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3)

    我是故意让你想起一切的。霍华德给了他红色药丸，稀释蓝色药丸，将他想要忘记的事情想起来。鹿弥，我们要将你抛弃在这个世界。

    鹿弥无言地盯着他，他对于他们的阴谋不感兴趣。

    他的脑子里现在快速地闪现他的一生。

    鹿弥觉得自己应该有很多的东西需要去记起，但是讽刺的是，记忆到达了某一个关头，闪现了只有两张脸。

    一张是朱丽安娜的脸，她朝自己笑过、哭过，面容被他揉碎了一地

    一张是安兰德的脸，他看着自己笑着、哭着，他的身躯犹如镜子一样，被他捧在手心，随后掷在地板上破裂。

    最后，这两张脸合二为一，为他凑出了一个真相。

    雪花纷纷落下。

    一整个世界的人死去，是鹿弥的责任。

    我是创世神？理解到一个事实以后，鹿弥笑了，眼泪毫无预兆往下掉。

    世界一片废墟。

    就像他去攻略世界一样，他也一样被攻略过。

    就像被攻略的世界里所有的人都会死掉一样，他所在的世界，全部人早就失去了生命。

    他是为了攻略我才来到我的身边的。鹿弥觉得太可笑了。

    今日，他的记忆全部涌现

    霍华德沉默。

    你在说什么？S657还在这里。我看情况不对，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说完，他撒腿就跑。

    跑不了的，因为这个世界就要毁灭，你跑不出这个世界。

    他忘记了。霍华德知道他要死了，所以想要他死得安心一点。他从那里回来以后，就伤心得想要自杀。我们为了让他活下去，他也跟你一样，浸泡在蓝色药丸里面，将一切让他痛苦的事情忘记了。

    鹿弥望着霍华德，勉强地牵引着嘴角。住口吧。

    本来他的任务是攻略这个世界，将你抛下，随后离开的。霍华德说：但是他再次爱上了你，准备攻略世界，拿到车票，带你走。

    鹿弥看着他。

    他的计划很好，但是他将炸弹布置完以后没有马上启动，因为他怕你受到波及，所以想先来找你。我在他跑去法庭的时候，先一步启动了，现在世界是我攻略的，安兰德只有一张回去守序世界的车票。他没有办法带走你了，鹿弥。

    哈。鹿弥笑了。

    鹿弥，他也许会陪你一起死，你想要他跟你一起死吗？霍华德问他。

    鹿弥的眼神有半分凄凉，半分愤恨。你要说什么？你来到这里是为了带走他的吗？你要我将他送走，然后一个人死去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现在才叫他去死？

    霍华德看着他。

    鹿弥握紧拳头。

    创世神的责任是守护自己的世界，鹿弥已经没有自己的世界了。

    况且，除了今天的这一刻，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是一个创世神。

    他不觉得有一个世界是属于自己的。

    但是朱丽安娜安兰德是属于他的。

    就算是死，他也要和自己一起死。

    上了列车以后，就不能下车。霍华德无视他的情绪，继续将自己知道的事实告诉他。鹿弥，叫他上车，我要带他走。

    时间无多了。

    安兰德没有想到霍华德居然先他一步引爆了墙壁，攻略了世界。他本来的计划是布置好炸弹，然后去法庭找到鹿弥，然后再找到霍华德，抢他的车票，让鹿弥和自己先活下去。

    但是现在时间不多了，他还在墙壁附近，找不到鹿弥，也找不到霍华德。

    就在他绝望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人跑过他的身边。居然是跟鹿弥关在一起的人。

    那个人看到了他，指着某个方向。他在那边。

    他是谁，非常明显，安兰德大喜，立马跑了过去。

    他跑了一段路，很快就看到了鹿弥，他的身旁还站了一个人，霍华德。

    就在安兰德觉得是机会的时候，天空列车来了。

    霍华德上车了。

    如同这一个世界，希望就此失去。

    安兰德趔趔趄趄，迈过废墟，跑到了鹿弥的身旁。鹿弥。

    鹿弥抬头看他。

    他从来没有过那样的眼神，绝望。

    安兰德牵起他的手，对不起，我没有车票。他很想把一切都告诉他，可惜现在时间不够了。

    我知道。鹿弥回答他，面无表情。

    安兰德捏紧了他的手，露出释然的笑。很多的事情，我想跟你解释，但是大概没有时间了。没有关系，最后能见到你真好，我们可以死在一起。

    鹿弥反手握住他的手。

    安兰德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见过鹿弥有那么大的手劲，他再抬头，他的五官几乎扭曲在一起，眼泪哗啦啦落下。

