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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倦 第43节

    作者有话说:

    是心动啊。

    第42章 [vip]

    丁清觉得自己丧失的不仅是听觉, 乃至视觉也与以往不同了。

    她从未有过视线里仅能出现一个人的情况,此刻便是如此。她的眼前除了周笙白,其他一切都变成模糊一团, 唯有他是清晰的。

    丁清昂起头,鹿眼圆睁,即便有风也一眨不眨地看向眼前之人。

    周笙白的嘴唇动了动,也不知说了什么,眉目间尽是她呆滞的模样, 随后眼神中闪过些许担忧, 五指在她面前挥动。

    那声音就像是穿越千万里遥远,逐渐逼近。

    “丁清。”

    “丁清……”

    “丁清!”

    丁清骤然回神, 瞬间风声,落雪, 皆现。

    她是逐渐察觉到了寒冷,又发现自己的手臂被周笙白抓着, 他的发丝在夜风里吹得有些凌乱, 银簪歪斜, 额前挂了两缕微卷的头发,轻轻扫过眉眼。

    丁清觉得自己就像是病了, 头脑浑浑噩噩,竟然盯着周笙白的眉眼又开始出神。

    “是安魂咒影响了你吗?”周笙白的掌心贴着她的脸, 拇指磨蹭眼睑之下,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丁清,你哪里不舒服?”

    丁清讷讷摇头,理了理自己的发丝, 抿嘴悄摸摸地抬眸看了周笙白好几眼, 心内打鼓, 脑子如一团乱麻,只有一道声音不断在耳畔响起,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说些什么,快说些什么啊!

    丁清开口,问周笙白:“老大,你怎么会安魂咒的?”

    周笙白见她终于肯说话了,松了口气,却又不大放心,于是牵着人的手越发收紧了些,他道:“幼时读的一些书籍里,记载过这些。”

    “老大以前是在周家生活吗?”丁清问完,又想起来周笙白先前提过约法三章,让她不要多管他的事,也别多问。

    于是她抿嘴,自觉说多,在周笙白垂眸安静下来的那会儿踌躇地脚点地,轻声扯开话题:“我们回去吧?”

    此时风萧坳已是一片空荡,百里内无一怨魂,被白雪覆盖的村落镇子原貌如何,他们没机会看见,但那些随风一同消失的魂魄,大抵是安心的。

    再往涓城那边看,除夕夜偶尔有几簇烟花冲上天空,即便前事闹得人心惶惶,却也有生者不泯活着的期望。

    烟火绽放,彩光灿烂地洒在雪上,就像平淡无色的白雪也染上了艳色,漫山林树,枯木逢春。

    周笙白带着丁清离开了风萧坳,二人回到幕城时,已经过了整座城池最热闹的时段了。街巷寂静,可依旧有一些被遗忘在路边街角的彩灯,灯内烛身未烧完,静静点亮长夜。

    新的一年,从最冷的天开始。

    丁清钻回房间里时缩手缩脚,两步跳上软塌,裹着被子将自己卷在里头。

    屋内迟迟没有声响,可桌上的烛灯也未被吹灭,丁清背对着圆桌方向,从烛火的影子里可以看见周笙白还坐在桌边。

    她突然就睡不着了,睁圆了一双眼,用视线认真描摹着墙面上的倒影,甚至能从那模糊的轮廓里,看见周笙白每一处细致模样。

    许久的沉默之后,他突然开口了,接上的是丁清在风萧坳问他的问题。

    “我以前在周家生活过……三年。”周笙白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

    对方突然严肃,叫丁清不知自己是否要继续装睡。

    周笙白也没管她:“我不喜欢在周家的生活,仔细想来没有一件事是值得高兴的,所以我几乎没再去过云川城。”

    倒水的声音响起,周笙白起身走向丁清,他端着一杯热茶,等到她身边了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喝了再睡。”

    “哦。”丁清知道自己装不下去,老老实实坐起,乖乖巧巧喝茶。

    喝完热茶后周笙白吹灭了房内的灯,屋里一瞬静了下来,丁清望着纸窗外透进来的浅淡月光,抬手揉了揉心口位置,那里有些酸涩。

    这一夜大雪覆盖了整座城,次日早间众人醒来,整理行囊继续出发。

    丁清跟在周笙白后头上了马车,两人一直都没开口说过话,就像是昨夜风萧坳里什么也没发生,可丁清知道潜移默化中,似乎有什么改变了。

    她总忍不住去看周笙白。

    哪怕他们就坐在一辆马车内,哪怕周笙白裹着她新买的披风靠在马车里蹙眉闭眼浅睡,丁清都没忍住少看他一眼。

    丁清掰着手指头算过,后来算到午时实在太多次没记住,于是用完饭后她就用指甲在马车木门框上做记号,若是没忍住看一眼,就掐一下。

    结果到了下一座城池,马车停在客栈前,被风雪泡得表面有些软的门框上,密密一排指甲印,从上至下,不必数也知道起码上百个了。

    周笙白对此浑然无觉,一到落雪的天,他冷得意识都是散乱的,入了客栈就睡,顶多是睡前叮嘱丁清一句别乱跑。

    晚间风雪骤涨,从客栈的大堂朝外看,能看见白雪有羽毛大小,一片片凌乱地飘浮在空中,又落向地面上。

    门边堆积着一层松软的白,来日行路也变得困难,众人瞧见这道路情况,嘴里难免发几句牢sao。

    屋外一片漆黑,客栈小二猜想应当无人再来了,故而前去关门。

    门关了一半,不远处传来喊声:“且慢且慢!我要住宿!”

