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1)

    福泉裕美摇了摇头：这些故事流传下来的时候，肯定会经过或多或少的改编，真实性本来就不得而知。再加上已经是很久之前的故事了，治指的到底是什么，目前连最基础的考察都做不到。有学者猜测，他指的可能是那些编撰出的，记录了荒霸吐的经文传记。而他说的来生什么的，大概是因为过于虔诚，来生也想要继续信奉荒霸吐吧？

    中也，你怎么看？倉智健介又看向自故事开始便一言不发的中原中也：你不是对荒霸吐的故事很感兴趣么？

    然而中原中也却忽然起身，朝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只是脸色异常难看：我有点不舒服，我先回房间去了。

    说罢，落荒而逃般离开了餐厅。

    他怎么了？倉智健介一脸茫然：吃坏肚子了么？

    太宰治看着中原中也离去的背影，眼神微微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轻松一些：没事，中也昨天晚上因为工作的问题没有休息好，有些支撑不住。他刚刚让我和你们说不用担心他，他睡一觉就没事了。

    是这样啊。太宰治的解释让其他人立刻放心了。

    毕竟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一直在一起工作，中原中也的身体情况在场没有人比太宰治更清楚。如今太宰治发话后，压根没有人去想他到底是不是在说谎，一个个很快调整好心态，继续热热闹闹的聊起天来。

    而回到房间的中原中也，则直接钻进了被窝，用被子把脑袋直接蒙住，整个人躲在狭小的空间里，闭着眼睛努力想要理清大脑内不断翻涌出的记忆碎片。

    不知过了多久，中原中也浑浑噩噩的睡去。那一夜，他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

    他一直看着这个部落。

    自从这群人的信仰中诞生后，他就很少会离开这里。

    这些人的信仰纯粹而坚定，于是他的力量也变得强大无比。他将从人类信仰中获得了力量再度庇佑给了这些人类，而人类则称呼他为荒霸吐。

    从信仰中诞生的他有了名字，于是他成了真正的神明。

    在成为神明的时候，他也知道了，原来这个世界也有许多和他一样的神，他们一边依靠人类的信仰存活，一边庇护着麾下的人类。只是虽然被称作神明，他们却无法在人类面前出现。

    在人类的想象之中，他们这些神明有着人类的面容和人类的躯体，但是他们真实的样子，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

    尽管他们切切实实的存在于这个世界，可对于无法看见他们的人类而言，他们只是一个概念。

    若是人类不再信奉，终有一天，他们将会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个世界。

    就这么过去了很久，很久，他看着他庇护的人类们与其他部落融合在了一起，无名的部落以荒吐为名，成为了强大的荒吐族。

    再然后，名为欲望的可怕存在在人类中滋生，他们打着神的名义，四处征战。

    一时间，大地上战火连篇，民不聊生。

    他有心阻止战争，可是连被人类看见都做不到的他，也只不过是有心无力，只能努力的给予子民们更多的庇佑。然而被他庇佑的人越强大，注定将要有更多的人死在他子民手中。

    该怎么做，他不知道。在成为神明的漫长岁月中，他头一次产生了迷茫。

    他看见那些人类跪在他神像之下，抱着已无气息的孩子撕心裂肺的呐喊着：神啊，若是你真的存在，为什么要让战争出现？为什么要让那些人剥夺走我孩子的生命？

    他们哭喊的是那样绝望，可他却有心无力。

    渐渐的，在神像下祈祷的人越来越少。战火让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寻找一个能安稳生活下去的地方。

    他们不得不踏上旅途，在绝望和痛苦之下，人们越来越麻木，甚至连如何祈祷都快忘记。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少年。有着棕色的头发和漂亮的鸢色眼睛，跪在他的神像面前，双手合十，诚心诚意的祈祷着。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可以让我亲眼见到你么？

    他下意识的朝他伸出手，在指尖落到少年身上的时候，他看见少年忽然睁开了紧闭的眼睛，对着他露出了惊讶而欣喜的表情。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人类看见。

    被名为治的少年。

    第一卷 第64章

    大约是因为少年的执念实在太深, 本该没有形态的他，居然因为少年的愿望诞生了人型。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少年的目光，只能面无表情的随着少年的询问而点头, 又在少年的笑容之中，一颗心颤抖起来, 带着难以抑制的欣喜。

