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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颂 第202节

    皇帝蓦地松手将他一推,双眼阴冷如冰:“但朕眼下却不会论罪。你要是有种,要是真心只想给你母亲查出死因真相,就给我支楞起来!打现在起老老实实与我一道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你要是没种,现在就给我滚下车,去尽你自以为是的孝心,去报你那自以为是的仇!我最多也就是拼了背上这个薄情寡义的名声!”

    第365章 我还需要他

    皇帝掷地有声,不大的空间里,好一会儿似乎还有他的声音在回响。

    被推出去靠着车壁席地而坐的霍修怔怔望着地下,良久才抬起头泛红的眼圈。“你说的对。还有人藏在背后。但是事已至此,我还是想进趟慈宁宫。”

    “先回霍家,看看什么情况再进宫!”

    霍修微微点头,从地上支起身子,坐在一旁的脚榻上。

    皇帝撩开窗帘,招手跟远远站着的赵素道:“阿愚你随子延他们回府。”

    赵素上来:“你们现在去哪儿?”

    “先去霍家,再进宫面见母后。”

    赵素微顿:“我能去吗?”

    皇帝微想,扬了扬下巴:“你跟上吧。”

    赵素立刻上了后方的马车。赵隅和云想衣随后跟上来:“怎么样了?”

    她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他们现在去霍家,允许我跟着去,我得去看看再说。”

    赵隅便道:“那便一道去。皇上着我看好霍修,眼下霍修已经在御辇上,我也没别的差事了。”

    马车驶动,云想衣看了眼外面:“靖南侯也来了。都知道了,这事情小不了了。”

    三人同时看向外面,只见马车旁侧,靖南侯果然带着护卫随驾在侧,把沿途的视线全都给吸引过来了。他们相视一眼,俱都静默下来。

    威远侯府灯火通明,应是早有人知晓皇帝一行到来,马车到得跟前,便立刻有人开了大门,并且飞快卸了门槛。门一开,一大群人便因此进了内。

    前院里迎出来的仆人已经慌中带怕,当中两个丫鬟赵素十分熟悉,她记得其中一个容长脸的唤作紫苏。另一个圆脸的唤茯苓。这二人都是霍明玉身边寸步不离的贴身丫鬟,她们俩脸色煞白,脚步虚浮,到了霍修跟前便扑通跪了下来。

    “奴婢该死,未曾守护好郡主,跪请侯爷发落!”

    “先起来,说清楚来龙去脉!”

    皇帝率先发话,从马车上下来的霍修也已经冷静下来。

    他沉脸看着丫鬟们,然后又越过她们扫视着院子,急抬步往里走去。

    众人便也跟着进去了。看上去,府里四处都保持了原样,并没有任何打斗破坏痕迹,就算是仆人们里里外外这么一番寻找也没有弄乱任何一件摆设,可以断定这绝不应该是被硬性劫持走的。

    “先前郡主送王爷出门后,就在护卫相送下回了房。郡主是独自进内的,还把门关上了,奴婢们不敢打扰,于是就在外静候,等到时间不早,该是梳洗就寝的时刻,我打来热水送进门,谁知屋里遍寻不见郡主身影,而后窗却是打开的!

    “奴婢还以为郡主又是翻窗出去了,所以四处去——”

    “‘又翻窗’?”

    皇帝听到这儿眯眼看向丫鬟。丫鬟看了眼霍修,然后伏地道:“回皇上,郡主,郡主此前受伤,乃也是因为翻墙摔倒所致。”

    皇帝转向霍修看了一眼。然后道:“继续说。”

    紫苏道:“奴婢赶紧四处寻找,猜想郡主便是要出府,也定不至于翻出这么高的府墙去,所以又禀报管事,传来各门下的门房询问,却没有一个人说看到郡主出去,这时候茯苓则从郡主屋里的后窗上发现了几条指甲痕,护卫看过,又翻窗去外头察看了窗下的脚印,这才猜测是遭遇了不测!”

