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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祸 第11节

    “蔚茵?”傅元承唤了声,搭上她的肩头。

    “拿开!”蔚茵手臂一挥,扫开他的手,双脚蹬着草地一点点挪着远离。

    她才明白,当初救下的根本不是落难书生,而是一个嗜血的阎罗。人命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分明今晚他可以放过这几个人的,她已经选择放弃,跟着他走……

    傅元承也不阻拦,就任由她如此,直到她退到假山前再动不得。

    蔚茵大口喘着气,狠狠咬了自己的腮rou,逼着自己憋回眼泪,愤恨的盯着两丈外的人。今夜之后,世上再无蔚茵,摆在她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永远被傅元承握在手心,不见天日。

    她像是累了,又像是吓到了,坐在那里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呼吸久久没有平息。

    小门边,那些暗卫已经在处理尸首,一具具的拖了出去,悄无声息。

    傅元承站起,一只手臂儒雅的端在身前,一步步靠近,声音放轻几分:“该走了。”

    “我,”蔚茵哽咽一声,带着nongnong鼻音,“我冷。”

    傅元承脚步一顿,侧过身去对着暗处道了声:“去取披风……”

    话未说完,就见假山旁的人快速爬起跑了出去,像一阵风儿席卷而过,他甚至没来得及伸手去抓。

    蔚茵拼命跑着,朝着那扇半开的小门,那扇她这几日一直期待的希望,用尽了全力。

    跑出去的瞬间,她在想,或许自己也会死在箭下,可是真的想出去,哪怕是一下。

    “蔚茵你敢!”傅元承喊了声。

    蔚茵跑得更快,心脏怦怦跳着,她知道自己比不过傅元承,可她还是想跑,尽力去拼一下……

    近了,那扇门很近了,方才那个假扮她的女子冲过来阻拦,她不顾一切将人推开。那女子想必不敢伤她,竟让她得了手,被推到在地。

    蔚茵急急的伸出手去推那门扇,指尖碰上粗糙的木板,已经能看见外面的黑暗。

    “噌”的一声,一枚羽箭射来直直的钉进门板,带着她的一片袖子也钉在上面。

    她还在跑,身子失去平衡,重重摔下。

    傅元承伸手去拉,只触到滑掌而过的发丝:“蔚茵!”

    第十一章 就算死,你也要逃开?

    有一瞬间,蔚茵以为自己会被那支箭射穿,心中生出一种解脱,这样也好,也算是逃离了罢。

    她听见了傅元承的呼喊,置之不理,只是想出去那扇门。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她来不及发出一声,整个人往前一栽……

    傅元承听到一声闷响,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倒下,趴在地上,身子抽搐两下。

    “阿莹?”他两步过去,将地上的人捞起来抱在怀中。

    几名侍卫,包括方才的女子,背对着傅元承而立,将他护在圈中,提防着四周。

    傅元承皱了眉,手指探出去轻扫开蔚茵的额头,那张柔美的脸此刻被鲜血浸染,额角仍旧汩汩的冒着。

    “别怕,不会有事。”他拿手捂上她的额头,阻止那些喷出的热浆。

    好看的手指间依旧流淌的血液,他看惯了血腥,可又那样讨厌血腥,如今徒劳的想控制血腥。

    怀里的人没有动静,像一具软软的人偶,任由他抱住,气息越来越弱,身子越来越凉。

    “殿下,该走了。”庞稷走到门旁,一挥手遣散了侍卫。

    他这个位置只能看见傅元承的背影,蹲在那里死死抱住女子。

    庞稷心焦,高大的身躯弯下,压低声音:“有人往这边来了,殿下需早做打算,宫里陛下那边也不能久等。”

    眼前形势大好,侯府在五皇子手里出事,傅元承这边又抓到了来接应的人,说不定就能扯出穆明詹以及更深的人。如此时候,决不能让一个女人坏了大局。

    傅元承听清了庞稷的话,低头盯着蔚茵:“把她带走,找郎中,快!”

    他抱着她站起来,脸色重新变回冰冷。

    “这,”庞稷为难,“殿下明鉴,此时不可带上蔚夫人,今天凶险,不能生出变故。”

    方才处理尸首已经浪费不少人力,如今再带上蔚茵,明显的是给人以把柄。再说,看她的样子,指不定就活不了。

    傅元承抱着蔚茵转身,冷冷扫了庞稷一眼:“变故?”

    庞稷后退两步,后背瞬间生出一股冷意,低头道:“蔚夫人如此情况,带出去反而会加重伤势。”

    一个人伤成这样,如此辗转带回东宫,说不好路上人就没了。

    傅元承低头,看着已辨不出模样的人,低声喃语:“就算死,你也要逃开?”

    夜风起,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远处是人的哀号哭声,深夜中实在瘆人,

    “等我回来。”傅元承俯身,将蔚茵放在软垫上。

    两个候府家仆打扮的人赶紧上来照看着。

    不能久留,傅元承从小门出去,走过一条窄道,几匹骏马等在黑夜中,侍卫们无声躬腰迎接他们的主子。

    他系上宽大的暗色披风,上脚一踩马镫,翻身跃起上了马背,高大雄壮的黑色骏马喷了两声响鼻儿,铁蹄踢踏两下,蓄势待发。

    傅元承拉紧缰绳,双腿一夹马腹,侧脸看去那扇隐在黑暗中,重新紧闭的小门,随后骑马进入长街。

    只留下一串渐远的马蹄声。

    。

    好大的火,是要将整座山焚烧干净吗?

