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宴 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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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怜雪剁rou的手微微一顿,却没有阻止女儿同这位位高权重的裴宰执谈天。 沈如意看他温柔,她不知道怎么的,也想同他亲近。 同对待每一个过来买煎饼或rou夹馍的食客不同,沈如意对他们叽叽喳喳,是因她本来就是个活泼的小姑娘,现在同裴明昉谈天,她却是因为想跟他多说些话。 她自己也闹不懂为什么,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了看裴大人英俊的面容,自觉是因为裴大人长得好看吧。 “辛苦,但母亲更辛苦,”沈如意认真对裴明昉说,“我要跟母亲在一起,我们一起养活自己。” 她没有跟那些虚伪的大人一般,张嘴就是不辛苦,就是不觉得累,她累吗?也是累的,可这累却并不叫人难以忍受。 因为这累是带着期待,自己努力而来的累,辛苦中中没有眼泪,有的都是笑颜。 裴明昉身边皆是虚伪的达官显贵,突然听到沈如意质朴的童言,竟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接话。 他难道要说“你很乖,辛苦了”吗? 但他又说不出这样的话,他心里泛起一股说不清的酸涩感,若要仔细去探寻,那大抵是名为心疼的情绪吧。 裴明昉怔怔站在那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心疼一个陌生的孩童。 但他并未慌神太久,只不过片刻之后,裴明昉就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沈如意的兔子耳朵。 “要是辛苦就休息,没有人会责怪你。” 孩子就应该不管不顾地玩闹,就应该开开心心,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们不应该被名为乖巧和懂事的夸赞裹挟。 沈如意听过这么多夸奖,这是第一次被一个大人说累了就休息,就如同母亲每一日跟她说的那样。 沈如意只觉得鼻子一酸,她吸了吸鼻子,对裴明昉点头:“好,团团知道了,阿叔放心。” 裴明昉看着她,唇角的笑意更深。 他用自己都听不出来的温柔语气说:“团团,提前祝你交年佳安。” 沈如意也学着他的语气,冲他点头:“那团团也祝阿叔交年佳安。” 这边一大一小说着话,那边沈怜雪已经麻利地包好了十个rou夹馍,她用大油纸包包好两份,又利落地系上麻绳:“大人,一共一百四十文。” 她依旧给的优惠价。 裴明昉并不会多给赏银,他对裴安招了招手,让他过来付账,然后才偏过头,扫了一眼沈怜雪。 他这一眼没什么情绪,只是在提醒她注意自己。 “沈娘子,”裴明昉如玉石叮咚般的嗓音响起,“近来开封不太太平,巡警和巡检司都在加紧巡查,你们务必注意安全。” 沈怜雪没想到她会如此提醒,立即冲他福了福:“谢大人提醒。” 裴明昉张了张嘴,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道:“若有不妥,可去状元巷裴府寻我,报上你自己的名讳便可,报团团的也行。” “即便我不在,管家也不会把你们拒之门外。” 这话说完,一向寡淡冷静的裴宰执也不由出了些汗,他别过眼去,匆匆丢下一句“告辞”,便快步离去。 在他身后,裴安接过沈怜雪递过来的油纸包,好笑地说:“我们大人就是这般性子。” 沈怜雪看着裴明昉远去的背影,也笑了。 “大人是好人。” 第42章 【二合一66-67章】…… 明懿公主府中,赵令妧正在看宫里刚送来的锦缎,她一条一条摸着,看到一匹水红的团花缎子时,突然想起了甜水巷那个小囡囡。 那个叫团团的小囡囡当真是又伶俐又可爱,自从第一次得见之后,赵令妧偶尔还会想念她。 她也不知道为何,同李思静念叨过几句,李思静就说大抵是两人投缘,她瞧了团团心底里就高兴。 人与人的缘分,有时候就是很奇怪。 明明是素昧平生,天差地别的一大一小,赵令妧竟会同沈如意投缘。 偶尔在家中,还会想她是否过得好,辛苦不辛苦,累不累之类的琐事。 今日也不例外,她正在看那缎子,手里不停摩挲,似乎十分爱惜,边上的李思静就道:“殿下想做什么?” 赵令妧倒也不瞒着,只说:“这缎子若是给团团做一身小袄子,她穿了一定很好看。” 她如此说完,才惊觉自己竟还有这份心思。 “也是我唐突了。” 李思静倒是了解她,温婉而言:“殿下自来喜欢小囡囡,宫里面如今的几位小公主,殿下也是疼爱有加的,如今又与团团投缘,自然会有慈爱心肠。” “倒也不并不唐突。” 