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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杳录 第37节

    顾云杳坐在大厅里看着许靖容一阵忙里忙外的张罗,说是午时一定要做顿好吃的,这几日众人都劳心劳力,作为母亲自当慰劳自己的孩子。

    于是他们兄妹三人只能干巴巴的坐着,看着许靖容在院子里来来回回。

    “大哥,二哥,你们日后可有什么打算?”先来无事,顾云杳撑着脑袋问道,西秦沿袭后燕风气,男子多以仕途成败看人,若你仕途一般,即便本身再优异,那也是个人生的失败者,反之则受人尊敬。

    是以顾云杳会有此一问,且以顾云楼和顾云淆的实力,若是在她还做公主的时候,是一定会招揽到自己麾下。

    “入仕,且志在居于高位之上。”顾云楼淡淡的说,他以往对仕途并不甚在意,可经过自家meimei这件事,他觉得是有必要做些什么。

    顾云淆也跟着点头,他不会文人那些极端的弯弯绕绕,但这一身武艺不是白练,况且当初教授他本事的人也说过,他将来是要站在朝堂上与君王谈笑间驱逐外敌的人。

    “好,大哥和二哥都是胸有大志之人。”她笑起来弯着眉眼,样子很是一派烂漫少女的感觉,看的顾云楼和顾云淆都跟着笑了起来。

    片刻后,许靖容端着一叠叠色香味儿俱全的菜肴走了进来,一晃眼已经到了午时,也该是用饭的时候了。

    “聊什么呢,笑的这般开心。”她一边把菜放在桌子上一边问,兄妹三人一起笑的更加畅快,最后还是顾云楼在许靖容的狐疑中先开了口。

    “娘,是在说我与二弟的事,我们年纪也不小了,总归是要干些事实的。”他说着把刚才兄妹几人说的话再重复了一遍。

    许靖容点点头,儿女的事她多数不插手,云楼和云淆自小就自己给自己做主,所以她的儿女们独立自主能力向来比一般人家的孩子强。

    “娘支持你们的决定,但有一点,不能委屈了自己,娘可就你们三个可以依靠了。”许靖容出自望族,爷爷又是手握重兵的,既知道大族后宅里的争风吃醋,也知道朝堂上的风云变幻。

    只是她性子稍显内敛,从没有人知道她其实颇有才名,这些也是顾云杳在令璇玑楼去查许家的案子时才意外得知。

    彼时璇玑楼并不是彻底唯她命是从,得知这些也只是当成谈资说与她听,她觉得好奇,就让念婷搜集了更多的信息,这才知道,许靖容竟是许老将军一手带大。

    据闻她还熟读兵法,知晓不少奇门阵法,只是后来她有意试探后,发现许靖容对这些只是知道,但并不清楚内里的含义更不懂得如何运用。

    几人有说有笑吃完饭,顾云杳就找了借口回房继续补眠,还给念婷使了眼色,让她拿了一盘糕点带回去,理由就是怕她午后起身会饿着。

    回到房间,玉非寒已经坐起了身,不过看他满头冷汗,想来坐起身这看似简单的动作,也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

    顾云杳皱眉,走到床边仔细观察他裸露在外的伤口,倒是没有裂开,这才放心了的说道,“饿了可以吃些糕点,暂时没办法给你弄别的吃食。”说完示意念婷把手里端着的一叠糕点递给了他。

    玉非寒没说话,有些艰难的抬手把一块点心拿起放进嘴里,一股淡淡的果香在嘴巴里蔓延开来,味道竟是比皇宫中的御厨做的更为美味。

    吃下一整块,他抬眼看着顾云杳问道,“你不好奇本王为何深夜重伤出现在你闺房中?”

    顾云杳挑眉反问道,“那你不好奇这点心为何比宫中更为出色?”

