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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倦 第77节

    她是他的,毋庸置疑。

    他也是她的。

    听起来多美好啊。

    丁清有点儿不敢要,可她又很想要。

    小雨声啪嗒啪嗒打在马车顶,藏于她内心深处的另一道声音夹杂在雨水中冲撞着她的耳鼓,那是来自于当年丁澈对她的期望。

    他说他希望她能为自己活着。

    她还有什么?她就只剩下这副身体,和已死的鬼魂而已。她还怕什么?她没什么再好失去的了。

    何不豁出一切,抓住她想要的。

    她想要周笙白。

    惧怕这是另一个假象,却仍旧想要,无法抵挡。

    第76章 [vip]

    马车往云川城去的路上, 丁清便下定了决心,阴霾许久的心情也因此开阔了不少。

    她放下前方车帘,甩去手上的雨水, 回眸对着坐在马车正中间,目光一直没从她身上挪开的周笙白看去一眼,而后笑了笑。

    丁清这一笑叫周笙白一瞬愣住,他似是豁然明白过来什么,眼眸都跟着亮了。

    周笙白朝丁清伸手, 丁清看向他的掌心, 慢慢把自己的手放在上头。

    老大的手掌很大,轻易就能包裹住她的手, 这样一双大掌,一合拢便能掐住丁清的腰。

    他用力一拽, 丁清自然地扑到了他的怀中。

    “想明白了?”周笙白问她:“还要只做我的手下吗?”

    鼻息间闻到的笙白花的味道让她的头脑清醒了不少,丁清的声音闷在他的心口道:“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嫁给我, 还是不要只把我当成老大?”周笙白明明知道丁清话里的意思, 偏就想让她亲口完整地说出来。

    “不要只把你当老大, 还要把你当成我的人。”丁清觉得说这话有些羞耻,可她没有半分掩藏自己心意的意思。她的声音不高不低, 脸颊通红,仍旧抬起头望向对方。

    周笙白爱极了小疯子的直白。

    他又问:“你知道把我当成你的人, 你要记住什么吗?”

    丁清的目光熠熠:“我会对你,像你对我一样,你能为我做的事,我也能为你做。我是你的, 你可以对我提任何要求, 你也是我的, 也要答应我的任何要求,是不是这样?”

    这是她的理解,她将自己和周笙白的位置对调。

    周笙白闻言,笑容更大,甚至隐隐有探出獠牙来咬她的趋势,可他最终还是只把丁清抱在怀中,抱得紧了些,感受着怀里的人,就像是她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里。

    “嗯,就要这样想。”他要丁清与他在平等的位置上,他们互相交付彼此:“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也可以拒绝我的一切要求,因为我是你的,我会听你的话。”

    丁清的脸又红了。

    她实在有些受不了周笙白偶尔吐出的狂言浪语。

    “那我们去云川城,等周堂主回来后……”丁清抿了抿嘴,将那两个重要的字说出来:“成亲。”

    她没有问周笙白会不会骗她,毕竟之前有过被欺骗的经历,丁清曾将自己藏得很深,也下定决心永远也不要将自己的伤口再展示于人。

    她为周笙白破过例,告诉过他自己的身世,告诉过他所知道的永夜之主的一切,如今也相信他的喜欢。

    静静拥抱了好一会儿,因落雨路上泥泞,马车颠簸了一下,丁清的鼻尖撞在了周笙白的肩膀上,险些从他身上滑下去,又被他重新抱稳了。

    男人身体上的反应很诚实,那一双手掌贴着丁清的腰背捏了捏,又揉了揉。

    丁清的两膝分开跪坐在了他的腿上,慢慢磕下头,忍住心中羞赧,声音细细地问了句:“老大,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瘦了?”

    “是有些瘦。”周笙白有些可惜,也很心疼:“你生前吃过很多苦,清清,若是能早些遇见你就好了,我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白白胖胖的丁清不存在,瘦瘦小小的一只正被他爱不释手地玩儿着。

    “胸不大,臀不翘,对吧?”丁清又问。

    周笙白贴着她肋下的手微微一顿,慢慢低下头看向她通红的耳尖,似懂非懂:“嗯?”

    “那这也没办法,我长不了了。”丁清两手一摊:“可你不能嫌弃。”

    “我怎么会嫌弃你。”周笙白目光闪烁,他这样一个怪人,她都不嫌弃他,他怎么会嫌弃她呢?他曾觉得自己配不上她,险些要让上官家的人给捉了。

    丁清朝他看了过来。

    两个人离得很近,呼吸间的气息全都被彼此吞入。那双鹿眼睁得很圆,周笙白能在其中看见自己的面容,也能看见小疯子紧张之下瞳孔收缩。

    她自己毫无知觉,但抓着他手臂的手指有些用力,周笙白都能察觉到些微疼痛了。

    他喜欢这样的疼痛,喜欢她的一切触碰。

    “可你从来没要过我。”丁清像是在说悄悄话,也不知羞,说完困惑地一歪头,可爱得周笙白恨不得现在就身体力行,哪管什么马车野外,哪管什么马夫与逼仄的环境。

    他非得让她抓得自己再用力一些,要她红着眼尾喊他求他,要她如一叶轻舟立白浪,颠簸飘摇。

    周笙白也只是想想,他得顾着环境,顾着车外有人。

    舌尖舔过獠牙,周笙白的声音都沙哑了:“你如何知道我不想要?”

    丁清顿时要举出个他几次弄得她软成一滩了,却没再继续的一二三来。

    周笙白闷声笑了出来,赶忙解释道:“两个理由,一是我希望我真正拥有你时,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二是我怕吓着你。”

    丁清不解:“我怎么会害怕你呢?”