    与人类交谈, 竟是这样一件愉快的事情么？

    从那天开始，少年经常会跑来与他见面。他们聊了很多事情，少年絮絮叨叨的说着家长里短的故事, 而他也会将自己知道的知识告诉他。

    少年是荒吐族的一员，之前因为战火而不得不背井离乡, 如今战事稍缓，他又随着部分族人们搬了回来。只是, 他成了如今鲜有的, 仍然信仰神明的存在。

    有时候, 少年也会在他面前抱怨, 说是自己和很多人都说过神明存在, 可是却很少有人相信。

    他询问自己, 能不能让自己出现在那些普通人面前呢？如果他们看见的话, 也就能够相信神是真实存在的了。

    他只能摇了摇头, 告诉少年：除了他, 目前还没有一个人类能够看见神明。

    大概是所谓的心诚则灵吧，谁让我虔诚呢？少年在沉思许久后，又是为难又是开心的对自己说。

    有什么好开心的？他不解的问。

    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您, 不是显得很浪漫么？少年笑的眼睛都完成了两梢月牙。

    浪漫...是恋人之间才会有的形容词吧？他更是不解了。

    面对他的疑问，少年却笑的更开心了：对呀，我可是很喜欢您的。

    而少年猝不及防的示爱, 让当时的他愣了很久，后来明白少年的意思时，差点落荒而逃。可是在看见少年洒脱表情下藏着的紧张不安，他才知道，原来这个胆大包天的少年也会害怕。

    他又好气又好笑：你还真是胆大包天。

    见他并没有恼，少年却像是偷吃到世上最甜蜜的糖果，满心都是喜悦。

    从那天开始，少年偶尔会蹦出许多肆意表白的话语，起初他还被这些话恼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少年，可是随着听见的表白越来越多，渐渐的居然也就习惯了。

    你就这么喜欢我？

    是啊，一直都这么喜欢。少年...如今已经不能称他为少年了。他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长大，已经出落成一个充满魅力的成熟男人。治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治！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急促的喊声，治回过头，是他的邻家。

    快来帮忙！邻家焦急道：听说战争马上就要打到这里了，我们要赶紧把粮食藏起来！

    知道了。治回应了一声，又转过头冲他道：我先回去了。

    他看着治跑到邻家身边，而治身旁的那个男人则忍不住嘀咕道：你天天一个人对着空气说什么呢？

    他看见治的身体一瞬间变得僵硬，以及从身上弥漫出的，深深的落寂。

    后来，战火还是再次弥漫到了这里，治不得不和他的族人们到处躲避着战火，同时，他也将自己交予他的医术治疗着那些受伤的人们。

    每一次，他都会告诉那些人，他的医术来自神明荒霸吐，希望那些人可以和他一样信奉神明。可是那些被神明伤害过的人，却没有几个愿意再信下去了。

    而没有信仰的他，也能够明显感受到身体内力量的流失。只因为有治这么一个虔诚信徒的存在，所以他力量流失的速度被减缓了许多。

    可是即便如此，总有一天，他会因为失去信仰，最终消失在天地之间。

    不仅是他，其他的神明同样也因为失去信仰而不断的流失着力量。可是没过多久，更让他们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人类因为战争破坏了天地的平衡，本身就没有信仰的支撑，又因为战乱打破了生死的和平，孕育神明的天道，快要陨落了。

    天道的陨落意味着未来再也无法有神明诞生，也意味着他们最后的温床也将消散。

    一旦他们因为信仰而消失，就再也无法存活了。

    他不知道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治，他害怕一旦说出去，对方会因为自己的话语变得害怕，变得崩溃。人类的生命对于神明来说很短很短，仅剩的时间虽然不多，却也能陪着他再度过几年。到时候，他可以寻个借口，与治进行道别。

    他希望治能够开开心心的，不要因为他的消失而悲伤。

    直到有一天，治忽然伸出手，第一次紧紧的抱住了自己。

    他想叱责治的轻狂，可是当那个人抱住自己，把脑袋搁在自己的颈窝时，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他能感受到从治身上弥漫的，难以言喻的悲伤。

    你怎么了？他问。

    治沉默了很久，终于低喃着开口：你是真的存在么？

    他一愣，又听见治说：有时候我也在想，会不会你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我的妄想呢？我幻想出了一个不存在的人，把他当成了我的神明，甚至连现在拥抱你的触感都是我想象出来的。