    玉非寒又盯了她须臾,忽而嘴角上杨笑了起来。他容貌本就绝佳,这么一笑竟是比冷冰冰的时候更多了几分魅惑,倒是与定王有了三分相似之处。

    “好奇。”玉非寒笑完说道,只是这个好奇无关紧要,他从来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纠缠,除非这小事与他要做的大事有关联。

    但之所以又回答好奇,是因为他发现顾云杳与他有些相似,她也不在小事上纠缠,除非这件小事可以顺藤摸瓜。

    顾云杳收敛了眉眼笑了笑,她和他还真有相似之处,只可惜当年是两个阵营,如今是不想有牵扯的皇族中人。

    “糕点的配方来自宫中,我只是稍加改动,更精致了些罢了。”昨日那些刺客身上就有这种淡淡的香味,当然,只有一个人,而她恰巧就知道这糕点只有宫中有。

    再加上念婷今日带回来的消息,她就更肯定这些刺客来自皇宫。

    顾云杳以为,听到这里玉非寒总该想得到她想说什么,可他的表情却很淡然,似乎想到这件事再正常不过,甚至有种习以为常的感觉。

    她手指微微动了动扫过衣袖,继而转身走到桌子前坐下,“你早就知道,且这些刺客不止一次动过手,是不是。”

    她是肯定的问,玉非寒深邃如寒潭一般的眸子流转一转,继而很大方的点头说道,“我以为前楼主应该会告诉你皇家里的尔虞我诈才是。”

    他说的明白,璇玑楼前楼主傅云与她有很亲密的关系,他也同样不是怀疑,能把璇玑楼交付于一个小丫头,傅云一定对其极度放心。

    顾云杳点头,“说过,只是她还说了,事出必有因。”

    即便是残酷狠毒如宫中那些贵人,想要一个人死,也总是有各种借口和理由,哪怕那借口和理由很可笑。

    所以,她才会说出这话,但却没抱希望玉非寒会说出来。

    果然,玉非寒只是淡淡的收回目光,一言不发的闭上了眼睛,这拒绝继续说下去的态度已经如此明显,顾云杳又不是傻,自然看的出来。

    “好了,不说这些,这毕竟是你的事,我没什么兴趣知道。”她手指在桌子上上下起伏的敲了几下,继续说,“告诉我如何联系你的人,我让他们接你回去。”

    这里是私宅,他们一家如今也算是无权无势无靠山,一旦被有心人盯上,那都是个大麻烦。

    想到这里,顾云杳又想起顾之曦在许靖容面前放出的狠话,他想不择手段的抢暗符,也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李良政今晚回王府,你差人找他来。”玉非寒简短的说完,神情有些痛苦的动了动身子。

    顾云杳撇撇嘴,起身走到床边扶着他躺下,又帮他把枕头和被子调整好位置,这才转着眼珠坐在床沿儿说,“端王殿下,不知这救命之恩你打算如何报答我?”

    圣人云,施恩不望报,可惜她不是圣人,她就记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所以,她如今这话问的理所当然。

    玉非寒不置可否的道,“如你所愿的报,如何?”

    顾云杳笑眯眯的看着脸色苍白却仍是挡不住英气俊美的玉非寒,第一次觉得市井传言果然不足信,这家伙也还是挺可爱的嘛。

    与玉非寒有一搭没一搭的又聊了几句,顾云杳坐回到桌前取了书卷来看,这些都是许家当年留下的兵书,有些她都不曾见过。

    第74章 曹家人

    正看的津津有味,门外师浅雪轻声的唤道,“小姐,曹将军家来人了,说是要见小姐你。”

    顾云杳应了一声,心中知晓曹家此刻来人是为了什么,今日杀害曹钰的凶手就要被处斩,但明眼人一眼就知道,那丫头不过是个替死鬼,曹家就算满门糊涂蛋,总该会有个糊涂的不那么彻底的吧。

    所以他们来做什么,顾云杳一清二楚,但这件事她就算知道也不能明说,否则如何解释她一个小丫头就能查到如此多的蛛丝马迹?

    放下书卷起身,顾云杳推门走了出去,临走时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假寐的玉非寒,他会不会和定王一样想拉拢曹烈?

