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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宿敌登基了 第11节

    他便又想起了几年前的事。那时候的谢安对于容亁来说是太子一党,向来不对盘,容宴曾害他坠马摔伤,谢安也是来过的,不过那时候他以为谢安只是来讥讽嘲笑他,自然没有好脸色,谢安当时的神情他已经记不大清楚,毕竟那时候谢安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

    真正的交恶却是沉碧出事之后。那时谢安似乎是来过容王府一趟的,最后被容王府的下人赶了出去。现在想来,谢安……或许是来解释的。

    那时候他同谢安说了些什么,他也记不清楚了。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话。

    容亁沉声问了句“杨嬷嬷,你当真确定是他?”

    杨嬷嬷伏地不起“老身纵然瞎了眼睛,这些年入耳的声音,便没有一个重样的。”

    容亁愣怔了半晌,神色渐渐复杂起来。

    若真是谢安……

    他倒是当真狼心狗肺的很。

    是他把当年救他的少年亲手送到了魏琅的手里,受尽折辱,声名尽毁,也是他见色起意,把人生生糟践了。

    只不知道,谢安面对他时,心中又作何想?可是后悔,当年曾经救了他?

    他把谢安送到魏琅手里的时候,从来没想到,原来也有后悔的一天。

    容亁坐在案前,发现自己手有些冰凉。

    他这时候才明白,那日夜里,谢安嘶喊的那一声,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意思。

    那时候他怎么回答的?

    他说,无所谓。

    李公公端端正正的立在御书房外,自从杨嬷嬷走了之后,陛下里头便再没了动静。李公公是皇帝提拔到身边的人,能走到现在也是有几分眼力见的,他自己猜度着可能和景和宫里的那位有关系,但是又不大明白个中环节。

    陛下在里头呆了两柱香,这才从里头出来,面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还是沉着一张脸,看起来同往日没什么不同。

    “摆驾景和宫。”

    李公公有些不明白皇帝想什么,不过向来君心难测,他只管伺候好了主子就成。皇帝从撵上下来,却没让身边的人通报,就这么一个人进去,李公公弓着腰,跟在后头,亦步亦趋。

    走到景和宫内院,再往里走,便是那位住的房间,到了门口,皇帝的脚步忽然停了。

    李公公往里头瞄了眼,就见里头的那位在发脾气。

    递了药就摔碗,也不知道摔了多少回,身边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满地都是药渣。

    谢公子的容貌当时便是京城这些公子哥常挂在嘴里的,至于这些人内里是个什么心思,都是男人,那点龌龊也不必挑明。那公子如今脸色雪白,黑长的发散了一床,多日不肯吃药,身子便也不见得好,软在床上,摔碗都没有足够的力气摔远,雪白的亵衣下头都是些令人眼热的青痕,便是李公公这样的一个无根太监都不敢再多看一眼。里头的人发够了脾气,力气也耗光了,眼底渐渐烧起了几分绝望和愤怒,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人“让你们的狗皇帝放我出去!”

    李公公低眉顺目的,还是不经意的瞟到了皇帝微微跳了跳的眉头。皇帝大步走了进去,那原先撒脾气的小公子见了皇帝,本便惨白的脸色更加白的像是纸一样,他看了看四周,便顺手抓起了床上的瓷枕朝着皇帝劈头盖脸的扔了过去,那瓷枕本是大内的贡品,相当珍贵,只是再珍贵也不过是件瓷器,而作为武器,真伤到了皇帝,杀伤力也是相当大的,然而皇帝是武将出身,稍稍侧了身子,便躲过了瓷枕,那瓷枕落在了地上,砸的七零八碎。李公公这才放了心。

    容亁走到谢安面前,神色颇为复杂。他生的十分俊美,如今又贵为帝王,身上自多了几分不怒而威的气势和人间天子的尊贵,眼神淡淡扫过来,跪了一地的宫人抖如筛糠。

    容亁挥了挥手,宫人们都退了下去。

    他抬脚往谢安面前走了走,谢安只盯着皇帝明黄的衣摆处绣着的张牙舞爪的金龙又近了些,眼底便多了几分羞辱和愤恨。

    那金龙停在了眼前。

    容亁抬起了谢安的脸“不肯吃药?”

    谢安冷笑“与你这狗皇帝有何干系?”

    容亁掐着他脖颈的手指收紧了些,连声音都有些低哑,仿佛冰层内,藏着就要汹涌而出的火焰。“当年,为什么要救我?”

    他用的是我,而非朕。

    谢安恍惚的想了想,当时,为什么救他?

    一开始只是有些怜悯,还有几分兔死狐悲的心情。

    到后来……

    有些东西,便变了质。

    他那样喜欢过的沉碧……

    第一眼注意到的……也不过是那同当年年少的容王,几分相似的容貌。

    他对容王……

    是有几分连他自己都不肯承认的心思的。

    只是那喜欢的种子刚刚生了根,便被容亁连根拔了去,从宫变的那一日起,那点微不足道的,少年心性的喜欢,便随着一场又一场醒不来的噩梦和折辱,悉数化成了灰烬。

    谢安呵呵笑了,嗓音嘶哑。

    可真是个好问题。

    我为什么要救你。

    “因为我瞎了眼。”

    容亁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当时我同太子敌对,你为什么要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也要救我?”

    “同情我?”

    “单单是同情,你便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救我?”

    “我坠马摔伤了腿,你那日过来,是来看我?”

