

    “师傅,你吓到她了。”玉非寒淡淡的看了一眼一脸绝望的老者,心里不由为顾云杳庆幸,虽然崔禀意也有些不羁,但总比完全没有常理可言的宋伯胤要好的多,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这样的师傅。

    于洪把顾云杳请了进去,示意她上去二楼,自己则躬身退出了楼阁,这是那位的楼阁,就算宋老先生时常邀请他们进去,但也没几个人敢进去虐自己。

    顾云杳沿着楼梯往上爬,眼睛偶尔看一眼屋子四周的摆设,随意而无规律,看来住在这里的很随性,性格多半也是说风就是雨。

    上了二楼,她脚都还未站定,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头就像风一般冲了过来,凑到她眼前左瞧瞧右看看,眼睛里都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