    蔚茵蹲在石头后面动也不敢动,这段日子她栖身的明霞观没了,吞噬在灼热的火焰中。

    和蔼的住持道长,擅长医理的明处道长,总是吃不饱的明源道长,还有自小跟着她的婢子蝴蝶,所有人无声无息躺在那儿,任凭烈焰灼烧,化为灰烬。

    她来晚了,全部都没了。

    “这些贼匪当真灭绝人性。”身旁的男子叹一声气,又有些不放心的劝说,“这里不能久留,我们先离开。”

    蔚茵浑身冰冷,木木的任他抓上手带着离开。

    她看着他的背影,清瘦而模糊,遂愤而将手抽回。随后看见他回过头来,面色阴沉,突然伸手掐上她的脖颈,五指收紧。

    “呃……”窒息感让她张大嘴巴,下意识拍打着那只手,双脚蹬踏着。

    他笑,手上越发用力:“你也去死,去陪她们!”

    话音落,手指松开,她身子下坠,跌进了那片火海中……

    ““呼……”!蔚茵忽的睁开眼,捂住胸大口呼吸。

    她无力的倚在墙角,身上出了一层黏腻冷汗。

    视线渐渐清晰,还是那间阴暗潮冷的地窖,没有窗,一根火把嵌在墙上,照着偌大的地方,唯一连接外面的是一扇厚铁门,此刻仍旧紧紧关着。

    关在这里的有二三十个女子,是庆德侯府原先的婢女。侯府倒了,她们这些奴婢自然该被重新易主发卖。

    蔚茵很虚弱,头脑晕沉。方才的噩梦仍让她心悸不止,可是仔细去想,却又完全记不起。

    “怎么了?”身旁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问了声。

    “噩梦。”蔚茵哑着嗓子回道,继而动了动身子。

    妇人摇摇头,略带怜悯道:“可怜你摔坏了脑袋,把什么都忘了,不然给家里人报个信儿,说不准还能花银子把你赎回去。”

    她又看了看坐在墙角的蔚茵,似乎犹豫了一瞬,便从身上掏出一块饼子递过去。

    蔚茵抬眼看,颤巍着伸手接过:“谢谢桂姐。”

    饼子又干又硬,像块石头。可就算是这点吃的也是不易,需得抢夺来才行。每日铁门只会开启一次,便是看守来送吃食,一只破旧木桶装的哪够这些女子吃?便是只能用抢的。

    桂姐摆摆手:“左右也要出去了,你且吃一点儿,还能有些力气。”

    “出去?”蔚茵抬头,垂下的发丝挡住了半边脸。

    这个地窖分不清白天黑夜,只能依着看守送饭的次数来算。她醒来的时候就在地窖中,桂姐说她被人送进来的时候浑身是血,昏迷着不省人事,本以为活不了的。

    她忘了一切,记得的只是这里冰冷的石墙,难闻的混杂气味。

    桂姐身子往墙上倚靠,双手抱着缩进袖筒:“方才来送吃食,那人说了让咱准备好,过晌就出去。”

    蔚茵攥着饼子,眼中茫然。她忘了自己是谁,可是出去了又会怎样?

    好像看出她心中所想,桂姐叹了一声:“你说你,磕了头连着把一张脸也毁了,这要是找主家,必然有影响的,你还生着病。”

    蔚茵下意识摸上自己的右脸颊,手指碰触到粗糙的血痂,厚厚的盖住了半张脸。

    是啊,这样一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谁也不会要她。

    “阿莹,”桂姐唤了声,“吃点吧,总归要活下去,去找自己的家人。”

    蔚茵点头,她现在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叫阿莹,可能是穆家族里的一个婢女。而且,她摸向自己的腰间,掏出一枚圆润之物。

    指尖摩挲着荆桃花形状的竹牌,一下下描摹着上面的字:弟,渝。

    她是有家人的,所以一定要活下去。想到这里,她将那块饼子送到嘴边,张口咬住。

    “咳咳。”饼子卡在喉咙处上不来下不去,堵得她涨红了脸,眼中盈满泪花。

    “瞧瞧你这体格,”桂姐无奈过来,伸手帮着蔚茵顺背,“可怎么办?”

    蔚茵抬起袖角,轻拭去眼角的湿润,压下了自己的咳嗽。

    有一瞬,桂姐恍惚觉得眼前这女子的举止实在不像是粗使婢女,尽管身上不爽利,但动作总是轻轻柔柔,也不会像别的婢子,动不动就哀嚎出声,粗口骂人。

    “桂姐,”蔚茵叫了声,“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在这个地窖里,桂姐算是照顾她,会分给她吃的,和她说话。她从人的眼中能够看出什么,既然找不到主家要,她到底会去哪儿?

    桂姐闻言一怔,收回手重新靠上石墙,低下头去藏住脸上神情:“我家小妹和你差不多大的。”

    蔚茵嗯了声,这也就明白为何桂姐总会帮她两手,想必是联想到自己的妹子了。

    “三条路,”桂姐比划着三根手指,灯影中拉长在地面上,“长相有些姿色的会被送去花楼,就是前日走的那几个。”

    她顿了顿,到底年长一些,知道的也多,声音不算高,刚巧两人都能听清:“剩下的咱们一块放出去,运气好会被主家相中,或是被一些人家买回去做个媳妇儿。”

    蔚茵看着她,知道前面说的都不是自己,平静的等着人继续说。

    “军营,”桂姐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不忍,“剩下的可能会送去边城军营。”

    蔚茵愣住,手里紧紧攥着竹牌。一个女子送去军营还能做什么?更何况以她的状况,怕是死在半路,被一卷草席扔去乱尸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