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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手记[无限] 第41节

    柳英年教唆余洲自杀,自然是因为,余洲当时是所有人中看起来最容易被说服的。

    “我知道你跟余洲关系好,你可能会觉得,我当时跟余洲说,人自杀了就能回去,是在骗他。”柳英年看着樊醒,“但我没有骗他,只是我没有把所有的条件说清楚。”

    樊醒:“你骗了他百分之八十,那也是骗。”

    柳英年:“‘归来者’确实是在‘缝隙’中自杀才回到现实的。但是……但是他当时,借助了别的力量。”

    樊醒:“什么力量?”

    柳英年:“他说,眼睛。”

    樊醒霎时想起“母亲”的姿态。

    但不可能。“母亲”不会放任何一个历险者离开“缝隙”。它不停捕捉其他空间的人和物来到“缝隙”,是为了填满无物的虚空。

    它不会让任何东西脱离自己。

    柳英年还在说话:“我当时只是想,如果不借助什么眼睛,人直接在‘鸟笼’里死去,是否也能回去。”

    樊醒冷冷答:“如果余洲真的用刀划脖子,但他又回不去,你能负责任?”

    柳英年:“……我,没想那么多。”

    樊醒:“因为你不认识余洲。”

    柳英年不答。

    樊醒:“他弱小,紧张,对现状完全不适应,很容易被你唆使。你和他是陌生人,所以他有什么后果,跟你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即便他死了,你也没必要负责任,毕竟握刀子的不是你。”

    他心头忽然烦躁。这情绪来得毫无理由,樊醒狠狠用拳头一砸墙壁,动作之大,吓了柳英年一跳。

    路上传来踩水的脚步声。

    星光爽朗,余洲站在巷口,诧异地看眼前两人。“你们在干什么?”

    鱼干大吃一惊:“你不是去见男朋友?这么快?这男人行不行啊。”

    余洲瞥它一眼,它立刻知道自己又说错话,火速溜到余洲脖子上蹭来蹭去。

    “前男友。”余洲纠正,“去拿了点儿茶叶。柳英年,给你的。”

    他把茶叶罐子抛向柳英年,柳英年手忙脚乱地接了。

    “说是提神醒脑,你不是天天晚上写你那什么笔记么。”余洲打了个呵欠,往前走去,“困死了,回去睡觉。你们刚刚聊什么呢?一脸严肃。”

    柳英年攥着茶叶,在他身后喊:“我……我认为我们之间最好不要有秘密!”

    余洲停步。

    “余洲,对不起。”柳英年忽然扑通跪下,在湿漉漉的地面磕了个头,“雾角镇鸟笼里,我不是个东西,我错了。我不该骗你,不该唆使你自杀。你大人大量,你不记我的仇,我感激你。”

    余洲一头雾水。

    “用秘密交换秘密,这是我们早先约定过的。”柳英年说,“我说出‘缝隙’和我自己的身份,帽哥说了他的名字。余洲,我可以把我在调查组里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绝无保留,我保证。”

    余洲强行把他扶起:“……我知道当时自杀的事儿,你是骗我的。我们都经历三个‘鸟笼’了,你还说这个做什么?我们相互之间已经是不能分离的伙伴了。”

    “那你能跟我们交换秘密么?”

    余洲:“什么?”

    柳英年:“怪物出现的那天晚上,码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普拉色大陆是特殊的“鸟笼”。这个“鸟笼”里,很可能藏着离开“缝隙”的秘密。

    谢白说的这番话,显然在每个人心中都激起了波澜。

    季春月这些长期呆在普拉色里的人早就知道这一结论,因此十分平静。然而余洲他们这几个初入普拉色的历险者,心思全乱了。

    除了态度完全不明确的樊醒之外,就连一心想找到胡唯一的姜笑,也开始有了动摇。

    回到现实世界,脱离这个鬼地方,成为最迫切的事情。

    三人回到饭馆,文锋在收银台看书。角落里一张桌子,姜笑和许青原正喝着酒。见余洲等人回来,文锋叮嘱他们锁门便也离开了。

    他给新的历险者们留下了讨论的空间。

    码头上的事情,樊醒要求余洲保密。余洲心知真相关联着樊醒和安流的渊源,他不能轻易开口。

    姜笑和许青原也对那夜码头的怪物有极大好奇,余洲心想,柳英年确实是他们之中最沉不住气的一个。

    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地对他人暴露秘密,即便是生死与共的同伴。

    更何况对樊醒和安流来说,他们是“缝隙”的孩子,不会在“缝隙”中死去,也没有回到现实世界的需求。从根本上,他俩跟其他历险者都完全不同。

    只要樊醒不乐意,他不可能跟任何人分享自己的秘密。

    余洲在桌边坐下,心里盘算应该怎么把这件事应付过去。

    樊醒坐在他身边,很自然地开口:“那个四只手、单只眼的怪物,是我的母亲。”

    连余洲也震动了,他立刻扭头看樊醒。樊醒应他一个轻笑,继续说:“那玩意儿也就是柳英年说的,‘缝隙’的意志。我和安流——也就是鱼干,都是‘缝隙’的孩子。”

    他毫无保留,把一切和盘托出。

    余洲和鱼干迷惑不解,一人一鱼频频对视,相互的困惑搅合在一起,变成了更大的疑窦:樊醒在干什么?

    其余人知道安流特殊,也知道樊醒古里古怪,但万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这样的来历。一时间,所有人都沉滞凝重的气氛紧紧裹实。

    樊醒扭头冲余洲笑了笑。余洲轻声问:“不是让我保密么?”

    “不保密了,得让他们知道我和安流不是一般人。”樊醒轻哂,“有我和安流罩着,谁都别想欺负你。”

    余洲警惕地看他:“又有什么坏主意?”

