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

    灶上温着的，刚好。

    宋玖端了碗过来，给人倒水。

    他对村支书说：我想住在谢东篱家，不想去知青点，不知道可不可以。他说话腼腼腆腆的。

    村支书给咂摸一下嘴巴，喝口水，野菊花的清香味儿特别的浓厚。这是宋玖摘了花骨朵，蒸晒出来的干菊花。

    哈哈，怎么？和谢同志关系处得极好，现在都不想独居独户啦？

    这话说的宋玖心惊rou跳，毕竟他心里有鬼。

    但是他面上还是强作镇定，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谢东篱端了个盘子出来，那是山上捡的野果子晒的果干。

    谢东篱说道：他在这里住挺好的，刚好搭个伙。帮我扫地做饭，偶尔还能帮我洗个衣服。

    村支书笑道：搭伙是挺好的，可是宋玖同志给你洗衣服做饭搞卫生，那也不能给你暖被窝啊。

    宋玖：我能！

    众人哈哈大笑。

    村支书说道：东篱啊，你都二十多岁了，村里和你差不多年纪的人都结婚生孩子了，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也争点气呗。村里的姑娘太熟了没感觉，这不镇上也有大把的好姑娘不是？

    宋玖心里酸酸的。

    谢东篱：我喜欢男的，我喜欢宋玖，我去祸祸别的姑娘干什么？多没品。

    谢东篱：不急。我自己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家家户户过得都不是很好，我自己手头没余粮，娶谁都不合适。等日子好起来了，再找个合心意的，至少让对方衣食无忧。

    此话一出，家里有闺女的看谢东篱那眼神简直热切的能开出花来。

    村支书在这里闲话絮叨着，不过宋玖不想去知青点，谢东篱也愿意留他在家里搭把手。那也成！

    又不是所有的知青都去知青点的，像村里有几个知青都结婚了，那哪里还愿意跟妻子/丈夫、孩子分开？

    众人做客了一番，也就走了。

    那刘胖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阴阳怪气的对一起在村路上散步的人，闲碎道：啧啧啧啧，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

    什么想不到？王大妈眼珠子一转就捧哏起来。

    其她几个人给支棱起耳朵。

    刘胖婶充满着表现欲，一双招子亮闪闪。当然是想不到宋玖竟然是个这么好的孩子，当初他要来我家我还嫌弃来着。

    一瞅，细皮嫩rou哪能像是干活的？

    倒是那个王弗，看起来还挺结实，身上有rou，是个能干活的。结果来我家里，嘿哟，借了我家的厨房，那是酱油瓶子倒了也不扶一下的。从来没帮我家里干过任何事情！我们家小孙女跌倒了，哇哇哭，就他跟前摔的，他都不看一眼。这人呐，嗐！真是不可貌相！

    反倒是宋玖，在谢东篱家住着，可勤快了。今天在他家喝的那茶，就是他在地里拔草的时候顺便从田矿上给摘的。

    谢东篱端的那盘子果干，也是他拾掇着弄的。我家小孙女遇着他几次，他都给她满满一兜兜。

    隔个小两周，就能见着他到河边洗床单被罩，忒勤快了。

    众人一阵巴拉巴拉，把宋玖越捧越高，好把王弗越踩越低。

    王弗不知道这事儿，他现在忙着了。他忙着学习，因为再过不久，高考恢复的消息就会传遍大江南北。

    到时候那些想返城的知青就会点灯熬蜡，费万分功夫刻苦钻研，换取回城的机会。

    至于宋玖，呵，王弗心里冷笑。就那些错漏百出的书，还想考上大学？他挖个坑把宋玖栽进去，就没想过还让宋玖出来。

    他不知道的是谢东篱早就在黑市卖鱼，然后攒钱给宋玖搜集了一套比之前还要新一些的书。他的那些手抄本就放在床头对面的桌子上。

    宋玖每天晚上睡觉前看到那些手抄本王弗是个坏人。

    然后在外边做活的时候，基本上都不搭理王弗了。

    王弗心想：这傻逼大概是因为我烧了他的书不愿意和自己来往了。不过不来往就不来往，谁稀罕他似的。正好把关系撇清楚了。等老子飞黄腾达你也别来沾老子的光！反正也没想给他沾就是。

