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9)
这到底什么意思? 他们都听说过从牧廉那里传播开的八卦,可那到底是不是真的? 小王子到底是不小心喊出了真话,还是被什么人挑唆着喊出了假话?主公到底是不满小王子失言,还是不满狄其野背后挑唆? 眼前这个场景,似真又假,似假还真,把众人越发闹得一头雾水。 狄将军那表情,到底是被算计了发怒,还是怀念亡姐愣住了? 别人不知道,顾烈可清楚得很,他家这头倔驴气得快撅蹄子踢人了。 顾烈他伸手拽住无双的缰绳侧边,让狄其野跟随自己一起向前走,还缓声道:狄将军不仅为本王打下半壁江山,还踏破燕都,真是居功至伟。 狄其野不明显地瞪了一眼顾烈,这才策动无双,没好气地轻声回复:没您厉害,您谋断天下,杀人不见血。 顾烈笑笑,并不以为异。 狄其野的属下们也一一融入楚军,右都督敖一松与牧廉根本不做他想,直接跟在了狄其野马后。 虎_骑校督钟泰犹豫片刻,还是转头去找了钟家车马。 左都督姜通想了想,策马赶上了敖一松。 豹骑校督庄醉紧跟姜通赶上。 狼骑校督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也跟上了庄醉。 入城门时,顾烈往狄其野身后扫了一眼,勾了勾唇。 狄其野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内心叹息。 * 别人不知道八卦有误,姜扬这个当时就向顾烈问清楚的人,可是知道真相的。狄其野根本就不是小王子的舅舅。 那主公为何要这么做? 姜扬骑在马上,细细想来,终于把这事想明白了。 小顾昭已经没了娘,等主公登基,他就是嫡子,一个毫无外戚势力的嫡子,注定在朝堂上如无根野草,只靠顾烈的宠爱,是远远不足以培养势力的。 而如果主公广开后宫,有了更多王子出世,群臣开始站队,顾昭的地位更会摇摇欲坠,为朝堂带来动荡。 既然事实如此,功臣中孑然一身的狄其野,就非常合适成为小顾昭的靠山。 狄其野没有家室没有族人,他一人独大,在朝堂上也是无依无靠,单打独斗。偏偏他又功高盖主,必然会封侯进爵,权倾朝野,成为群臣的眼中钉。 主公做出这个决定,也证明了主公保住狄其野的决心。 只要顾昭还是嫡子,他们这段虚假的血缘关系,就可以反过来庇护狄其野。 而只要狄其野还没有被主公猜忌厌弃,就可以一直为顾昭保驾护航。 一箭双雕。 并且,此计是进可攻、退可守。 因为就算以后狄其野出了什么大差错,再翻起今日前账,那么主公还是可以说,小顾昭叫出舅舅是受人教唆,他只是制止不及时,大可以将责任推给狄其野。 姜扬恍然大悟,深觉主公深谋远虑,简单一个动作,就将狄其野这个功臣捏在手中,并且拴上了自家儿子的战船。 姜扬一心为了大楚,一心为了顾烈,他这么一想通,也只会觉得顾烈智计双绝,而且他巴不得狄小哥别那么任性妄为,主公给狄小哥拴上了套,姜扬当然只有赞成,没有一丁点反对的心思。 其实,姜扬除了最后一点,分析得都对。 顾烈是顺着牧廉的谎话顺水推舟,可故意让小顾昭喊出舅舅又含糊改口,这其中缘由,并不是像姜扬所想的那样,是怕狄其野日后谋反成jian,给顾昭这个王子带来不好的影响。 恰恰相反。 顾烈给狄其野一个外戚的名声,又不让这个名声坐实,是防止顾昭长大后生了异心,万一顾昭谋反生事,他可以迅速为狄其野撇清关系,保住狄其野。 顾昭这声舅舅喊出口后,现在,狄其野不仅明里是楚军最大功臣之一,并即将成为大楚的定国侯。而且,在众人眼里,他还是大楚开国后唯一的外戚势力,代表太子的利益。 谁想动狄其野,先得扪心自问自己有几个脑袋。 这一举动,简直是顾烈为狄其野准备了金钟罩铁布衫。 所以,姜扬自以为认清了主公的筹谋,放下担忧,乐乐呵呵地进城去。 可刚刚绕过鹤荡山赶来的陆翼,听说这事,那就是双目血红,恨不得生吞了狄其野的rou。 陆翼心中明白,现在狄其野有了太_子党这个身份,除非狄其野谋反,除非嫡子顾昭被废,否则,他根本就动不了狄其野,遑论把狄其野拉下马了! 谢浮沉现在可想不了什么狄其野,他焦急道:将军,您答应要为我复仇谢家的。 谢家。 陆翼握紧了手中的刀,他杀不了狄其野,还杀不了区区谢家人? 