    话音落下,大家已经到了霍明玉所住的院落。

    皇帝目光往后一扫,落到赵素身上:“阿愚进来即可。”

    其余人便全都自动后退,直退到了跨院外头。

    诚如丫鬟所说,屋里没有什么显著的痕迹,甚至一盏放在桌上摊着的茶都揭着盖放在那里。随着紫苏走到后窗底下,后窗上果然显露出来几道深深的划痕,被漆过的窗框,被抓得漆底下的木头都露了出来。

    “还有什么线索?!”

    霍修蓦地转身,声音已透出阴沉与隐忍。

    “禀候爷,窗下的兰花被压坏了两株,上留有半只脚印,猜想是作案的刺客落在上方所致。但因为花叶经过这么长时间又已逐渐恢复形状,因此只能凭大小依稀辩认出是个男子脚印。”

    能行这种事并且还能悄无声息带走一个人极大概率是个男人,即使没有这脚印也能判断出来,这便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线索了。

    “禀皇上!”

    这时候韩骏大步走了进来:“慈宁宫高公公来了,太后已知侯府之事,特遣了高公公过来探听情况。”

    话说着,高述已经由侍卫领着朝这边匆匆地走来,看到这阵仗先冲皇帝行了礼,然后问:“敢问皇上,这究竟是出了何事了?太后着急得很!”

    皇帝看向霍修,说道:“既如此,便随朕进宫吧!”

    霍修回看了一眼他,没有反对。

    皇帝交代韩骏:“即刻带领侍卫把守住侯府所有门口,再传大理寺来人勘察!有任何线索,皆可随时进宫禀朕!”

    说完他便出了房门。

    霍修跟随他走出院门口,忽然道:“等一下。”

    皇帝回头。

    他缓声道:“臣去取件东西再入宫。”

    皇帝给了个眼色给韩骏,韩骏便随在霍修身后往侯府的东面走去。

    等他们走后,赵素与皇帝相视一眼,眉头在夜色里不觉皱紧起来。

    前番亲眼看到霍修从那么多人手下把龙三带走,这份功夫已使她大为惊叹,这次又来一个能越过侯府那么严的防卫,来到后院之中把霍明玉一个大活人给悄无声息地劫走的人,这人又会是谁?关键是,他在这个时候劫走霍明玉是想干什么?是为了要挟霍修,还是为了别的?

    霍修虽然是待罪在身,但是她不相信陆太后会是凶手,霍修的仇恨是因把陆太后当成了仇人而起,如果到最后真相大白,真正的凶手落网,那霍修对陆太后和花月会的这份仇恨也没有持续的必要,但如果霍明玉在此刻出事,那就不一定了,霍修对亲情是如此看重,唯一的meimei也出了事,难保他不会偏激地做出些什么……总而言之,若霍明玉救不回来,事情便会变得更加复杂!

    想到这里她脱口道:“一定要把郡主救回来!”

    “我会的。”皇帝看了她一眼,“毕竟十年前害我们坠崖的人是霍修,他亲眼见过十年前救我们的老妇,我还需要他帮我找到她的下落。”

    第366章 你的消息从哪得来的?

    现前霍修与皇帝在宅子内所说的话,赵素已尽皆听到,十年前皇帝在围场掉下了石洞,霍修从头到尾都在暗处看着,也就是说,那一位救皇帝的老妇人,霍修也是看见的。

    赵素知道这件事是皇帝心中的劫,没想到如今意外多了一条线索,当然不能放过。不过她全部心思都放在长公主的死因上,没想到皇帝心思如此敏捷,居然已经想到了这件事上。

    门那边传来了光影,站了一会儿的功夫,韩骏与霍修已经折回来了。这里便立刻进宫去面见陆太后。皇帝仍然只让赵素跟随,赵隅等人便留在宫外。

    一行人目送皇帝入宫,直到宫门关闭,赵隅才与靖南侯拱了拱手:“余叔今夜也辛苦了。”

    “哪里话?”靖南侯摆手,“我也只是凑巧。刚好来请青濂,就遇上这事。但愿人无事才好。”说完他又道:“青濂怎会与皇上一处?莫非是皇上今夜有示下?”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也是偶遇的他们。”赵隅模糊回应,目光往靖南侯衣裳下摆扫了一下,又笑道:“余叔夜里还有差事?”

