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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小食堂 第125节

    孟桑眨了眨眼,轻咳一声,胡乱扯个幌子:“是方才我与皇太后娘娘独处之时,跟她老人家提起的。”

    皇太后连忙打起配合:“就是听桑桑说的,刚刚也只是原话复述而已。”

    她假意嗔怒:“怎么,还不允许老婆子卖弄显摆一番?”

    闻言,昭宁长公主再不觉疑惑,忙不迭赔着笑,说些好听话来哄她家阿娘。

    而谢青章略一挑眉,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神色如常道:“原来如此,是孙儿搅扰了外祖母的兴致。”

    皇太后与孟桑不露痕迹地对视一眼,心下松了一口气,招呼起二人继续用吃食。

    暖锅是国子监食堂里常见的汤底,谢青章也用过几回,故而眼下他的注意力大多放在了没见过的吃食上头。

    清蒸鱼的鱼rou洁白如雪,口感细嫩,尝来没有什么腥味。如若是蘸过盘底的汤汁再吃,那种淡淡的酱汁咸香味会更明显一些,显得更为鲜美。

    谢青章显然很喜爱这道吃食,一连用了三块鱼rou,这才转而望向粉蒸rou。

    孟桑做这道菜式时,他一直在旁边打下手、帮着碾炒好的粳米,看着对方将rou和排骨裹上米粉。

    眼下,米粉已经被完全蒸熟,染上与酱汁一般无二的黄褐色,很是诱人。

    被夹起的那一块刚巧是裹了排骨的,因为大小正合适,谢青章索性将一整块都送入口中。

    排骨外头裹着的一层米粉,现下尝着很是软糯,偶尔能尝到细微的颗粒感,甘甜中掺着咸味的米香,能诱出人心底最为质朴的馋意。再一咀嚼,里头的豚rou和脆骨就露了出来,豚rou已经被腌制入味,rou香浓郁,而脆骨越嚼越起劲,“嘎嘣”声在头颅中不停响起。

    一块粉蒸rou,吃着一点也不会觉得腻味或者干,米香与rou香相互纠缠,尝来着实可口。

    桌案另一侧,皇太后满是怀念地夹起一筷子蚂蚁上树,细细品尝。3

    虽然与刚送来时相比,粉丝微微有些坨,但仍然不掩其绝妙滋味。

    细细的粉丝上头挂着rou粒和些许汤汁,嗦上一口,就能全部吞进口中。滑溜溜的粉丝吃着口感极佳,配上细细的rou粒和酱香汤汁,美味到让人恨不得配上一碗白饭,好好吃个痛快!

    熟悉的滑溜口感,让皇太后忍不住眼眶一热。

    她上辈子就喜欢的就是鸭血粉丝汤、酸辣粉等等与各种粉有关的吃食!

    结果那个破宠妃系统光晓得怎么变美,关于做饭是一概不通,鸡肋到让她恨不得仰天长啸。

    来了大雍四十余年,好不容易尝到从前的吃食和味道,怎能让人不感慨良多?

    皇太后忍不住偏头问孟桑:“桑桑,这是如何做的?”

    孟桑便将淀粉如何提取、粉丝和粉条如何制作一一道来,末了,她笑道:“其实不难的,掌握了法子就很好做。”

    听着听着,皇太后不禁又回想起上辈子炸厨房的经历,默默收回那颗蠢蠢欲动的心,顺便从清汤锅中捞起一块羊rou。

    算了,还是别琢磨了。

    她就算是把步骤背得再熟,上手之后还是两眼一抹黑。左右现在有可爱的后辈在,她日后可以尽情吃粉丝,就不必再逮着龚厨子瞎琢磨啦!

    四人品尝着美食,时不时聊着近来趣事。

    说着,昭宁长公主想起适才与皇太后聊起的“为孟桑挑选良配”一事。她晓得孟桑不是什么扭捏性子,且席上也都是熟人,索性直接问出了口。

    “桑桑,你如今年岁恰好,正是挑选夫婿的时候。不知你可有意愿?”