    ...为什么没有人能看见你呢？

    如果哪一天，连我都看不见你的话，我想我会疯掉的。

    他感受着治的温度从身体传来，心中头一次涌现出极为强烈的情感。

    他开始害怕起来。害怕万一哪一天自己消失，治会把过去和他的一切当成妄想，他的存在将会彻底被世界抹去。他更害怕，有朝一日，治会把他忘记。

    他不想被治忘记。

    于是，他将自己即将消失的事情告诉了治。他希望治可以知道，他是真实存在于世的，即便哪一天他真的消失了，他们的过去也不会因为他的消失而变成梦境。

    那一天，治沉默了很久。

    再后来，神明们为了不让自己消失，决定用最后的力量创造一个神器，这个神器能够实现一切的愿望，但是若是想要许下让神明违背天命活下来的愿望，神明们仅剩的力量却做不到。

    而治的存在，也终于被神明们发现。他们意识到，这个男人拥有着特别的力量，能够看破阴阳，与神明沟通。而他，也成为了这件神器最好的使用者。

    可是创造神器需要的力量实在是太多，制造的时间也太久。

    神明们或因为力量耗尽，或因为失去信仰，接二连三的消失了，最后神器也终于做成，却因为融合的力量不够，而有着缺陷。

    想要使用，那么治很有可能要以自己的灵魂做代价，成为神器的一部分。

    不要为我许愿。他说：与其让你的灵魂永远与神器纠缠，不如用我的力量补足神器最后缺失的力量，依靠它，你就可以平定这个世界的战火，获得永远的幸福。

    然而，他的劝阻却没有让治妥协。

    我希望您能活下去。他说。

    再然后发生了什么，他便不知道了。他只知道自己因为这个愿望而陷入沉睡，身体进入了一个神奇的空间，在那个世界沉睡了很久，很久，直到被一个人，也就是兰堂唤醒。之后，他与现在的这具身体融合在一起，而他的灵魂，也与这个身体的灵魂相融合，塑造成一个全新的人格，名为中原中也的人。

    他还是千万年前的那位神明么？

    中原中也不知道。

    包括治，中原中也也能够确定太宰治就是他的转世。只是如今的太宰治和他一样，也不再是过去的治了。

    这场梦就像是看了一部漫长的电影，那像是他的人生，却又像是另一个人的一生。

    唯一留下的，只有藏匿在心中的不舍与怀念，还有荒霸吐陷入沉睡之前，也没有察觉到的，内心对治的那份爱恋。

    有一只手贴在了他的脑袋上，比正常人的体温要更凉一些，让中原中也有些浑浑噩噩的大脑一个激灵，渐渐的精神起来。

    中原中也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太宰治带着微笑的一张脸，看着满不正经的，只是眼中藏匿着的关切，还是一不小心漏了出来。

    太宰...他张开嘴，声音有些沙哑。

    太宰治抬起手，露出了手腕上的手表，然后在中原中也面前晃了晃：中也，已经九点了，你可真能睡啊。

    梦境和现实结合，一时间是那样的不真切。他下意识的伸出手，而太宰治也在注意到中原中也的举动后有些惊讶，却还是自然的伸出手，与他交握。

    借着太宰治的力气，中原中也从床上坐了起来，却并没有因此松开手，而是带着自己的身体直接送进了太宰治的怀抱之中。

    在福泉裕美的故事中，治最后一个人徘徊在世间，宣扬着荒霸吐的名号。

    也许，他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把他的神明从沉睡中唤醒吧？

    可是他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却再也没能见到他。

    他已经顾不得这个动作对于现在的二人来说究竟有多暧昧多突兀，现在的他，只想替梦中的那两个人好好拥抱一次。

    横跨数千年的时光，终于再与你见面。

    第一卷 第65章

    怀中冷不丁撞进一个人, 太宰治守住无措了片刻，两只手虚浮的靠在中原中也的背上，许久, 才小心翼翼的收紧了些。

    察觉到中原中也的情绪有些低落，太宰治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阴阳怪气的怼上几句, 而是让中原中也靠在自己的胸口, 一只手轻轻的抚着他的后背，无论是表情还是声音都温和了许多。

    又做了那个梦么？

    中原中也闷闷的点了点头。

    只是梦而已。太宰治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已经过去了。

    中原中也没有说话, 沉默了许久，他才深吸一口气, 重新从太宰治怀中抬起头，口吻也恢复了往日的潇洒：喂, 你还要抱我到什么时候？

    明明是中也你抱先抱过来的。太宰治瞥了瞥嘴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但看在中原中也的情绪并不算太好的份上, 只能暗暗吃下了这个亏, 同时忍住了想要吐槽的欲望。

    接下来的几天, 中原中也的情绪一直处于一个有些低落的状态, 虽然他隐藏的很好, 可是其他的MC或多或少也都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