    鹿弥的手一直颤抖，他以为自己早就看开了。他猜到朱丽安娜应该是为了一些什么任务才会出现在他的世界，但是他没有想到那个任务就是攻略自己。他更加没有想到，自己千辛万苦再爱上一个人，居然又是这个人。

    一个人不会在同一棵树上吊死，他死了一次以后，再见到这棵面目全非的树，然后又再兴冲冲地挂上去。

    太可笑了！

    所有的委屈堆积在心里，鹿弥最后只能张开嘴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声音。你骗我。

    安兰德一愣。

    朱丽安娜！你骗我！鹿弥的指甲没入他的皮肤，他的喉咙已经被撕裂，他的心脏被尖刀捅破，这一切让他发出了恶鬼的尖叫。

    安兰德吓了一跳，露出茫然的眼神。你在说什么？

    世界倒计时。天空传来了机器女声。

    鹿弥将安兰德狠狠一推。

    他们离天空列车很近，鹿弥这一个动作，将安兰德推到天空列车的门边，他被金属磕了一下，手都麻了。在门口的霍华德就在等这一刻，他趁着安兰德重心不稳，架住他，将他拉上了车。

    当安兰德的脚都进了门以后，他才发现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有一张车票的，就在他的口袋。

    安兰德急急忙忙地想要爬出去，但是列车员挡住了他。车要开了，顾客，请进去坐好。

    我要下车！安兰德死死盯着在门外的鹿弥，悲愤交加。他现在恨不得揪住鹿弥的衣领，将他打醒。

    鹿弥眼中的悲愤不比他少。

    上车以后，除非到达目的地，否则不允许下车。乘务员发出冰冷的话语。

    安兰德一愣，随机更加用力挣扎，霍华德按住了他。

    列车开始动了。

    就在安兰德挣开霍华德的时候，大门关上了。安兰德拉住把手，一脚踹在门上。无论他怎么用力，门一丝不动。

    安兰德放弃了门，跑到窗边去，他满眼慌乱，急急忙忙找某个人影。鹿弥！他直接上手，想要敲开窗户。

    这是神的列车，不是人可以破坏的。

    列车开动。

    鹿弥这时候才更加清晰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看着贴在窗口的安兰德，突然开始跑起来。

    他的双脚不停迈动着，跟着列车跑。

    安兰德看着鹿弥跑起来了，更是想敲碎窗户。

    鹿弥盯着隔着玻璃窗的安兰德，列车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终于知道这个人确实要离开自己了。

    安兰德！安兰德！安兰德！不要离开我！安兰德！鹿弥语无伦次，紧紧盯着窗户内的安兰德，他伸出手，突然疯狂起来。他也想要敲碎窗户，将他扯下来。他自己放手，自己后悔，他伸出手，想要重新抓回他。不要离开我，不要让我一个人！我不想一个人死去！我不要孤独一人！我不要再离开你！

    一个人太寂寞了。

    就像我当初把你留下来，觉得你很孤独一样。求求你也明白吧，我一个人，也很虚无。

    他声嘶力竭，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两人的眼神在一秒钟后永远失去了交汇的机会。

    列车刮起如碎片般的风，划破了鹿弥的脸颊。

    他现在看起来好丑。

    他的脚下都是废墟，他的脚不小心绊到了一块石头，直直摔了下去。

    头破血流。

    安兰德从他的视线离开。

    啊！鹿弥撕心裂肺，手狠狠捶向地面。

    十、九、八、七女人在天空的彼端开始倒数。

    鹿弥抬起脸，天空阴沉，好像要压下来。

    第80章 鹿弥

    鹿弥这一辈子大概跟冬天是过不去了。

    他十岁那年的冬天，他才刚从学校回来，他的父亲就叫佣人请他过去正厅。鹿弥很少去正厅，因为他们觉得他只是一个买回来的姑娘生的儿子，不配在正厅里坐着。

    他知道每次叫他去正厅都不会有好事。

    果然，他的父亲一看到他，就开口。你的母亲跟一个厨房的男人跑了。

    噢。他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但是面对现在这种情况，他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哭一场比较好，或者是愤怒地指责自己的母亲好。他不知道哪一种反应才让自己显得可怜又无助，这样，他喜欢施舍人的父亲才会愿意继续养着他。

    父亲穿着洋装，坐在红木椅子上，他端起了名贵的瓷茶杯，问他：那你决定如何？他看向他的眼神冰冷无情，不像是看待自己的亲生儿子。

    鹿弥抬头，看着这间房间里面华丽的装修，名贵的摆设，他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我是父亲的儿子，当然要好好地待在家里。他说话的语气尽量轻柔，连脸庞上的五官都要调动，用尽一切方法使得自己是那么弱小。