李思静这么一说,赵令妧又不是个惯于犹豫的性子,便直接道:“送去织造所,叫她们做八岁的女孩儿袄裙,要绣绣球花的,里面要加貂绒。” 貂绒穿起来,自然比鸭绒的袄子暖和多了。 赵令妧既然要送礼,必然要送最好的,她才不会缩手缩脚,犹犹豫豫。 李思静福了福:“是。” 赵令妧又给两个儿子和长孙安排好了衣物鞋袜,这才道:“这两个孽障,这么大年纪还要我cao心,就连官家赏赐,都是直接赏赐到公主府,就知道老二自己不会经心。” “若我不管,这三个爷们就要风餐露宿,破衣烂鞋了。” 她说着,同李思静玩笑起来,便听外面传来宫女通传声:“殿下,二公子到了。” 裴明昉一直没成婚,虽将近三十的年岁,却还是个光棍。 如此一来,公主府里人人都贴心,只叫他二公子,但称呼裴大却就是侯爷了。 赵令妧有些惊讶:“这不年不节的,他倒知道回来?” 李思静命人把那些散乱的绸缎收好,一边让宫人都退出去,一边亲自去备茶。 待到裴明昉大步进了明堂,便只看到母亲一人坐在花厅边上,正在摆弄香炉。 “儿子给母亲请安,母亲佳安。”裴明昉拱手对母亲行礼,然后被叫起,坐到了椅子上。 “你怎么有空过来?” 裴明昉垂下眼眸:“今日正好有公务,路过桃花坞,便想着来看望母亲。” 裴明昉说着一挥手,裴安就把包着rou夹馍的油纸包放到桌上,也迅速退下。 “这是路过汴河大街时采买的rou夹馍,味道很好,香酥味浓,特地买来给母亲尝尝。” 赵令妧很是有些惊讶。 她这个儿子总是冷冷清清的,少时就满怀心胸抱负,想要做个治世能臣,端方自持得不像个少年郎,也正因此,赵令妧觉得他身上少了几分人味,做事从来都不讲人情。 若是寻常父母,定知道这样不好,长此以往,怕要得罪不少人。 但赵令妧贵为公主,便是官家都要叫她一声姑姑,她怕谁?她从来就没有怕过任何事。 所以两个儿子,想要如何便如何,想要当将军,她就让老大当将军,想要做文臣,她就让老二做文臣。 她给了孩子们最广阔的天地。 但她却没想到,到底有人心狠手辣,还是看不得少年意气风发,想要在他羽翼未丰时,折断他的翅膀。 赵令妧绝不允许,绝不允许有人敢动她的孩子。 只是当时打击太大,裴明昉一病不起,缠绵病榻一月才渐渐好转,赵令妧对儿子心软,儿子坚持要自己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她便没有出手。 当年的幕后黑手,裴明昉这几年也陆续清除干净。 只剩下,只剩下最后的那一个。 成长了之后的裴明昉颇有耐心,他自己疼过,也知道如何让人从骨子里疼,因此,他并不着急捏死最后的那一只蚂蚁。 官家重病,晋王年少,如今的汴京正是风雨飘摇时,他不能以一己私欲动荡国朝根基。 这些话,都是这几年裴明昉同赵令妧诉说的,她了解了儿子的想法,也放手让他去做。 只是,只是她依旧心疼儿子,年将三十却依旧孑然一身,孤单而冷清地过着“日子”。 而她这个一直冷冷清清的儿子,居然会逛汴河大街,也会采买新鲜吃食。 赵令妧想到rou夹馍三个字,突然心中一动,她内心深处,隐约有些灵感和声音渐渐苏醒。 “你买的,是不是团团家的?”赵令妧笑着问。 裴明昉略微有些吃惊,但他并未问母亲为何会认识团团,只说:“是,吃过一次,味道极好。” 赵令妧笑意更浓:“团团是个很可爱的小囡囡,她母亲也是个好女人。” “人好,手艺也好。” 裴明昉这一次竟没立即回答,他犹豫片刻,竟然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是赵令妧第一次看到儿子对一个女子如此慎重。 大多数时候,若是赵令妧说起谁家女儿来,他只会沉默而疑惑地看着她,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她说的是谁。 但现在,他不仅知道团团的名讳,甚至知道她们母女两个一起摆摊,对于沈怜雪,他竟也是认识的。 这可真是太难得,也太叫人欢欣鼓舞了。 李思静上了茶,很快就退了出去。 花厅便只剩下母子两人,裴明昉才低声开口:“母亲,你是否……是否在甜水巷搜查当年那位女子的身份?” 裴明昉是当朝宰执,是官家跟前的心腹红人,政事堂里数他年纪最轻,却也只他主意最正。 跟他一样的强硬派大多都是他的同窗、发小甚至亲戚,汴京里许多事,都逃不过他的眼。 明懿大长公主要查甜水巷的人口,这时并不是秘密,人人都当她当年丢了价值不菲的银钱,因此在入宫当值时,代理开封府尹的靖王赵衸便玩笑似地问他:“姑母当年丢了什么?如此大动干戈。” 也正是如此,裴明昉便猜到母亲有了新的线索。 “母亲,可否把你知道的线索告知于儿子?” 裴明昉抬起头,颇为恳切地看向赵令妧。 这八年来,裴明昉苦苦寻觅,赵令妧细细探寻,对方一直都杳无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