    周笙白眼眸微垂,獠牙越发的酸胀疼痛,然而身上还有另一个地方的酸胀疼痛更甚于獠牙。

    他道:“我能维持人形,全靠理智,但动情最容易叫人失智。每每与你亲吻,獠牙都不受控地跑出来,其实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身上还有许多其他兽性的特征。”

    “会变成……鸟吗?”丁清问他。

    周笙白笑道:“也不是不可能。”

    丁清见他笑便知这话多半掺了假,于是皱眉,摆出一本正经的姿态道:“我与你说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只是高兴,所以想笑,并无玩闹的意思。”周笙白道。

    其实丁清不注重成亲,即便她不是周笙白的妻子,只要周笙白想要她,她随时都可以配合着交出自己,但周笙白在意这一点。

    忍无可忍的欲·望,都让他的手在丁清身上发泄到理智收回。

    “为何突然问我这个?你觉得我对你没有想法?你感受不出来吗?”周笙白说着,将她的腰往自己腹部贴了贴。

    丁清心中大骇,甚至都能幻象其形状,她连忙道:“因你每次都不得趣,我是想说……若是如此,你也没必让我一人尽兴。”

    “因为我喜欢啊。”周笙白眉目上挑,唇角微扬:“我喜欢看你被我弄得尽兴的模样。”

    这回丁清是真的再说出半个字了。

    她又有些招架不住了。

    马车晃晃悠悠,前往云川城的速度不快不慢。因丁清与周笙白提前离开西堂,又是飞过了边境,速度自然比周椿要快许多,此行不赶路,倒是难得的在雨中体验了片刻惬意之感来。

    丁清没能从周笙白的身上离开,她几次挣脱,周笙白都会说:“让我抱着。”

    然后丁清就这么趴在他的身上,有些昏昏欲睡。

    昨夜永夜之主打搅了丁清的睡眠,其实一夜未睡并不影响她,只是紧绷的神经得到片刻松懈,瞌睡便一股脑侵袭过来。

    稀稀拉拉的雨声扫过路边的青竹,带着沁人的浅香。

    丁清半昧之际,听见周笙白与她说话。

    他喊她:“清清。”

    丁清哼了一声,算是应下。

    他道:“其实我娘在生下我时,并未与她所爱之人成亲,她直至死后才相信,那个人从未爱过她。”

    丁清闻言,稍稍清醒了些,沉重的脑袋磕在他的肩头,她知道周笙白在对她袒露一些藏于他心中多年的秘密。

    “所以我想先娶你,再要你。”周笙白的一吻落在丁清的额角:“我爱你。”

    丁清在听见这句话后,呼吸便渐渐平稳,她已经睡着了。周笙白把人搂好,自己稍微往后靠,让她趴得更舒服一些。

    桃花眼望向偶尔被风吹起的车帘,可见车外细雨蒙蒙中青竹摇曳,晶莹的雨水如雾一般散开,一片片泛着水光的青竹叶好似飘零的雪。

    周笙白的娘死在一个雨雪交加之夜,那是玉苍山的悬崖边,山巅风大,将平日里面对恶鬼也万分强势自信的女人打压成了纤瘦可怜的模样。

    她手中举着剑,对准自己的脖子,长发淋了半湿,甚至结了细细的冰渣。

    她用自己的性命威胁站在她对面的男人,她问他能不能为了她放弃他的计划,即便不能为她,又能否为他们的孩子想一想。

    当时周笙白就站在不远处的斑竹后,枯败的竹枝上满是白雪,而站在他娘对面的那个男人,眼底无悲无喜,甚至涌上了些许烦躁。

    周笙白不懂,那个人能轻易对他娘说出喜欢,又为何能在对方以死相逼时,连一丝怜悯也吝啬。

    后来他娘死了,一剑抹了脖子,热血淋漓地洒在了雪地里,死前还朝那个男人颤巍巍地伸手。

    他看见那个男人朝娘走了过去,蹲在她的身边,目光中终于涌现出些许情绪来,那是不解的鄙夷,他觉得她蠢。

    他是喜欢她,可他的喜欢高高在上,正如他也喜欢古董花瓶,喜欢书墨字画,喜欢珍珠美玉,喜欢一只乖巧的猫,听话的狗,这都是喜欢,与喜欢那个将死的女人,没什么不同。

    “你让我很失望,周离虞。”他是这么说的:“我以为你如此过人,应当懂我,可原来你这么脆弱。”

    一个女人,抛弃了自己的丈夫与十多岁的女儿,不顾一切地跟随另一个男人,多年无名无分,甚至为他生下一个孩子。

    她以为这个孩子是什么?他们所爱之证?

    他不过是被抛下的可怜虫,没有任何身份的多余者。

    可那个女人在去玉苍山赴死之前,还算做了一件好事,就是书信一封给她曾抛下的丈夫。书信中写,若她有意外,请她过去的丈夫帮忙照料遗留下来的孩子。

    她不知她过去的丈夫已经死了,中堂周家成了她的大女儿周瑷当家,周瑷领人前去玉苍山时,见到的便是满地猩红几乎融化了白雪。

    一个年幼的孩童衣衫褴褛,背着巨大双翼,鹰爪盘坐,一头微卷的长发被风吹乱。他獠牙未收,满嘴鲜血,神色淡淡地看向那个尸体已经被冻僵的女人。

    周瑷认出了女人是她出走多年的娘,而那个惹人惊呼,完全异类的孩子被她带回了云川城周家。

    周笙白不喜欢不牢固的感情,总让他想起他娘当初的卑微可笑,还有那个男人的决绝。

    索性,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他记忆里惹人厌恶的人都不在人世,知晓他秘密的人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