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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养媳 第29节

    他们想尽法子,花了八年时间,的确迟迟没有找到那位顾夫人的魂魄。

    顾亭匀闭上眼,他摁了摁自己的眉心,一身黑色的暗纹长袍,以及那满头花白的头发显得他整个人冷酷又阴沉,他声音缓慢,却如同淬了毒:“圆慧,我看你该改名叫圆寂了。”

    圆慧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声音颤抖:“顾大人,贫僧会再想办法,兴许,兴许,是那尼姑万悔念经祈福不够真心,因此,因此顾夫人的魂魄才迟迟不肯归位啊!”

    顾亭匀忽然一手扫落了旁边桌上的茶碗,他一双深邃眸子里是看不见底的冷。

    “彰武,备车。”

    一个时辰后,郊外一处尼姑庵中,双目失明的尼姑万悔正跪在佛前诵经,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吓得浑身发抖起来。

    她眼泪大颗地掉,头皮都在发麻。

    那脚步声与七年前一模一样,那时候她以为他们全家都已经成功逃离了京城,可有一日忽然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而后便是那残忍无比的男人出现了。

    他站在门口,毫无人性地挥手让人放箭,她们汪家死伤无数,剩余的活口要么流放要么充军,只有她被长公主求情之后得以逃脱。

    她听人说,顾亭匀跪在朝堂之上向皇上诉说当初被逼婚一事,他不承认与汪琬云的亲事,亲自请皇上废除二人曾经的婚契,而后,他迎娶了兰娘的牌位,顾家自始至终,只有兰娘一个夫人。

    他们汪家,尽数沦为罪人。

    汪琬云恨极了,害怕之中原以为自己真的有活路了,可以剃度来寺庙里了此残生,却没想到这是一条比死还要痛苦的路!

    他时常来看自己,每次来都会问她一句话。

    “她死了,你高兴吗?”

    问完便会让人送她一份礼,有时候是一张布满尖锐小刺的蒲团要她跪着,膝盖能跪得鲜血淋漓,有时候是要她亲手去抓烧红的火钳,他还会笑着问:“火烧到皮rou的滋味,疼不疼啊?”

    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就不是从前那个令她一见倾心的俊朗书生,那是一个魔鬼!

    想到自己一次次被摁在佛前替兰娘祈福,又一次次被逼着受尽折磨,汪琬云忽然就崩溃了。

    她抬起已经失明的双眼,嘶哑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已经站在门口了。顾亭匀,今日我不再怕你,我倒是要同你说一个好玩的。”

    女人摇摇晃晃站起来:“这些年你是不是很难过很伤心?可有一件事你若是知道了,你必定更难过更伤心!”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啦!晚安~~~

    第34章 ·

    清冷的尼姑庵院子里有鸟儿喳喳几声掠过树头,竹林传来沙沙的声音,明明外头已经要入夏了,里头庵堂里依旧森冷无比。

    那股子冷让人浑身的rou都在发颤。

    顾亭匀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穿着灰扑扑尼姑袍子的女人,心中恨意不曾减少半分。

    “莫要同我耍花招,死比活着容易。”

    汪琬云哈哈笑了起来,声音中带着恨意与酸楚:“是,所以你才不让我死,外头人都想着你是待我有夫妻情义,才饶我一命,谁会知道你这般下贱,丝毫不曾怜惜过我!你让我跪在这里,日日诵经炒经,给她敬香,那香活生生地熏瞎了我的眼睛,可就是我这双眼当初看上了你!顾亭匀啊顾亭匀,我知道,你从未正眼瞧过我,所以你清醒的时候从来都不碰我,你以当初那场酒后之事为耻。”

    她说着,根本站不稳,一下子倒在地上,掩唇咳嗽几声,又怪异地笑道:“你那童养媳是真的爱你吧?所以,她不在意钱财,也并未多么在意名分,可是,她在意你是不是干干净净的。女人就是这样,爱一个男人,怎么能容忍他与旁的女子有过肌肤之亲?那场景每每幻想出来,必定会痛彻心扉,我庆幸,我从来都只是把你当玩物,并未爱过你!”