    樊醒张口结舌,半晌才气笑了:“是啊,想吃掉你。”

    鱼干猛地一窜,快乐地:“……哦!我懂了。”

    余洲:“什么?”

    鱼干:“不说,不能说。”它嘿嘿怪笑,哼起一首欢快的小歌。

    似乎是想让众人——包括余洲在内,更加吃惊,樊醒微微抬手,食指修长笔直,指向天花板。

    “还有一个秘密,连余洲都不知道。”他说,“四时钟,我见过。”

    鱼干的哼唱停了。

    “它曾是安流的玩具,是母亲为安流制造出来的一个小东西。”樊醒说,“只不过安流变成鱼干之后,它曾拥有的一切,都被母亲分给了其他的孩子。”

    鱼干的鱼鳍互相一拍:“原来是我的呀!难怪我看它眼熟。”

    所有人都看向樊醒。余洲的手臂上忽然爬了一片鸡皮疙瘩,头皮发麻,难言的恐惧和震愕令他声音都失了准度:“你是说,普拉色鸟笼的笼主,是‘缝隙’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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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鱼干:你男朋友不行哦。

    余洲:前男友。

    鱼干:哦哦——那不是更刺激了?!

    樊醒再次用胶带封了它的嘴巴。

    第36章 收割者(4)

    安流是第一个孩子。樊醒是第二百二十一个孩子。

    “母亲”在制造出安流之后,曾有一段时间非常热衷于制作新生命——如果它们足以被称为“生命”。

    孩子给了“母亲”许多新鲜的感受。安流是从海豚腹中生产出来的,“母亲”曾努力地想让它拥有人类的身躯,但并不成功。

    无论是安流,还是之后的樊醒,都不知道为何母亲这样执着于制造一个“人”。

    “缝隙”里有各种空间的生物,包括地球之外其他星球的生物。但“母亲”只想制造人,有躯干、四肢,有五官,还能说话。它想拥有一个这样的孩子。

    随着孩子的增多,某一天的某一刻,“母亲”忽然厌倦了。

    它并不爱自己的孩子。或者说,“缝隙”的意志并不能理解血缘纽带,还有随之而来的情感。它不经历孕育、疼痛、艰难的照料,不曾付出过时间,它不么了解被时间堆叠而产生的依恋和爱意。

    它开始厌倦自己的孩子们,也不再牵挂已经制造出来的孩子,这种厌倦和憎恶,在樊醒诞生之后达到了顶峰。

    樊醒是“母亲”无意的产物。他从虚空中诞生,一开始和其他的孩子一样,是一团不明所以的东西。

    但很快,令母亲和安流吃惊的是,那东西凝聚起来了。像水凝结成冰,那东西有了一个具体的形态。一个幼嫩的孩子从腐臭的水淖中颤巍巍站起,他还不么说话,但已经懂得张开手臂,向身边唯二两个活物靠近。

    “母亲”疼爱樊醒,但樊醒总是不能达到母亲的要求,他躯体里缺失了最重要的东西:他没有自己的心脏。

    心脏是任何孩子力量的来源,是“母亲”制造生命时,最先制造的部件。但樊醒确实没有心脏,他只有搏动的假象和声音,胸腔中空空如也。

    这令他又完全地不像一个真正的人。

    “母亲”又欢喜,又难过,渐渐地开始生樊醒的气。当它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樊醒身上时,它么对樊醒施加疼痛的惩戒,惩戒他无法满足它的要求,惩戒他的坏,他的脆弱,他因疼痛而流出的眼泪。母亲总能找到理由,它在樊醒的躯体上留下了最多的鞭痕。

    安流被处罚之后,母亲狠狠沮丧了一段日子。它把曾属于安流的玩具——毕竟安流是它最疼爱的孩子,它为安流制造过许多奇特的玩具,满足安流一切愿望——全都分给了其他人。

    这些孩子和鱼干并不相似,也没有一个能拥有完整的人类形态,在类似人的躯体中,总要掺杂着一些什么,令它们看起来古怪甚至可怕。

    “母亲”对制造生命彻底失去兴趣,它驱赶了所有的孩子,但仍旧用鞭丝追踪它们的身影。它们离开母亲身边,却始终无法离开缝隙。

    孩子们带着玩具,有的茫然,有的兴奋,纷纷离开母亲的身边,分散到了各个鸟笼。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姜笑问:“为什么我经历了这么多鸟笼,从来没见过你说的那些……孩子?”

    “缝隙里成千上万个鸟笼,碰不到很正常。而且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愿意在他人面前暴露自己,我的哥哥jiejie们,有的性格羞怯懦弱,不乐意跟人打交道,自然也不么当什么笼主。有的则喜欢参与感,头脑灵活,能想出许多折磨人的法子。”樊醒说,“四时钟么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偶然。它能左右普拉色大陆的季节气候,至少说明,它属于这个‘鸟笼’的控制者,也就是笼主。”

    “……那我们怎么走?”柳英年语气变得急促,“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你们这样的怪物!”

    姜笑立刻在桌下踩他一脚,命他闭嘴。

    樊醒倒完全没生气。他欣然接受自己是“怪物”,笑着说:“是啊,打不过的。”

    他双手一拍,爽朗道:“说不定我们就这样,永远留在普拉色了。”

    余洲一夜睡不踏实,迷迷瞪瞪地,被鱼干挠醒了。

    冬季落大雪,夏季则是大雨。雨急风突,半掩的窗户被吹得砰砰响,地面湿了一半。

    余洲起床关窗,忽然听见隔壁房间窗户也响个不停,探头一看,窗门在墙上不停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