    父亲喝了一口茶，示意他可以离开了，养你一个也不多，就随便你吧。

    鹿弥点头，接着转头就走出了屋子。

    外面正在下雪，雪花飘落，落在他的头上，他一头的黑发就染上了世界的白雪。

    他的母亲跟她喜欢的厨子跑了，但是并没有带上他。

    他的父亲有六位夫人，十三个小孩，他是他不在乎的那一位。

    要不是他走出去就会因为贫穷死在大街上，鹿弥也不想待在这个地方。

    但是待在这里，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鹿弥的脚踩在雪地上，留下一串长长的痕迹。

    他去到了他母亲的屋子里，翻箱倒柜，想要看看她有没有留下什么。然后他发现，值钱的一样都没有留下。他再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同样被翻了一遍，他放钱和奢侈品的盒子已经不见了，上面只有一张纸条。

    我会还给你的。

    纸条上的字迹非常丑陋，他一看就知道这么有个性的丑字出自他母亲的手笔。

    会还给我？鹿弥想，那你会什么时候过来还给我？

    鹿弥想要一个答案，但是他把一整间屋子翻了一遍，都没有再找到一张纸条。

    没有了母亲，鹿弥在鹿家的生活并没有改变，他依旧每天去上学，吃饭，随后枕在床上，漫入深深的黑夜。

    有段时间，他的父亲迎娶了第七位夫人，听说是个年轻得可怕的小姑娘，她出手阔绰，不小心将一大笔钱都砸掉了。父亲为了补上这笔钱，让屋子里的人都节约饮食。

    鹿弥身为被节约的一员，瘦了一圈。

    他饿着肚子，坐在门边。

    没有钱的时候，他总觉得，说不定，今天就是他的母亲来还钱的日子。

    他没有等来他的母亲，倒是等来了父亲的第七位夫人。

    她果然很年轻貌美，穿着贴着身体的旗袍，婀娜多姿，身上都是名贵的饰品。哎呀呀。她看到了鹿弥，发出了惊讶的声音，我怎么不知道，院子里面有长得那么好看的男人。

    鹿弥看着她，乖巧地叫人，七娘。

    她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碎裂开来了，她走到鹿弥的身旁，摸着他的头顶。你多大了？

    我叫鹿弥，十五岁。鹿弥回答。

    我也就二十岁。她说，比你没有大多少。

    你想怎么样？

    鹿弥心里想着，脸上只有微笑。

    她在鹿弥大身旁坐下，靠着他问：你为什么坐在这里？

    鹿弥望着天空，天空阴沉，仿佛会下大雨。希望送饭的小桃可以在下雨前让我吃到饭。

    七娘正要吃饭，你要一起来吗？她问，眼角风情万种。

    鹿弥微笑。

    这一位七娘开始无限制地讨好他，给他买好看的衣服，让他吃饱，买了进口的鞋子套在他的脚上。她喜欢去宴会，带着鹿弥一起去的时候，她极度有虚荣感。

    父亲知道了以后，给了鹿弥一笔钱。好好看着你的七娘。他将钱塞到鹿弥的手上，一语双关。

    父亲，我会的。鹿弥拍了拍父亲的手。

    我会小心，不让你戴上绿帽子的。

    虽然你已经戴上很多了。

    七娘喜欢去宴会找男人，鹿弥是替她放风的。

    跟着七娘，鹿弥也开始频繁出现在风月场所。

    他比起他的七娘还要受欢迎。

    七娘教你啊。他的七娘穿着一跳吊带裙，摇动手指，指着舞池里面的猎物。我们可以从他们的身上得到很多的东西。

    鹿弥听说过，他的七娘好像是哪个乡下的小商贩的小女儿，但是因为生得漂亮，从小到大，就不知道有多少男人追求自己。七娘生性挥霍无度，越长大，花的钱越多，最后她的父亲无奈，要把她嫁出去。父亲刚好去那边做生意，看到七娘以后，砸了大价钱才将她娶到手。

    我很喜欢你爹爹哦。七娘经常这么跟他说，不然我哪里能穿那么好看的衣服。

    鹿弥不知道他的父亲究竟知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嫁给自己，但是他的一门心思就是落在她的身上，她要钱他就给，她不想跟他上床，他也只好默默走出去。

    天是有报应的。

    鹿弥想。

    因为他的母亲当初也是这么一心一意对着他的父亲，得到的结果就是被忽视，然后跟着别的男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