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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念你那么久了 第8节

    他比前几天见时更加清瘦了,眼睛布满红血丝,周身萦绕着困倦的气息。说话时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颗粒感,许是太累了,面色也淡,没有什么表情。

    舒静喝了几口就说饱了,想起今天是国庆节,让祁燃打开电视机看阅兵仪式。

    徐知岁记得,那天的马路上处处可见鲜艳的红旗,大街小巷放着爱国的歌曲,她和祁燃母子就这样在病房里看完了三个小时阅兵仪式。

    舒静不停感叹祖国的强大、军人的英勇,而在这个过程中,祁燃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安静地坐在角落,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电视机。

    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有向往而生动的光。

    徐知岁看在眼里,不知怎的,心头酸涩。

    这时的她不会想到,十年后的建国70周年大阅兵她也是在医院看的。

    只不过那时她的诊室外排满了前来问诊的病人,她恨不得将一分钟掰成两分钟用,只能趁去厕所的功夫匆匆扫一眼大厅里的大屏幕。

    看见中国军人挺拔的身姿时,她悄悄红了眼眶——

    是否因为想到了祁燃,她不愿意深究,也没时间深究。

    那时的她和祁燃,已经近十年没有联系了。

    -

    阅兵仪式快要结束的时候,祁盛远风尘仆仆地从外头回来,见妻子醒了,连忙上前嘘寒问暖。

    他似乎一夜没睡,眼眶乌青,脸上满是倦意,西装衬衫褶皱不堪。舒静看着有些心疼,问:“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事?”

    祁盛远摇头,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材料进口上出了些问题,连夜开了个会,已经解决了。”

    舒静颔首,也没再多问,公司上的事务她一向都是支持丈夫的决定的。

    祁盛远买了水果,让祁燃洗给徐知岁吃。几人说着话,一个年轻护士走了进来,对祁盛远说:“祁先生,您来的正好,方主任找你过去,有些事情要和你说。”

    祁盛远心中一紧,下意识问:“是不是检查结果出来了?”

    年轻护士犹豫了一下,只说:“您去了就知道了。”

    祁盛远点头,心里大概有了底,他站起身正了正领带,将胸前的褶皱抚平,转身摸了摸妻子的头发,笑道:“你先睡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又对祁燃说:“你在这里照顾好mama,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祁燃看着他,没有应声。

    祁盛远走后,舒静关掉了电视机,说是困了要睡了。

    不知是怕光还是别的,她用被子蒙住了脸,翻身背对着祁燃和徐知岁,按下电动按钮将病床放平。被子下的她肩膀轻轻颤抖,喘气也比平时重了。

    徐知岁觉得,她好像在哭。

    祁燃显得非常不安,却只是保持沉默,过了会儿,他借口要出去打开水,把舒静交给护工照顾,自己开门出去了。

    徐知岁知道他想做什么,开门跟了上去。

    医生办公室里,普外科的方主任正拿着一叠检验单在和祁盛远交代病情。他面色严峻,不停地推着鼻梁上的眼镜,好一会儿才开口:“经过这么多天的检查,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你夫人患的是胃癌……且是晚期。”

    闻言,祁盛远沉默了。他低着头,反复翻看着手里的化验单,再抬脸时,双眼通红。

    其实这么多天,他心里多少已经有准备了,可当检查结果真正摆在眼前时,他还是无法接受。

    他哽咽着说:“那是否能够手术?”

    方主任叹了一声,拿起几张ct影片放在灯光下,“癌症晚期一般不建议手术了,而且她的情况不容乐观,癌细胞扩散地太快,已经影响到了全身。目前她的身体状态较差,如果执意手术可能会出现感染或贫血症状,会加速患者的死亡,所以我们专家组的建议是做保守的综合治疗。”

    祁盛远静静看着医生,仿佛一瞬间难以消化这么多信息,良久,他哑着嗓子开口:“那如果……我是说如果,癌细胞得不到控制的话……我爱人还能活多久?”

    方主任理解他的心情,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医生能做的只有积极治疗以及告诉病人家属实情。

    “按照她的情况……3到6个月吧,也有可能更短,希望你们家属做好充足的心里准备。”

    “……”

    “哐当”,门外传来一声破碎的声响。

    祁盛远起身查看,只看见碎了一地的玻璃渣,还有站在长椅边不知所措的徐知岁。

    他很快反应过来,问:“祁燃来过了?他全部听到了是吗?”

    徐知岁垂下眼眸,忍住泪,点了点头。

    第9章 小太阳(3)   那两个学生千万别想不开……

    徐知岁找遍了整个住院部,最后在天台上找到了祁燃。

    他坐屋顶的边沿,双腿悬空垂下,抬头看天,一动不动,清瘦的背影里透着无边无际的戚然。

    徐知岁不敢叫他,但也不想让他这么孤独。她是有些恐高的,但想了想还是鼓足勇气走过去,在他旁边安静坐下,幸而边沿有围栏,她紧紧扶着,只要不看楼底倒也不至于那么害怕。

    她缓了缓神,保持和他同样的姿势,仰望天空。

    真是个好天气,万里无云,天空蔚蓝,远处还有阅兵飞机飞过留下的彩烟。

    明明是举国同庆的日子,上天却和他们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祁燃感觉到她的靠近,睫毛微微颤了颤,却没动。

    回忆的闸门被往事轰开,如电影胶片一幕幕从眼前划过,祁燃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

    他是早产儿,自出生起就身体不好,舒静为了照顾他受了很多罪。那时祁盛远的公司才成立不久,规模远不如今天,许多事都需要夫妻俩亲力亲为,舒静不得不公司家里两头顾,月子没坐好,落下了不少毛病。