    顾亭匀闭上了眼,拳头握了起来,头疼得越发厉害。

    有时候他都忍不住想杀了这贱人,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汪家人带来的。

    若是没有他们汪家人的那场局,他决计不会辜负兰娘。

    汪琬云声音里带着恶里恶气的笑:“你也很为这件事愧疚吧?你勉强娶了我,处处与我汪家刻意划开界限,不要我们的银钱,不贪图我父亲给的捷径,恨不得少活十年,也要换未曾与我有过那一晚,你是不是总是在想,若是没有那一晚,你们不会离心,她不会郁郁而终,是不是?”

    地上的女人咯咯咯笑了起来,甚至眼泪都笑了出来。

    她神秘而又得意地说:“可是,你应该想不到,其实那一晚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顾亭匀果然立即上前一步抓住了她衣领,他声音里透着意外与咬牙切齿的恨:“你说什么?”

    汪琬云身上发抖,可还是笑道:“我说,那一晚,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父母并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你抵死不从,那我岂不是白白失了清白?所以,他们给你下的药只是让你昏迷罢了。顾亭匀,哈哈哈,你的童养媳……白死了,哈哈哈哈哈!”

    男人宽大的手掌瞬间扇了过去,汪琬云被打得半边脸都发麻,对着地噗嗤吐一口血出来。

    可她依旧在笑:“顾亭匀!你是不是感觉很痛?哈哈哈!我就是要你痛一辈子!我父亲战功赫赫,我汪家是京城一等的富贵人家,我看上你,便是你的福气!这世间,还没有我汪大小姐不能玩弄的人!你如今翻身了又如何?还不是被我玩毁了一生!你们全都是贱人!是这世间最下贱的人!我爹就该早日反了那狗日的皇帝!我汪家才是整个天下最尊贵的!”

    顾亭匀的双眸渐渐发红,他伸手掐住了女人的脖子。

    汪琬云瞬间惊愕地开始挣扎,喉咙里发出荷荷的声音,她想,这一次一定会死了。

    可濒死之际,她却还是害怕了,惊恐了。

    所幸,顾亭匀竟然又松开了手。

    汪琬云倒在地上,浑身都在抖,而顾亭匀掏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声音很淡:“来人。把她捆了丢到井里,饿上三日才弄上来,不许她死,也不许她好好地活。”

    外头立即有人毕恭毕敬地进来了。

    顾亭匀一路坐马车回去,他头疼到几欲呕吐,手始终都紧紧地握着。

    直到回到顾府进了自己的卧房。

    那卧房中依旧摆着一张梳妆台,上面都是兰娘曾经用过的东西,而旁边的供桌上摆着一张牌位。

    他走过去,站了好一会儿,屈膝跪了下来。

    火纸在火盆里燃烧,火焰跳动几下。

    他似乎并未察觉自己脸上的泪,只温柔地对着火盆讲话。

    “兰妹,你可听到了,我并未辜负了你。从前我都不敢与你对视,次次面对你时心中愧意深重,知道自己无话可辩只能匆匆逃离。我知道,你怪我,恨我,我更怪我自己恨我自己。我知道你到临死那一刻都在想,我为什么会有了旁的女人。如今我总算可以告诉你,我始终只有你。”

    他带着泪一笑:“今日这些火纸,权当是碎银子,你那边可有卖零嘴的?你爱吃甜的,自个儿买些糕点吃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他,良久,盆里火焰消失,只剩一堆死灰。

    男人依旧温柔深沉:“阿兰,我们的女儿已经投胎为人,可你在哪里?你乖一些好不好,快些魂魄归位,我的寿衣都已经备好,下辈子我们一定要百年好合,好不好?”

    他起身,把牌位拿起了,仔细擦了擦灰,而后爱惜地抱在怀中,这才去床上躺了一会儿。

    可头疼起来,根本无法入眠,只觉得浑身都在冒冷汗,勉强熬过去那阵子痛楚,等好不容易睡着,入梦又是她的脸。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顾亭匀再醒来时只觉得头昏脑涨,用冷水洗了把脸,才稍微好了些。

    他才推开门,彰武立即走了上来。

    “大人,燕城那边有消息了,当初那人牙子的堂弟被找到了,那人招供了,说是当初拐走夫人之时,夫人的家人是从宣宁到燕城去,像是个殷实之家,姓阮。小人便着人四处去查,这才查出来阮姓人士并不多,而事情过去二十几年,谁家遗失了孩子并不好查。”

    顾亭匀立即道:“我亲自去一趟燕城。”

