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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妻 第33节

    哪怕是前阵子兴办书院,招生纳徒,她只是在寻一件事转移注意,好让自己不那般行尸走rou,刚刚明蓉县主挑衅她时,她也曾犹豫要不要应战,转念一想,她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呢,她早已一无所有,自然也无所畏惧。

    直到此时此刻,她堂堂正正被掌声包围,因为她的努力,她的学生受到尊重,并大放异彩。

    这种成就感仿佛如土方一般夯实在她心尖,慢慢铸就了新的信念。

    而这份信念,不依赖于任何人,也不用讨好任何人。

    她像是一朵深谷幽兰,缓缓走向了人间。

    最后,她迎着所有人的欢呼,笑靥如花。

    上午诗会结束,凝翠阁给安排了午膳,崔沁原要离开曲江园,不料孩子们高高兴兴要去踏秋,她只得吩咐婆子丫头跟着,后欧阳娘子主动来寻她,说是得空去燕山书院瞧一瞧,传授些经验给崔沁,崔沁自然感激不尽。

    诗会散去,世人皆知燕山书院有位崔娘子,才貌双全。

    崔沁和离后,崔家不敢将侄女被赶出的消息传出去,众人只当那位和离的崔氏女藏在崔府后宅养病。

    京城见过崔沁的在极少数,除了崔家,也只有慕家并当初荣王府少数几位夫人,尤其在崔沁否认与崔司业的关系后,没有人将崔娘子与嫁给慕月笙那位崔氏女相提并论。

    唯有裴宣静静坐在雅间内,视线在崔沁和柳氏身上来回流转,眼底现出几分怀疑之色。

    慕月笙从凝翠阁后廊步出,隔着一处九曲环廊,瞧见一水阁里,崔沁被许多人簇拥着,似是有意将孩子送去燕山书院读书。

    文玉跟在他身侧,见他凝眉盯着人家一动不动,不由得嗤笑一声,

    “你这是何苦?把人给气走,又眼巴巴来追,堂堂内阁次辅丢下一堆朝政来这凝翠阁瞧小女孩斗艳,你不丢人我都替你丢人!”

    慕月笙眼睑微垂,视线依然不移分毫,“你有这个功夫聒噪,不如替我想想办法。”

    文玉闻言差点呛住,撩眼望他,“你真听我的?”

    “你说...”

    “得先确定,她对你还有没有想法?”

    慕月笙吸气,有些语塞,原先以为崔沁是一时负气离开,他哄些日子自该将人带回家,哪知崔沁与他渐行渐远,以至于现在,他也没有把握到底崔沁心里可还有他?

    恰在这时,一道银铃般的笑声从二人身侧响起,只见明蓉县主窈窕的身影躲在柱子后,朝慕月笙探出一个头,

    “笙表哥,你居然来了?”

    她兴致冲冲提着裙摆欲朝慕月笙奔来,葛俊先行一步跨过去,将明蓉县主拦在了五步之外。

    慕月笙看都没看她,眉宇森然眺望崔沁的方向。

    文玉倒是瞧着明蓉县主那吃瘪的模样暗乐,

    “县主鼻子这般灵,闻着我们在这里?”

    明蓉县主娇俏地朝他瞪了一眼,目光复又落在慕月笙那张出尘的俊颜上,娇滴滴撒着娇,

    “笙表哥,你来这里做什么呀,来给善学书院撑场子吗?”

    慕月笙原先是不打算理会她的,只是余光一动,忽的发现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他立即侧头朝明蓉县主的发饰瞧去,正见一支格外眼熟的羊脂玉簪子插在她发髻后侧。

    慕月笙脸色猛地一沉,喉咙挤压出几个字,“你过来。”

    明蓉县主闻言眼眸睁大,几乎是欣喜若狂,腼腆又羞涩提着裙摆往慕月笙跟前走,大概这辈子,她都没像此刻这般走的小心翼翼,娴静温柔,恨不得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给慕月笙。

    待她走进,垂下脸,那羊脂玉簪子霍然展现在慕月笙眼前。

    他二话不说,抬手一抽,霎时间,明蓉县主墨发如瀑布般散下,她吓了一跳,抬眸痴痴望向慕月笙,

    “表哥.....你..你想做什么..”尾音发颤,带着几分无法自抑的欢喜和躁动。

    慕月笙指腹摩挲着那簪子,缓缓转动,直到那个亲手刻的“笙”字映入眼帘,气血倒涌冲到了他嗓子眼,一股血腥味萦绕唇间。

    他极力忍耐着腹部怒海波涛,目光瞭望远处那道从容雅宁的身影,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滚!”

    明蓉县主被葛俊给丢开。

    慕月笙深深闭上眼,难以平复心情。

    这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讨好一个女人,什么是发簪?欲与她白头偕老便送发簪,却被崔沁给当掉了。

    当初崔沁捧着一颗真心来到他身边,他并不在意,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她来糟蹋他的心意。

    慕月笙胸膛被苦涩给填满,呼吸一时深,一时浅,竟是煎熬不堪。

    崔沁当场收了三十个女学生,半路上马车时,遇见欧阳娘子,欧阳娘子得知此事,笑着道,

    “你一个人定是忙不过来的,待我回去替你斟酌,拟几个名单给你,你若是同意,我便随你上门去请人,书院声势越响,总该请些夫子来助阵。”

    “多谢您了!”崔沁郑重朝她一揖,

    欧阳娘子身为善学书院的山长,丝毫没有同行相较之心,可见她与裴音霁月风光之名,实不虚传,心中半是感激,半是佩服。

    欧阳娘子扶起她,目露欣赏道,“你一人创下这书院着实不易,我能帮一点是一点,想当初我和裴音只用定下章程,其他一应之事皆是慕国公打理,比起你来算是坐享其成。”

    “谁说女子不如男?我看你便很好,我们女人也定要做出一番事业,不依附那男人而活,你说呢!”