走! * 众人各怀心思,将主公迎入了燕朝皇宫。 这里地形建筑,都与顾烈记忆中分毫不差,顾烈自己都惊讶自己记得这么清楚。 进入皇宫内城,跟随的人就少了一大半,再走入重重殿门,跟随顾烈的,就只剩下各位心腹大臣将军了。 金殿就在眼前。 众人自觉停步。 杀杨平,对楚军来说只是一个锦上添花的象征意义。但对主公来说,手刃最后一个仇人,这意义应该还是颇为重要,他们没必要跟着,不该听的不听,才是为臣之道。 顾烈牵起顾昭的手,又对狄其野点头:随我来。 狄其野无可奈何。 顾烈在城门口那一出算计,狄其野可不是想不明白,他瞬间就将其中利害关系理得清清楚楚,顾烈此举,完全是为了给他上一道双保险。 所以他动惮不得,根本不可能当众揭穿顾烈说谎,可是他一沉默,就等于是配合了顾烈的计策,自动获得了太_子党的身份。 甚至,就光是这么想想,恐怕都有人觉得他实在是不知好歹。 这个人,果真是善谋,果真是天生帝王。 就算心里生气,狄其野也不可能让顾烈只带着顾昭去杀杨平。 他不放心,也不舍得。 顾烈简直把他算计得片甲无存。 你确定要带着孩子?狄其野抱着青龙刀跟在顾烈身侧,没好气地问。 顾烈眼中掠过一丝不忍,却还是坚定道:不该看的时候,你护住他。我必须让他看看亡国之君的样子。 狄其野想想,微微点头,没再说话。 兵士打开金殿大门,阳光从殿门照进去,照在一身脏污的杨平身上,立刻吓得他又哭又叫,像是从阴沟里钩出来的硕鼠。 三人步入大殿,兵士关上大门,立刻退到听不见殿内人说话的地方。 亡国之君是什么样子? 就是这副鬼样子。 杨平裹着几层龙袍,脸上和身上都因为长期喝酒吃毒生了疱疮,头发污糟散乱,满脸哭得都是鼻涕眼泪。 他像个住在金殿的乞丐,但就是街头乞丐,都比他更自食其力,更有尊严。 殿内打翻的烈酒与说不出的脏臭味混在一起,差点没把狄其野熏得直接跑出去。 对着这样一个人,叫人生不起半分同情,就算杀了他,也不会让人生出什么成就感。 他唯一的意义,就是让顾昭看清楚,一个毫无责任担当的皇帝,将国家和自己祸害到了什么下场。 你觉得他可怜吗?顾烈问顾昭。 顾昭坚定地摇头:天下这些年,民为战苦,百姓在乱世中流离失所,苟且偷生。此人安居深宫,锦衣玉食,不理政,不顾江山社稷,临死还能痛饮烈酒,他不可怜。昭认为,此人死不足惜。 不得了,狄其野细细一品,这小子是块材料。 顾烈对他说了个好字。 随后,顾烈抽出腰间的紫霜剑,对顾昭嘱咐:去狄将军那待着。 顾昭瞬间红了脸,小步走近刚刚被自己坑了一把的狄将军,不好意思靠近他。 狄其野一翻白眼,早干嘛去了。 于是顾昭立刻停下,不敢走了。 狄其野主动把小孩拎到自己身边,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耳朵。 杨平看着走到眼前的顾烈,惊恐地往后退,大叫起来:蛮荆楚顾,你不能 顾烈手起剑落,没有听他废话。 顾烈收了剑,向狄其野走来。 看他完事,狄其野忽然抱起顾昭往外跑,跑到殿门口,用力一把拉开殿门,自己先跑了出去,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他实在是受不了里面的空气了。 顾昭自己跨过高高的殿门,看着忙于呼吸的狄将军,笑了起来。 虽然是假的,但狄将军成了他的家人,他很开心,非常开心。 顾烈走出金殿,看着一大一小两个白衣人,也笑了。 顾烈抱起顾昭,走到狄其野身边,看着恢复潇洒状态的狄其野,叫了他一声。 狄其野。 狄其野一挑眉。 我说过,只要你愿意就是你的家。 虽然顾烈省去了几个字没说,但狄其野和他都心知肚明。 家吗? 狄其野无奈地垂眸,垂死挣扎:我有拒绝的余地吗? 你当然有,顾烈面不改色地说。 狄其野又咬牙问:那我还有拒绝的狠心吗? 顾烈想了想,笑道:我猜想,你是狠不下心了。你说呢? 狄其野凉凉一笑,没有再说话。 他错了。 为了面子不给军医治伤算什么?这才叫正宗的作茧自缚。 还是古人会骗人。 尤其是那个姓顾名烈的! 第83章 星河野梦(上) 群臣开始上书请楚王称帝。 谁都知道楚王称帝只是时间问题, 姜扬早就开始督建中州皇宫了, 三辞三让都只是走个过场, 但这个流程毕竟还是需要有。 