    “沉碧出事,你来容王府,是来解释。”

    最后,谢安听到容亁说“你喜欢我。”

    谢安脸色苍白的如薄纸一样,仿佛一瞬间被容亁扒了个精光,眉眼冰冷的嘲讽“容亁你是有多大脸?老子喜欢一头猪也不会喜欢你!”

    容亁脸色一青,伸手把谢安禁锢着,抬起他的脸,“你这张嘴,真该永远的闭上。”

    当年也是这样,道歉就好好道歉,看他就好好说看他,非要张嘴就没一句好话,生生把人得罪个遍。

    “不喜欢?那日是谁在我身下放荡呻吟?”

    他语气渐低,声音暧昧。

    谢安瞪着容亁,容亁也不理会他,伸手接过宫人手里端着的药“你好好吃药,我放你出宫。”

    “养不好身子,就一直在景和宫呆着吧。”

    容亁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谢安从他手里夺过了药碗,埋头喝了几口。

    容亁盯着谢安乌黑的后脑勺,想到几年前记忆中柔软的唇瓣,低低的,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

    第25章 网

    谢安后颈上有道鞭伤,那是当日魏琅当着容亁的面打的。

    那鞭伤可怖,隐没在一缎黑色的发丝和里衣间,如同爬着一条丑陋蜿蜒的毒蛇。

    容亁伸手,想碰碰他的脖颈,手还在半空,谢安往后退了退,埋在药碗中的头抬了起来,一双漂亮的眼睛含着几分戒备的意思。

    容亁半空的手便收了回来,一拢袖子,面上八风不动的模样“定远侯府的事……你不用cao心了。”

    谢安呵呵的笑,眉眼中竟有几分惨然的意思。

    容亁知道他在想什么,又知道他确实这些事做的不地道,便柔声道“朕当年承了你的情,谢宰辅的事,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谢安放下了药碗,背过身去“给爷滚出去。”

    容亁俯下身来,靠近他,习武之人的手同谢安这等娇养出来的公子不同,布满了粗粝的茧,然而容亁本身的手形状修长好看,不仔细看,倒是看不出来。容亁在战场上年少的时候也是遭了不少罪,从他的手便可见一般。

    他的手指落在了谢安的脸颊上,磨蹭着细腻的皮肤,刮的谢安的脸颊有些疼,最后那手指便落到了唇上,轻轻按了下去。

    “你这张嘴,朕早晚给你割了。”

    谢安愤愤闭上了嘴。

    于是他听到了容亁胸腔里传来了几分暧昧的笑声,然后便是一个吻落了下来。

    谢安病体未愈,挣脱不开他,被动承受着成年男性充满占有和欲望的吻,仿佛要将他拆吃入腹。

    谢安担了个风流名声,虽然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干,但是都是字面意思,欺男的事他干,霸女的事几乎都是当时跟他鬼混的那几个干的,出没于烟花柳巷之地倒也是真的,只是那里的都是些柔媚入骨的女儿家,哪里能和眼下狂风骤雨般的情形相比。

    便是在那一夜……

    '容亁也不曾这般吻过他。

    容亁从谢安身上起来的时候,谢安倒是像被妖精摄去魂魄似的,轻轻喘息,脸色涨的通红。

    “你乖点,朕放你出宫。”

    “魏琅那厮干的好事,朕替你报仇。”他的手落在了谢安颈后的鞭伤上,黑色的眼瞳暗沉沉的。

    他碰谢安的那夜,甚至没有注意到他背上的伤口。

    现在想起来,魏琅当时对谢安动手,也是被他逼的。

    若当时他知道当年的事……

    那时候的谢安,已经俨然成了他同魏琅之间的牺牲品。

    他记不清楚那时候谢安的神情了。

    那时候的他在想什么呢?

    容亁没有问谢安。

    事情已经发生,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

    谢宰辅的案子皇帝亲自交代了去查,大理寺接了案子,有了皇帝默许,直接重兵陈定远侯府,扣押了定远侯府的嫡公子。定远侯在宫门外长跪不起三日,却连皇帝的面都不曾见。

    刘长卿接了案子,心里倒是松了口气,也觉得他带着谢安去见圣上,也算不枉此行。

    之后,却没想到审出了更大的案子。

    林砚重刑之下,承认了自己手下的人伤了老宰辅,老宰辅平日里也赫赫名望,他这般折辱,倒是让朝廷上多半与老宰辅为敌的人也瞧他不起。再审下去,林砚交代,当时是为了征地建府。定远侯府征地建府,本是寻常事,问题是,逾制了。

    定远侯府征的地足足几百亩,可以盖两座王府了。且建这么大的府邸,未曾官邸备案,到底用来做什么?

    再细查下去,更是心惊。

    大魏盐铁官营,有专门的盐务使管辖,定远侯府表面征地建府,实则借此地私铸盐铁谋取暴利,并以暴利贿赂朝廷官员,涉案数十名大小官员。

    于是皇帝握着把柄,御笔朱批,定远侯府夺爵位,满门流放岭南。定远侯府嫡公子伤人在先,涉案在后,两罪并罚,判斩刑。一时间京城的各大世家大为震颤,确实收敛了不少,便是第二日皇帝处置了涉案数十名官员,并提拔了数十名寒门士子补了空缺,堂上竟也无一人敢吭声。

    此后大魏朝廷,寒门士族便在皇帝的扶持下站稳了脚跟。

    容亁转了转手中的祖母绿的扳指,看着案前的折子,轻轻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