    他知道兰娘从来不说,但实则非常在意自己的身世,而这八年,他一直都在派人勘察当年之事。

    因为时隔太久,当初把兰娘拐走的人牙子已经死了,他只能通过那些少得可怜的线索去找当初与人牙子有过联络的人,起初一个都找不到,还好始终苦苦坚持,前两年打听到当初人牙子是有个堂弟的,只是那人时常换地方生活倒是也不好找。

    但如今总算是有线索了,阮姓之人就那么多,他要亲自去一趟。

    顾亭匀没几日便动身了,而他动身之前,自然给当地知府阮大人递了信。

    阮知府得知顾大人要来,惊得不行,这些年谁不知道这位顾大人的事迹?

    毫无背景,被宰相暗算,却反将一军助皇上铲除了宰相府,而后在朝中扶摇直上,如今手中大权在握,行事狠辣果决,眼里向来揉不得沙子,他忽然来燕城做什么?

    阮大人自恃清正,倒是也不怕,可心中依旧打鼓,也是因着听过顾亭匀的另外一些事。

    这人在某些事上很讲道理,可却喜怒不定,偶尔也是个冷血无情之人,无缘无故手里也染了不少鲜血,比方有人替那已故宰相说话,也只是嘴上说了几句,被顾亭匀听到之后一脚踢飞撞到墙上口吐鲜血。

    再比如有底下官员向顾亭匀敬献美女,美女蓄意给他灌酒,他却让人去阴森森的佛堂里跪上三日三夜,把那女子直接给吓疯了。

    这在阮大人看来实属无情了些。

    可官大一级压死人,更莫要提这人官大了自己不知道多少级别,阮大人自是着人筹备了一番,只为着迎接顾亭匀。

    包括顾亭匀即将下榻的别院,又好好地整治了一番燕城各处要害街道。

    这些日子,街上总有官差来来往往,兰娘觉得奇怪,抓住一个问了问,才知道是有重要的人物要来燕城。

    她在燕城待了八年,上头也来过几次重要的人物,左不过是一些王公贵族来燕城游玩视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此次,好像比先前都更隆重。

    没等兰娘细想,那边有患者来了,亲自喊着要兰娘给治病,兰娘便笑意盈盈赶紧过去了。

    来人是个年轻妇人,瞧着也才二十来岁,怀中抱着个小姑娘,小姑娘委屈巴巴的:“娘,玉珠儿不想吃药……很苦的。”

    妇人温柔地捏捏女孩儿的脸:“兰大夫给你开的药不苦的。”

    兰娘的确是调制了一味治疗伤寒的药,味道带着浅浅的甜,还有花瓣的清香,遮盖住了草药的苦,小孩子都不会抗拒,这是陆回都未曾想过的,一度被人夸赞。

    她温柔一笑,递给女孩儿一颗话梅:“你乖乖的,很快就会好啦。”

    女孩儿含住酸甜的话梅,破涕为笑,而兰娘瞧着她鼓鼓的脸蛋,心中轻轻泛起涟漪。

    她其实曾经很想家,那几年被人牙子打得头昏脑涨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家是什么样子,总是幻想爹娘来接自己回家,后来到了顾家才勉强忘记了那些伤痛。

    但人在这个世上,谁不想在亲生母亲的怀里撒娇呢?

    那是一种天生的,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对母亲的依恋。

    可实际上,她想她自己也不算是个好母亲。

    兰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她如今已经对外说有喜了,十个月后,陆家便会多出来来一个孩子,那是陆家的希望,用来杜绝族亲抢财产的根基。

    虽然那孩子不会是自己真正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可她一定会把他当亲生的对待。

    那一定也是她的救赎,她会把自己未曾得到过的温柔与渴望尽数倾注到这个孩子的身上。

    穷极一生,她想要的便是安稳的一个家。

    给女孩儿开完药,兰娘便瞧见了出门给人诊治才回来的陆回。

    他把随身带着的药箱打开,从里头拿出来一块纸包递给了兰娘。

    “庆云楼的驴打滚,尝尝。”

    兰娘眼中透出惊喜:“师父,你跑那么远去买驴打滚吗?”

    糯米清甜,红豆沙绵软,吃起来十分解馋,兰娘眼睛都笑弯了。

    陆回只浅浅一笑:“不远,顺路罢了。”

    多绕几条路,换她这样开心的笑颜也是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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