    带着这个想法,顾云杳见到曹家人的时候,多少带了些打量的目光,曹家人不同顾家,那都是真正的忠良武将之后,她敢说,若非他父皇太过昏庸,曹烈绝对不会降了玉戎。

    曹家她很欣赏,只是当年的曹烈被她父皇逼走的太早,她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小女顾云杳见过曹将军,夫人还有大公子。”她一一行礼,气度风华皆是前世经年累月养成的,一时之间看的曹家三人都愣了神。

    直到顾云楼清咳了一声,三人才回过神来连声说失礼。

    曹烈是个直性子,上前一步,也不管眼前这就是个小丫头,抱拳一礼道,“还请小姐把当日的情况再跟我说一遍,我女儿的死,绝非一个侍女就能了结。”

    他去定王府上走了一遭,得到的结果就是凶手就是那侍女,供人口供和证据都十分确凿,可就是这么天衣无缝的说词里,曹烈看出了不一般。

    她女儿尸身明显有与人争执的痕迹,一个侍女,就算胆子再大,与主子争执那都是自毁生路,何况以她女儿的性子,那丫头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曹小姐的死确实不是那侍女所为,不过凶手是谁我也不知道。”顾云杳不疾不徐的说,但这却让曹家人心里起了一层波澜。

    顾云杳知道,以曹烈的性子定然是去过定王府,可他还是来了这里,来找她,那说明定王一定是敷衍了事,不仅没能安抚曹烈,反倒让他起了疑心。

    这可就怪不得她了,你要拉拢的人要怀疑你,她也是没办法的呀。

    “到底怎么回事,顾小姐又为何如此说?”曹烈到底带兵打仗久了,就算性子耿直也多出几分谨慎来,反问顾云杳道。

    顾云杳也不搭理他,先请人坐下,又让师浅雪奉了热茶,待几人都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才缓缓说道,“曹小姐身上有与人争执不甚留下的擦伤,而那些擦伤很明显有尖利指甲划过的痕迹,刑场那个只是个侍女,按规矩,她的指甲不能留长,更何况是尖利。”

    大族望门中多数都有这个规矩,侍女是服侍夫人小姐的亲近之人,等级越高要求就越严格,因为都是贴身侍奉。

    试问一个丫头若是十指指甲细长尖利,那在给小姐夫人净面梳头时,一不小心那可是会毁了夫人小姐的脸和头发的。

    李敏恍然大悟道,“我就说一直觉得不对劲儿,当日看到钰儿身上伤时,我就觉得哪里不对。”也正是因为那些伤口,她才会听信了旁人的话,认为顾云杳是凶手。

    现在想起来,怕是那人也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顾云杳点头继续说,“我与母亲兄长已经离开顾家,原本我也不想多生事端,只是看你们也与我母亲相差无几,痛失女儿想来也是心痛万分,这才肯出言相告,还请曹将军莫要说与别人听,否则……”

    她环顾了四周,神色略显忧愁。

    曹烈立刻起身对着顾云杳就是一个躬身大礼,她如今的身份哪里受得起,忙起身摻扶,曹烈却执意如此,“顾小姐的大恩大德,曹烈没齿难忘。”

    一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曹家大公子曹刚忽然也对着她一礼,“可否再请教顾姑娘一件事。”

    顾云杳实在没辙也就不拦着了,示意他直说无妨。

    曹刚迟疑了一下道,“舍妹的死,为何会栽赃在你身上,你可是知道,知道是谁……”

    他的话还没问完,李敏已经呵斥住了他,“刚儿,怎可和顾小姐如此说话。”

    顾云杳心中一动,立刻就有了计较,客气礼貌的说了句没事,有一脸为难的迟疑了好半天,直看的曹家三人一颗心七上八下。

    终于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我曾被当成凶手抓到牢中,还因此受了伤。”顿了顿她继续说,“我觉得那日进牢房中的人,十有八九和此事都脱不了干系。”