    靖南侯一身描金刺绣的云锦罩袍之下,露出了一小方黑色裤脚,虽是在灯光浅照之下,也能看出来裁剪合身,十分利落。

    “噢,”靖南侯把略微咧开的袍脚拉拉齐整,“打算回头还出城去屯营里走走,看看京畿各营在节日前后的防卫如何。时候也不早了,想来皇上也且用不着咱们,不如你我回府等候消息的好。”

    赵隅拱手:“余叔说的是,那侄儿便在此恭送。”

    靖南侯点头,翻身上马,看他一眼之后便调转马头往朝街头走了。

    苏唐上前拉来赵隅的座骑:“世子,我们也回府罢?”

    “不。”赵隅把目光自街头收回来,“我们还是去霍家。”

    “去霍家?”

    “对。我们去看看韩骏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

    宫里早就过了就寝时间,慈宁宫里此时却依旧亮堂。

    皇帝一行到了慈宁宫,示意霍修与赵素先在门外站一站,自己跨门进去,对着盘腿坐在榻上的陆太后唤了一声:“母后。”

    “玉姐儿人呢?”陆太后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

    “人还在找。母后,方才出了点别的变故。”

    皇帝在榻沿坐下。

    陆太后皱眉:“什么变故?”

    “关于皇姑。”

    殿里帘幔是垂下来的,挡住了部分光影,也像是把声音也挡去。这就衬得庑廊下格外寂静。赵素转头看向霍修,这个阴谋刚刚失败,转眼又遭遇唯一的亲人出事的男人,此刻如同一座黑塔般挺立在面前,沉默又隐忍。

    赵素想跟他说点什么,毕竟也有许多话想要问一问,但又纷纷扰扰的,不知该先问哪句才好,就算问了也不知道他是否会回答,便也跟着沉默。

    如此这般没多会儿,那垂下的帘子扬起了微浪,陆太后率先从里头走出来,头上步摇甩得嗒嗒作响。

    “筠哥儿,你们进来。”

    霍修小名筠哥,听到陆太后发话,霍修反射性地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举步跨进去,施了一礼。

    “皇上说,这么多年里,你都认为你母亲是我害死的?”

    陆太后的声音平稳有力,但仔细听来,背后仍然藏着一丝颤音。

    霍修看了眼皇帝,也并没有回避,说道:“这十余年里,臣所掌握的种种证据和线索,都在指向宫中。基于当初我母亲是在太后极力劝说下才出征的缘故,我只能认为她死于非命,乃与太后关系甚大。”

    “你这个糊涂虫!”陆太后脱口道,“谁跟你说我劝说她出征就是让她去送死的?你想过没有,如果我是因为忌惮功臣,那你母亲是皇亲,是女流,把持朝政威害朝纲什么的,根本还轮不到她!她立再大的功,也只是个女人,有无数人会守着礼教不许她入朝为官,不许她参政,她一个公主,根本不可能会有宗室亲王的身份实力!

    “换句话说,如果她已形成这样的隐患,那则说明当时的世道女子已经很有地位,女子的付出已经能得到世俗认可!而她们既有这样的地位,那还用得着我去创立什么花月会?我即便是沽名钓誉,犯得着为着这个去与那么多世族顽固派针锋相对?!”

    陆太后的眼里盛满了不可思议。

    霍修抬头:“那你劝说我母亲去出征,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天下女子,要把她树立成标杆,那她死后为何您并没有下令彻查她的死因?派了那么多大将同去,您是知道那场仗大梁有十足把握的,要不然您让她去挣功的说法,岂非就不能成立了?所以当我母亲就那样死了,您难道没有觉得有异?”

    陆太后缓慢地直起腰,深深地望向他:“你知道我去劝说你母亲,知道我派了多少人马,却不知道我事后有没有派人去查过?”

    霍修脸庞绷成了一块铁板。

    陆太后扭头:“罗允去把当年我派去的人查完长公主遗体的卷宗拿出来。”

    身后的罗允颌首,退去了帘幔后。

    不多时,取来了一本不算薄的卷宗。

    陆太后接了它,坐下来继续看向霍修:“看看吧,就算是内容作假,这纸张墨渍总不会作假,你是读过书的,想来也辩认得出这簿子究竟是实在有些年头了的,还是我临时寻人伪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