    高考恢复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宋玖和其他的知青一样，心情激荡。

    但是看到屋檐下在编虾笼的谢东篱的时候，宋玖心里的兴奋一点一点的褪去，继而脸上又浮出甜蜜的幸福来。

    回去城里又能怎么样呢？

    在这里这么久，家里人都不和他联系。唯一一次联系还是家里特特寄信给他，告诉家里添了人口，他睡的楼道都被占了。让他别回去。

    也没有寄一分钱一张粮票给他。

    他从城里到乡下，那些钱和票都是他自己以前自己偷攒下来的。

    这里有谢东篱，而回到自己熟悉的城市也不过那样罢了。

    家里头人情冷漠亲情淡薄，在这里他和谢东篱是彼此的全部。

    只是，这条黑漆漆的路，大概一辈子都见不得光明吧，到时候年纪一大，村里的人知道苗头，又该怎么办呢？

    心里千头万绪，刚才看到谢东篱的时候，那种幸福感又渐渐的消退。

    谢东篱仿佛感知到什么，抬起头来看着宋玖，笑着说道：恢复高考的消息大喇叭喊了好多遍了，你听到没有？现在可要努力读书了，不能再用来催眠了。

    宋玖一愣。

    随即干巴巴的说道：我不要高考，我要留在这儿。

    谢东篱：那行吧，你留在这儿，我是要去高考的。

    宋玖：！

    宋玖回头望了望自己家的门，上拴的。他其实知道自己锁门了，但是这会儿还是不放心的瞅上一眼。

    他飞快跑到谢东篱身前，扑他怀里。

    你说什么？

    谢东篱说：我要考大学。我要离开这个村子，我想带你去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安居乐业。

    高楼大厦拥拥挤挤，人多得不得了。可是门一关上，就是互不相识没有来往的关系。

    宋玖，我们需要这样一个生活环境来掩盖我们之间的关系。

    这样的年代人们的思想只开放到这个程度。我希望你不要怪我，在我心里，我们两个人过得幸福快乐，比让别人接受我们的爱情要重要的多。

    而且，别人接受不接受对我们有什么影响呢？除了你我，其他人都是无关痛痒的陌生人。

    一群咸吃萝卜淡cao心的人，去干预根本不会触及他们的、别人的爱情，甚至成为了最大的阻力，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

    可是大时代如此，过好自己就好。

    宋玖呆呆的看着谢东篱，他都不知道谢东篱竟然有这样的打算。

    他在计划他们的未来。

    他的心脏热乎乎的，他双手抱住谢东篱的脖子，低头就亲亲谢东篱的眼睛。

    我们永远在一起。

    谢东篱给他一个绵长的热吻。

    接下来的时光里，谢东篱和宋玖加油读书、加油干活。当然，读书的时候多是谢东篱在那里指导宋玖。

    而在这种平静宁和的世界之外，上演着一出又一出的闹剧，谁家媳妇儿要去考大学，全家用孩子拖后腿，谁家吵着闹着要离婚要回城里去，被指忘恩负义王八蛋

    知青点晚上都在熬夜看书，王弗早就领先一大步，但是依旧刻苦奋发。

    终于，高考来临了。

    终于，结果下来了。

    王弗在知道宋玖依旧考上大学的时候眉头皱得死紧。难道命运真的无法改变？预知梦告诉他宋玖会考上大学，他没考上。可是他现在通过努力考上大学了啊！这说明是可以改变的。

    难道宋玖真的天资聪颖？

    王弗不甘心承认这个事实，脸又黑又臭。

    宋玖当然不是天资聪颖，他只是有个好老师，每天晚上做成人运动的时候都不忘跟他讨论知识。

    谢东篱跟宋玖报考了同一所大学，在同一个专业，没有去那些为国为民高大上的专业。学习的是服装设计。

    在学校的时候两个人都很努力的学习，期间开了一家小小的裁缝店，接一些生意赚着糊口的钱。

    平平淡淡不好不坏的成绩毕业之后，谢东篱就把裁缝铺子扩展得稍微大一些、时尚一些。做些成衣卖，也接私人订制。只不过私人订制的单子一开始很少。

    后边儿有人看上宋玖的刺绣手艺，会专门来找他做衣服。

    谢东篱帮忙画图做样裁剪缝制，宋玖负责绣上花样。

    生意忙的时候忙一阵，生意不忙的时候就出去走一走，生意太忙的时候就挂牌子暂停接单。

    没过几年，他们在这样的大城市里买了房，安了家。

    出来之后也没有再回村里去过，但是有很长一段日子逢年节会给老人家寄一些钱还有东西回去。只写名字，地址隐藏。

    各自安好。

    等那些老人家基本都走光了，他就和村里彻底的断了联系。和宋玖继续安安稳稳的平淡度日。

    宋玖的家人，从没找过他。

    国家越来越富裕、越来越发达，宋玖的家人好像都忘记了他们有个小儿子下乡了。

    还好宋玖对于这件事早就哀莫大于心死。早就看开了。

    至于王弗，呵，谢东篱本来大学毕业后就要动手收拾他的，结果一关注，就发现王弗自取灭亡了。真死了那种，根本都不用他自己动手。

    王弗的大学考得也很不错，他毕业后还差一步就进了国字开头的部门工作。但是，差一步就是差一步。

    单位的人对他进行调查。

    调查的时候，问老师，老师说这个学生挺不错的。问同学，同学说王弗同志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同志。