    昭宁长公主笑道:“若是你也有这个想法,那姨母平时多帮你留意一番,必然给你挑个全长安相貌最俊俏、才学最好、脾性最佳的郎君。”

    闻言,皇太后也投来关切的目光,摆明是和昭宁长公主一个意思。

    而谢青章手上动作一顿,眼睫微眨,忽然有些紧张。

    孟桑正在吃着从辣锅里捞出的手打牛rou丸,冷不丁听见昭宁长公主所言,险些呛到。

    她喝了一大口甘蔗汁,平复了呼吸,方才摇头笑道:“多谢姨母好意,但是不必如此费心啦。”

    听见孟桑的答复,昭宁长公主倒也没觉得失落,好奇道:“难不成当真是应了阿娘所言,桑桑是还想再玩乐几年?”

    谢青章握着筷子的手,渐渐抓紧,说不清楚此时心中是何情绪,静静听着她们说话。

    昭宁长公主的语气放温和许多,显然是在照顾孟桑的情绪:“还是,你想等到有卿娘他们的确凿消息,再考虑婚嫁之事?”

    孟桑愣了一下,无奈一笑:“确实也与耶娘生死未知有关。”

    闻言,昭宁长公主与谢青章等人的眼中浮现心疼之色,似是要开口说些什么。

    没等他们开口安慰,孟桑抿了下唇,似是有些紧张,但还是坚定地开口:“再者,我如今已有心悦之人,便不会再想其他郎君。”

    这话如同一块巨石,砸了皇太后三人一个措手不及。

    顿时,谢青章的心跳变快许多,无端有些口干舌燥,特别想问上一句“此人是谁”。然而碍于两位长辈在场,他只能硬生生按捺下来,死死抓着筷子。

    皇太后和昭宁长公主对视一眼,面上不约而同浮现出nongnong的好奇。

    皇太后双眼亮了:“快说说,是哪家的青年才俊?”

    熟悉孟桑平日各种交际往来的昭宁长公主,则有些担忧:“该不会是国子监哪位监生吧?”

    “嗯……倒确实有许多监生,与你年岁相符,且自身才学也很不错。待到来年或者后年,考个功名回来,便再合适不过了。”

    孟桑连忙摇头,笑道:“不不不,不是监生!”

    那些监生在她眼中,跟没长大的高中生一般,哪里会有什么旖旎心思呢?

    顶着昭宁长公主和皇太后越发好奇的目光,孟桑的视线在桌案上轻飘飘扫了一圈,不易察觉地在对面郎君紧紧抓着筷子的手上停了一瞬,立马又挪开。

    孟桑忍不住弯起唇角:“是一位相熟之人。只不过眼下还未表露心迹,不好与您二位说。”

    此言一出,昭宁长公主与皇太后同时发出惋惜的叹气声。前者暗暗琢磨起孟桑究竟可能喜欢谁,而后者仍然有些不甘心,正明里暗里地追问孟桑。

    而被这二人下意识忽视的谢青章,心中更忐忑了,飞快回忆起会与孟桑相熟的适龄郎君。

    桑娘平日要么待在食堂,要么就在昭宁长公主府或是平康坊的宋七娘那儿。

    既然不是监生,食堂里也没有适龄之人,且依着桑娘的脾性,肯定也瞧不上那些自诩风.流的嫖.客,那便只剩下昭宁长公主府了。

    如果是府内,又与桑娘经常接触……

    谢青章不由自主地抬眸,望向正与皇太后说笑的孟桑。

    对方似是察觉到什么,偏头与他对视,露出一个浅笑,旋即又重新看向皇太后。

    谢青章有些脸热,心跳越来越快,忍不住取过杯子饮上一大口橙汁来解热。

    一旁,昭宁长公主不经意望过来,惊呼:“浑小子,你脸怎么这般红?”

    谢青章举着杯子的手一僵。

    对面的孟桑不禁莞尔,笑意越发浓了。

    坐在他右手边的皇太后微微眯眼,扫了一眼孟桑面上愈加灿烂的笑颜,若有所思。

    唯有昭宁长公主仍在惊奇:“章儿,你不会是感染了风寒罢!”