    他的成长离不开mama的无微不至,舒静不像大多数母亲那样喜欢掌控儿子,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开始注重培养他独立思考的能力,尊重他意见的同时也教他做人的道理。

    祁燃他从小到大玩伴无一不羡慕他有这样一个漂亮温柔又民主的mama,就连裴子熠也常开玩笑说:“真希望我和你是被医院抱错了,我才是舒静阿姨的儿子。”

    这些年舒静于他而言,是至亲更是挚友。他无法想象这家没有舒静会是怎么样的。

    况且,他meimei还那么小……

    三个月?六个月?都太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祁燃睫羽动了一下,喃喃自语道:“我知道她的情况不太好,我也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情况比我预想的更差,她甚至可能等不到我高考结束了。”

    他的嗓音暗哑,藏着微微的颤音,绝望的眼神犹如一根长长的刺,扎得徐知岁心生疼。

    她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然而手抬到一半却又收了回来。

    “别灰心,医生不是说了会全力救治的,阿姨还是有希望的。”

    祁燃低头苦笑,“真的有希望吗?”

    “……”

    徐知岁回答不上来,善意的慰藉除了暂时给人希望再无别的用处,结果不会因此逆转,该发生的还是一样会发生。可尽管如此,她还是希望祁燃能振作一点。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老家有个朋友,她一出生父母就离异了,她是跟着奶奶一起长大的。初三毕业之后,她给我打了通电话,说她考上了省城最好的高中,可奶奶病逝了,她爸妈谁也不愿意学费生活费,甚至没有回来看她一眼,她没有办法就辍学了。”

    “你看,不是所有人生下来就能得到父母的爱的,也不是所有人都配当父母。你能有阿姨这么好的mama就已经是件特别特别幸运的事了。人的生命有期限,但她对你的爱不会。如果阿姨知道自己的情况,她一定不想家人为了她而如此痛苦吧。”

    她牵了下唇角,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一些,“而且啊,癌症这东西吧玄乎的很,之前不是有个新闻说六旬老人坚持锻炼、保持良好心态然后抗癌成功了吗?说不定阿姨就是下一个医学奇迹呢?”

    徐知岁知道,拿好朋友的不幸经历来安慰他人并不可取,然而祁燃目前的状态实在让人担心,这个时候她也顾不上许多了。

    只是这一番话说完,回应她的又是漫长的沉默。

    徐知岁默默叹息一声,心想这种事也急不得,总要给他一些时间让他自己消化,语言无法治愈人心,陪伴却可以。

    她仰头眺望远方,祁燃却在这时抬头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她心咯噔一下,僵硬回头,小心翼翼问:“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说错了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祁燃认真地看着她,“你好像永远这么乐观。”

    “……”徐知岁赧然,敛眸抿唇,悬空的小腿贴着屋檐晃了晃,小声嘟囔:“其实也不是所有时候都这么乐观的……”

    面对你,我也会有自卑的时候。

    祁燃牵了下唇角,望着天空深深呼吸,“不过,还是谢谢你安慰我。”

    医院人来人往,楼底下的行人瞧见楼顶坐着两个人,连忙向保安说明情况。保安见状吓了一跳,以为是有人要跳楼,当即拿着大喇叭高喊:“那两个学生,有什么事情好好解决,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

    楼顶上的两人相视一笑。

    祁燃从护栏上跳下来,搭了下徐知岁的肩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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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从安全通道下来,和匆忙赶上去查看情况的保安擦肩而过,保安没认出来他俩,风风火火地往天台去了。

    徐知岁吐了吐舌头,眼神无辜地望着祁燃,“我们好像闯祸了。”

    祁燃双手习惯性插在裤兜,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回到住院部十一楼的时候,电梯门正好打开,人蜂拥而出。

    最后头走出来一个扎双马尾穿蓬蓬裙的小姑娘,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周围,看见祁燃,眼眸一亮,甩开牵着她的中年妇女扑上来,抱住他的大腿撒娇。

    “哥哥!”

    徐知岁愣了一下,看着祁燃新多出来的腿部挂件问:“你meimei?”

    “嗯。”祁燃应声,捧起小姑娘rou乎乎的小脸,轻柔擦拭她脸颊的泪痕,问:“柚柚,你怎么来了?”

    祁柚撅起小嘴,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你和爸妈好久都没回家了,我害怕,我好想你们!”

    “不好意思小燃,柚柚在家实在闹得厉害,老爷子说这么瞒着她也不是办法,就让我带她过来了。”中年妇女衣着朴素,应当是祁家的保姆。

    “没事张姨,她迟早要知道的。”祁燃回。

    祁燃带meimei去了病房,一路上小姑娘显得十分不安,躲在哥哥身后不停追问mama怎么了?为什么住院?这里的医生凶不凶?

    祁燃耐心向她解释,说到mama的病情时,声音稍顿,一语带过。祁柚没有多想,以为mama只是普通感冒,像她小时候那样,住院几天吊几瓶盐水就能回家了。

    到了病房,祁柚径直扑向了舒静的病床,抱着mama嚎啕大哭。舒静又是惊喜又是心疼,忍痛爬起来将女儿搂在怀里。

    徐知岁看到这一家团圆的一幕,自觉有些多余,拿起背包向舒静道别:“阿姨,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您。”

    “知岁,你等一下。”舒静叫住了她,将小女儿推给祁燃故意将他支走,“meimei还没吃午饭,你带她下去买点东西吃。”

    祁燃不太明白舒静要做什么,但meimei的肚子的确咕咕作响,他点点头,带祁柚走了。

    等病房里只剩下她们二人,舒静拍拍床沿示意徐知岁坐到她身边来,开门见山地说:“你们刚才去医生那儿听了我的病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