    很好，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然后下去调查。

    问村长，王弗您还记得不？

    村长：啊，就是那个偷jian耍滑全生产大队通报的那个王弗啊，记得记得，怎么啦？

    调查的人：

    不能听一面之词啊。

    于是接着调查。

    刘大伯：那是没良心的，在我家住那么久，从没帮我家做过一件事儿。

    调查员：天惹，这么冷漠一人吗？

    刘大伯：我小孙女在他面前摔倒了，他都不扶的。

    调查员：天惹，这么没爱心一人？

    村里的伯伯婶婶、大叔大妈回忆起来，纷纷开口

    他干活的时候懒一下动一下，驴子吃草劲都比他大。

    他在村里从没做过任何贡献，只知道拿取不知道给予。就连宋玖那弱羊羔子都知道给孩子们抓两把野果子，他有什么东西都自己藏起来吃。

    咳咳咳，这点就过了啊，人家给不给小孩子吃的那是人家的自由。

    但是调查员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想：一点友爱之心都没有。

    王弗和一个成绩比他差、长得比他丑的同学一起竞争一个岗位，哦，还有一点，王弗抢了对方的女朋友。

    在岗位到手之前，他跟对方BB：也不看自己啥样，也敢跟我争。呵，女朋友的事情打脸还不够吗？啧啧，真想不明白为啥有人像你这么蠢，被打了一巴掌还要把另一边脸凑上来。

    王弗尽情奚落对方！对方恨得咬牙切齿却也不敢跟王弗硬来，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比不过他，到时候王弗他成了官，自己还能有好日子过？

    然而在岗位下来那一天。

    王弗：不可能！

    和他竞争岗位那人：天~不可能吧~

    王弗被刷下去了，而对方成功上位。

    于是，瞬间位置转换。他这人没别的，就爱小心眼爱计较。王弗你个王八蛋，我谈了三年的女朋友都快结婚论嫁了，你撬我墙角。

    然后处处给王弗找麻烦。

    王弗找工作，他在后边请人吃饭，说他坏（实）话：王弗下乡当知青的时候干了什么什么

    他以前的女朋友不要王弗之后，王弗要重新找女朋友，他在后边散播谣（真）言：王弗他大学读书的时候撬人女朋友

    王弗找工作磕磕绊绊，找女朋友磕磕绊绊。在潦倒了将近五年的时间之后，他突然又做了一个预知梦，梦见某位大领导的女儿会遇上危险，被人一刀抹了脖子横尸当场。

    顿时他欲从心起，不甘如此。

    他决定冒险一试，英雄救美。换取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他做足了准备去的，甚至提前报了警，还自己往衣服里塞了铁皮子，挡住要害部位。

    可是他没想到对方穷凶极恶到竟然直接掏出了枪，他脑壳碎了一半，红的白的糊在墙壁和地砖上。短暂的一生就这样终结！

    他要是完整的知道了那个预知梦，他就会知道，那个大领导即将因为叛国而被枪决。他的女儿因为转移秘密资料被特殊部门盯上，就地处决。

    而他，点背了。死了也白死。

    金手指开挂这种事情，利弊双刃，看要如何运用了。

    谢东篱没兴趣知道王弗是怎么死的。他今天买了小玖爱吃的三黄鸡，回家炖只鸡给他吃。

    用钥匙开门之后，就看到他家宋玖坐在工具前面忙活，缂丝工艺。

    宋玖最近正在钻研这个，前段时间还去拜访了一位大师。

    回来啦。东篱，你帮我撩一撩头发，我头发散下来了。

    谢东篱走过去，给他往头顶扎个小揪。宋玖瞅他的时候脸特别像个二百五。谢东篱止不住的笑，晚上带你去剪头发吧。

    宋玖：还笑，还不是你自己要给我剪锅盖头，丑死了，好不容易留长一点了，你不能再动我的头发！

    谢东篱忍笑：好的，没问题！

    这个时候家里没有油烟机，他们家的厨房设置在阳台上，两个阳台。一个正面太阳晒衣服，一个用来做厨房。

    谢东篱把鸡洗干净后放在炖锅里，撒上大把大把的红枣。宋玖爱吃。吃腻不吃腻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宋玖肯定是怀念以前在一起的第二天，他给他杀了老大煲的汤。

    老二、老三，一只是初夜之后杀的，一只是考了大学那天杀的。

    按个头排的名称最大的鸡叫老大，以此类推。

    宋玖抬起头来，望着谢东篱高大伟岸的身躯。天气热，他撩一撩自己的衣服，就露出来那紧实的肌rou。

    宋玖过了这么多年，依旧贪恋着谢东篱的健壮身躯，此刻看着他不经意的动作，心里燎烧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