    崔沁见她提起慕月笙,眉眼微的一动,复又熠熠生辉,“您说得对,我此生无嫁人之意,是一心想把书院做好。”

    她胸臆似入了一穷巷,终于柳暗花明。

    宋婆子将五个姑娘送与各家带回,云碧搀扶着崔沁上了最后那辆马车,缓缓朝燕山书院驶去。

    崔沁累了一日,略有倦怠,遂靠在车塌的迎枕上小憩。

    须臾,听见前面车夫的喝声,

    “何人拦路?”

    葛俊从车辕跳下,来到崔沁车窗外,躬身禀报,

    “崔娘子,我家主子有请。”

    崔沁复又睁开眼,眼现异泽,渐而神情恢复平静,吩咐云碧道,

    “将今日那彩头给拿出来。”

    云碧将凝翠阁分给她们的彩头递给崔沁,碎银子被装在一个香囊里,其他银票全部整整齐齐叠在一个牛皮袋子里。

    崔沁抱着那牛皮袋子下了马车。

    抬眸,见面前有一酒楼,葛俊立在门口往里一指,她便知慕月笙应是在茶楼雅间。

    上了楼梯,来到东侧靠窗一雅间,越过屏风进去,瞧见慕月笙一袭黑衫背对着她立在窗下。

    葛俊掩门而出,与云碧侯在外头。

    二人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话。

    云碧抱着包袱冷觑了葛俊几眼,语气凉飕飕道,

    “国公爷这是做什么?当初冷落我们主子,如今又纠缠不休,这可不是国公爷的作风。”

    葛俊语塞,略有些气结道,“云碧姑娘,您难道乐意瞧着你家主子孤身一人在外?这个世上,能护住她的只有我们国公爷。”

    云碧经历了这数月的颠簸,心情起伏跌撞,到今日算是彻底平静下来。

    “葛护卫,我们老家有句话,靠山山倒,靠人人倒,靠自己最好。”

    葛俊顿时给噎住。

    比起门外的唇枪舌剑,雅间内的二人静默无言。

    慕月笙沉沉的眸光始终罩着她,似等着她给他一个交待。

    崔沁跪坐在他对面,将那牛皮袋子给拿出,将里面那一叠银票悉数推给慕月笙,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一万两银票还给你。”

    慕月笙不曾瞧那银票一眼,只是缓缓从袖口掏出那只羊脂玉簪子,放在崔沁眼前,

    “你可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他嗓音沉的厉害,像石子入湖突突往下坠。

    崔沁目色恍惚落在那簪子之上,张嘴片刻,道,“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乌黑的鸦羽低垂,将她所有的情绪掩在眉下,又归于沉寂。

    慕月笙的心登时彻底凉却,眼底掠过几丝狼狈,几乎是隐忍着怒火,

    “崔沁,你当真要一刀两断?”

    闻言,崔沁抬眸平静看他,“签下和离书那一刻,我们已经一刀两断。”

    慕月笙暗咬牙关,盯着她如玉的眉眼,寒声道,

    “你别后悔!”

    “不后悔....”

    崔沁笑了笑,扶着书案转身离开。

    喜欢过他不后悔,努力争取过他不后悔,现在离开他,更不后悔。

    第24章 被教做人

    转眼入了冬, 风跟冰刀子似的,刮得人脸涩涩生疼。

    这一月来,希简也来探望过数次, 崔沁闭门不开,他无可奈何,遂与崔照一道去北崔私塾苦读, 只等明年开春考上功名,博得一个进士头衔, 便万事大吉。

    近来崔沁忙得脚不沾地, 统共收了六十位女学生, 在欧阳娘子的陪伴下, 走访了两户官户, 欲请两位女夫子助阵。

    原来欧阳娘子丈夫故去了五年,她无所出被婆家赶回娘家, 欧阳娘子名门出身,又是极有气节之辈, 遂私下立了女户,接手了善学书院。

    而她推荐的这两位女夫子, 一位是膝下无所出, 在家中被婆母丈夫刁难,当今吏部文选清吏司主事家的陈娘子, 一位是少小犯过阴郁症,年过二十不曾议婚的韩大姑娘。

    韩大姑娘被崔沁和欧阳娘子造访时, 倒是很爽快便应下了,她原也不打算嫁人,只是总待在家里多少会惹人眼嫌,跟着崔沁住到燕山书院去, 反而更加舒适自在,当日下午她便着人收拾了行囊跟着崔沁入驻书院。

    至于那陈娘子,从她那神情瞧得出来,是极想应下的,只因碍于婆母在场,遮遮掩掩的没给个准话。崔沁见过那位陈娘子的诗集,才晓得这位虽是瞧着懦弱,偏偏文采斐然,诗情横溢,崔沁心中向往之至,见她被家中束缚,只觉得甚为可惜。

    这一月来,韩大姑娘兴致勃勃承担了大部分课业,她讲课生动,旁征博引,十分受学生喜欢,给崔沁减轻了不少负担。

    入冬后,燕山书院上三日学歇一日,这一日恰恰是休沐,崔沁倚在翠竹居的窗下画画,昨夜屋内烧了一盆炭火,云碧帮着她撑开了窗,幕纱频频送来清风,半边洒着点点枝叶斑驳的光影,和煦宁静。

    宋婆子在一旁轻手轻脚帮着她倒茶,这是一竹制的茶杯,茶水淙淙顺着竹节往下,如清泉叮咚作响。

    一道急切的脚步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门房一穿着粗布袄子的婆子急匆匆奔至门口,气喘吁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