    话音落下没多久,便陆续有人声靠近,一行十多人涌入客栈,为首的开口:“西堂司家,要上房十间。”

    周椿听是司家有人到,便起身相迎。

    来者是西堂堂主长子司千重,身后带着贵重贺礼,而西堂堂主本人因年事已高,冬日不便出行,便让长子带书信一封,记改日再与北堂老友相聚。

    司千重年约三十,眼尾有细细纹路,为人持重,与周椿有过几面之缘,且并未因周椿为女子而看轻她,也算恭敬地拱手行礼。

    周椿回礼,两方寒暄,长老与堂主同坐一桌用饭。

    丁清刚从房间出来,蹦跳着要下楼去后厨招呼打些热水上来,楼梯下了一半瞧见堂内坐着的人,足下一顿,看衣着认出了这些是西堂司家的。

    她定在阶梯上没往下去,听见周椿与司千重交谈。

    周椿问他:“司少堂主途径风萧坳,可遇见了古怪?”

    她原本想问的古怪,是风萧坳处的游魂,司千重却道:“的确有些古怪,我来时听涓城的人提,风萧坳处有上万游魂,入夜便躁动不安,可实际上经过风萧坳,那里一个游魂也无,却有满山红花,煞是好看。”

    “红花?!”周椿一怔。

    司千重还未开口,跟随他一同过来的女弟子扬声道:“是啊是啊!我们路过风萧坳正是白天,朝雪纷纷,见那整片风萧坳里哪儿有天灾后的凄凉疮痍,倒是雪地里钻出一朵朵红花,铺满了风萧坳。”

    “那花儿独茎无叶,朱红似血,从山塌之处生长,一直杂入了涓城外的林间。”司千重问:“难道周堂主遇上游魂了?”

    周椿垂眸,心中好奇:“的确,我也就只比司少堂主早来一两日,不曾想风萧坳大变。”

    “司少堂主说的花,应是安魂咒后留下的。”苏威年长,知道些许:“我也只是听人提过,南堂有安魂咒,可渡鬼魂,消解怨念,尸生红花。”

    漫山遍野有多少红花,便代表那山下掩埋了多少条人命。

    如此一想,也就无人觉得红花惊艳,只是心生惋惜。

    周椿无意间看见站在阶梯上的丁清,开口唤了声:“丁姑娘。”

    司千重回头,见到丁清的那一瞬间长袖意外扫下桌面杯盏,热茶洒地,他的一截袖摆沾湿。

    卷起袖子,司千重的手腕上露出了一道浅浅的疤,年岁已久,疤痕泛白。

    丁清看向那道疤,加上西堂的衣着与周椿对其称呼,其实已经猜到了司千重的身份了。只是时间过去太久,她没怎么变,司千重却已步入中年。

    “丁……”司千重将这个字在嘴里绕了一圈,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周椿,不必问出,眼神直白道:她是鬼。

    周椿抿嘴,堂内一瞬沉默。

    丁清倒是坦然,晃着双臂走下楼,对周椿一笑:“我给老大打水洗脸。”

    从后厨方向绕了一圈,丁清提着热水回到堂内,便听见了司千重在周椿面前谈她。

    话题老套,无非是说她是鬼,怎么会与周家扯上关系。

    周椿不厌其烦地解释,中堂境内对鬼魂没那么苛刻,丁姑娘是好鬼,也无意害人,他们不会多管,相反,若遇恶鬼,他们也绝不姑息。

    声音在她上楼时又止住。

    丁清走到一半,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阿澈?”

    她步伐未停,蹦蹦跳跳,等回到房间后脸上的笑意逐渐淡下,身旁装满热水的桶内雾气升腾,熏得她的手臂上一层湿润。

    楼下周椿疑惑:“司少堂主在叫谁?”

    司千重回神,摇了摇头道:“没有……对了,周堂主先前说风萧坳……”

    话题被扯开,谈话声也渐渐淡了下去。

    丁清垂眸半晌,直到床榻位置传来些许动静,周笙白翻了个身,面容正好对着门窗方向。

    她看向烛火下埋在软被中的那半张脸,睫毛轻颤。

    没关系,她有老大。

    恶人总有天收,只要老大是好人就行。

    将热水倒入盆中,丁清端着盆走到床边,打湿毛巾后又拧得半干,她小心翼翼地朝周笙白的脸上擦了擦,又替他擦手。

    周笙白已经醒了,只是未完全清醒。

    丁清给他擦脸时温度适宜,毛巾柔软,偶尔袖间香风扫过鼻息,他疏懒地伸展四肢,怀中揉抱着软被,想把软被换成她。

    手的指缝都被照顾到,周笙白半睁着眼懒懒地看向对方。

    见丁清换了盆水,走到床尾要去掀开他的衣摆,周笙白顿时清醒,缩腿坐了起来。

    丁清被他吓了一跳,手上捧着毛巾怔怔地看着。

    “干什么?”周笙白的右手无意识地压在自己右腿的膝盖上。

    丁清道:“我来给老大洗脚。”

    “不用你洗。”周笙白的额角突突直跳。

    他的左腿人足半埋在被褥里,右腿鹰爪却被衣袍遮掩,被掌心压住。

    意识到自己的口气过冷,小疯子的眼中烛火跳跃,有些难过,却还挤着笑容朝他哦了声,周笙白的心口顿时酸了。

    丁清捧着水盆转身,越过屏风,周笙白攥紧手心,轻声道了句:“我怕吓着你。”

    像是失魂落魄的小疯子去而复返,脸上扬起愉悦,不显半分委屈,捧着水盆哒哒跑了回来。

    她自然地蹲下,轻轻扯了扯周笙白的衣摆道:“这有什么好吓人的,我早就见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