    她把定王妃、王瑶等人都说了出来,顺道还不经意的提了这两人与兵部尚书家的关系,更顺道说了当日定王是如何迫不及待一力揽下此事主导权等等。

    至于顾家,顾云杳相信她即便不说,只要顺着倪安柔那丫头的线儿,早晚也要摸到李涟儿和顾芯眉的头上。

    后宅里玩小的她不怎么放在眼里,如今逮到机会,她们就来一把大的,若是顾之曦知道因为顾芯眉和李涟儿的不知天高地厚而招来政敌,心里会是怎么个滋味。

    心中冷笑,顾云杳脸上却露出一副惊骇的表情,手更是按住了自己曾经被细长钥匙刺伤的肩头,那模样看的曹家人心中怀疑顿时如潮水般涨了起来。

    曹烈到底在朝为官,神色凝重之余带着几分鄙夷和恨意,他效忠玉戎,乃是觉得他会是个好皇帝,可他的儿子竟然纵容杀死自己女儿的凶手。

    “多谢顾小姐告知,大恩大德,曹烈无以为报,若将来有用得着曹某的地方,请尽管告知。”说完又是抱拳一礼,转身就往外走。

    许靖容回来时手里还端着糕点,见曹家的人要走,还疑惑的看向屋中的兄妹三人。

    李敏拉了许靖容的手寒暄道,“许夫人若是闲来无事便到府上坐坐,我左右一个人也是……唉……”她说着眼中泪光闪闪,看的许靖容立刻点头说好。

    许靖容去送曹家人离开,顾云楼和顾云淆对视一眼,自家妹子这手段厉害啊,不动声色就把定王处心积虑想拉拢的人给收到自己囊中了。

    顾云杳心里却不这么想,曹烈嘴上是这么说,但一旦她所求之事稍显逾矩,他定然也不会因为这一句两句提醒而帮她,所以,曹烈并不是彻底站在她阵营中的人。

    眉眼收敛,她手指不经意动了动,接下来或许许靖容会是曹家走向她的一个媒介,以她母亲的性子,曹家夫人一定会很快与她姐妹情深。

    这念头在她心中动了动,随即被她压了下去,这只是她的事,利用许靖容似乎不太好。

    “大哥二哥,没事我就先回房了,昨晚并没有睡好。”她说着往外走,顾云楼跟在她身后轻声说了一句,“明日娘让咱们一起到寺中进香,说是庆贺乔迁之喜。”

    顾云杳顿住脚步,明日?明日顾家大张旗鼓庆贺新夫人设宴,许靖容却拖家带口到寺中进香,她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好,明日就同母亲一起去进香。”说着冲顾云楼眨了眨眼,后者好笑的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转身进了屋子。

    回到自己房间时,李良政已经站在了屋中,看到顾云杳立刻单膝跪下,态度时分恭谨的道,“多谢顾小姐救我家王爷,请受李良政一拜。”

    顾云杳不闪不避,任他跪拜,眼睛却看向玉非寒,“既然他来了,那王爷还是尽快回去王府比较好,我这里到底守卫松懈,万一……”

    她的意思相信玉非寒知道,宫里那位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要杀他,但既然已经出手,断然没有一次不成二次不来的道理。

    “嗯,本王也觉得应尽早回去。”他给李良政使了个眼色,后者点头转身翻窗离开。

    顾云杳看着自己屋子这扇比门还吃香的窗子,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改小点,这样以后能进来的也就只能是一些娇小的美人儿了。

    玉非寒离开已经到了入夜,理由很简单,大白天的再怎么避人耳目也有万一,所以一直拖到了入夜,趁着夜色几人匆匆离开。

    临走时玉非寒给了她一块玉佩,只放在她手中,却什么没说,以至于如今念婷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玉非寒原来还好这口,喜欢幼齿。

    顾云杳眼角眉梢和嘴角都在生生抽搐,忍无可忍一脚把人给踢了出去,她眼睛是不是有问题,要有她不介意直接送去败家子那里给她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