狄其野也随大流上了封折子,顾烈打开一看,辞赋工整, 情真意切,这回不是五大少轮流帮他写的了,分明是牧廉的字。 顾烈把狄其野找来, 把那折子撕了:你抄也得亲手给我抄一遍, 不然,像什么样子? 于是狄其野把满满一张奏表浓缩成了三行字。第一行是日辰年月, 第二行是恳请称帝,第三行是他的署名。 顾烈反讽着称赞他:狄将军真是惜墨如金。 狄其野一拱手:好说好说。 顾烈知道他在闹别扭, 也不继续招惹他,狄其野哼哼两声就要走, 陆翼进来了。 陆翼见了狄其野,就像是见了杀父之仇的仇人,眼睛霎时瞪得吓人。 这倒不是狄其野的错, 完全是陆翼单方面心怀怨怼。 那日陆翼好不容易绕过鹤荡山赶到都城, 却眼睁睁看着主公和狄其野相携入都,和美得跟一家三口似的。 狄其野除了稳稳压制他的军功,又多了个不可言说的外戚身份,怎么不让陆翼又气又妒。 此时谢浮沉一挑唆,陆翼还真就带兵要去给谢浮沉报仇。 但谢浮沉却好言相劝, 阻止道:将军已是功臣之身,怎好再亲自对谢家动手?将军只需借在下一队兵马,在下就感激不尽,完成毕生心愿,自当结草衔环报效将军。 陆翼一听,没想到这个阴损毒辣的幕僚还怪为自己着想。而且他一冷静下来,也觉得亲自对谢家动手这事做不得,于是也就同意了。 可谢浮沉为什么不敢让陆翼跟着他一起去? 当然是怕陆翼亲耳听到他自己做下的腌臜丑事,为了挽救名声当场宰了他啊! 换句话说,谢浮沉自己心里也清楚,他不是去复仇的,是去灭口的。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谢浮沉去谢家猖狂地犯下血案,谢家家主因为带着亲信去求见顾烈,逃过一劫。 谢浮沉带着陆翼的兵杀了人,却怎么都没找着谢家家主那个老畜生的尸首,心道不妙,立刻躲回了陆翼暂居的府中。 待谢家家主带着亲信们回谢府,却见家人们尸首堆叠,满目惨景,悲痛震怒,他挣出了一口气,强撑着回头去找顾烈主持公道。 顾烈倒不是借刀杀人。 因为一般而言,爱使阴招、爱对妇孺弱小下手的,往往都是些胆量并不大的阴沟老鼠,顾烈是确实没想到谢浮沉丧心病狂到了这个地步。 如今顾烈实际上已是天下之主,既然谢家告到了他这里,顾烈自然要主持公道。 于是近卫闯入陆翼府中抓走了谢浮沉,陆翼不知缘故,还暴跳如雷的跟着进了皇宫,质问主公为何平白无故抓走他的幕僚。 谢家家主的当庭供词甩了陆翼好大一个巴掌。 谢浮沉,原来是个怀才不遇,就在嫉恨之下对亲侄女下手的渣滓。 陆翼知道谢浮沉此人持身不正,可他不知道谢浮沉居然人渣到这个地步,他的名声肯定要被谢浮沉连累了! 陆翼气得差点吐血。 他越想,越觉得先前的屠城也好抢兵也好,都是谢浮沉教唆的,不是他自己的责任。 因此陆翼撑出一副惊怒交加的面貌,对着谢浮沉厉声怒斥:好你个贼子,居然欺瞒本将军,颠倒是非黑白,偷带本将军的兵铸下大错!你让我有何颜面面对主公,有何颜面面对谢家家主! 陆翼这话说得道貌岸然,谢浮沉听得嘿嘿发笑。 谢浮沉犯下的丑事都被谢家家主揭发,索性破罐子破摔,他反正要死了,也没什么好怕,于是对着陆翼啐了一口,骂道:你又是什么好东西?楚王,你这个好将军可是有心谋 不等谢浮沉说完,陆翼暴喝一声还敢胡言乱语,蛊惑人心!,提刀就斩,竟是将谢浮沉当场斩_首,他用力之大,不仅把谢浮沉的脑袋利落地彻底削了下来,而且还受惯力影响飞出去老远,在堂上滚了好几滚才停住。 也不知是被人头吓的,还是大仇得报松了一口气,谢家家主登时翻着白眼晕死过去。 顾烈假装出一副忍无可忍的怒容,斥责道:陆翼将军,你未免也太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 差点被谢浮沉道破谋反之事,陆翼正是后怕心虚,哪里还顾得上狡辩,只是跪下来低头请罪,不敢多言。 顾烈把陆翼的折子捡出来,有意激怒他似的,将折子往地下一扔,冷声道:功臣必赏,可你,不配称侯! 陆翼见顾烈扔了自己讨要侯爵的折子,又惊又怒,猛地抬头,大喊:主公! 顾烈微微眯起眼睛,站了起来:怎么?你不服?我大楚不会亏待功臣,可要想封侯封爵,必得是定国之功,你的功劳是比得上狄其野,还是比得上姜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