    谢青章强忍着不去看孟桑,压低声音:“阿娘,我无事!”

    “什么无事,看着红得更厉害了,你快让为娘瞧瞧!”

    “阿娘,我真的无事……”谢青章的嗓音里充满了无奈。

    昭宁长公主犹疑地坐回原处,看着谢青章泛着红意的俊脸,暗暗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

    待到用完吃食,看着谢青章十分自觉地带孟桑去庖屋,昭宁长公主打量一番自家浑小子的背影,忽然睁大了一双凤眸,眼中满是惊恐。

    不会吧!

    刚刚相认时,皇太后特意提到过想吃冷吃兔。故而孟桑去庖屋瞧见有数只活兔子之后,便拿定主意,想着在离宫之前做好冷吃兔再走。

    眼下是冬日,野兔子着实有些难抓。既然此次遇上了,孟桑自然是不忍心放它们一马的。

    毕竟兔兔这么可爱,就应该煎炒烹炸烤一整套安排上!

    嗐,其实她与昭宁长公主也曾计划过,要推出冷吃兔这一吃食。奈何长安没有圈养兔子的庄子,她们想长久推出冷吃兔,就得自个儿筹备大量养殖兔子的事,短期内是没法大量供应了。

    孟桑叹气,旋即嫣然一笑。

    罢了,不想那么远,先做好眼前事。

    做完一大锅冷吃兔,皇太后给自己和圣人留了一份,又让孟桑和昭宁长公主各自带一份走,方才依依不舍地放孟桑离开。

    分离之前,皇太后拉过孟桑的手,难过道:“日后记得常来宫中看我。”

    孟桑也有些不舍,笑道:“嗯,逮着机会就来给您做好吃的!”

    “我也教会姨母府上厨娘许多菜式,若您平日想用些美食,也能从姨母那儿借厨子。”

    一想到日后吃不完的可口吃食,皇太后顿时不觉得难过了,眉开眼笑地约好下回进宫的时日,美滋滋地送孟桑离去。

    出宫之时,孟桑是与昭宁长公主母子一道离开的。

    因着驸马谢琼还被圣人留在宫中议事,故而出宫门后,谢青章陪着自家阿娘回府,而孟桑由杜昉亲自送回国子监。

    孟桑坐上马车之后,心中还有些疑惑。

    嗯?为何姨母方才用那般……复杂的眼神看她?

    一直等回到国子监,孟桑都没琢磨明白其中究竟,只能将疑惑压在心底。

    她谢过杜昉相送,背着木箱从后门进了国子监,一路往食堂而去。

    看着天色,一众监生应当快要用完暮食。然而甫一靠近食堂所在小院,孟桑依旧能听见从内里传来的热闹动静。

    听着这喧哗声,孟桑一整天都觉得有些漂浮的步伐,终于落到了实处,由衷生出一种回到自己地盘的踏实感。

    正欲往里走,孟桑便瞧见了略隐蔽的拐角处,算学监生孙贡正攒着几张纸条,在念叨着些什么。

    孟桑定睛细看,觉得那些纸条像是百味食肆发出去的餐券,不由心中一动。

    她缓步靠近,提早出声:“孙监生怎么不进去?”

    孙贡一惊,倏地扭过头来,瞧见是孟桑后松了一口气:“是孟师傅啊……”

    自百味食肆开张至今,国子监一共办了三回旬考、一回月考,监内每一回旬考都会给名次优异者发放餐券。而孙贡是算学里成绩最好的监生,像是月初的月考宴席,便有他的位置。

    孟桑笑了,视线点了一下他手中的三张餐券:“看来孙监生这一回依旧考了算学旬考的榜首。不过,得了这么多餐券,为何孙监生不去用呢?”

    孙贡犹豫几瞬,随后试探地问:“孟师傅,不知这餐券可否转让给他人?”

    闻言,孟桑怔住:“转让餐券?”

    孙贡点头,略有些窘迫,但还是坦荡道:“倒也不怕孟师傅笑话,其实是有偿转让给他人。”

    “我家境一般,在国子监中读书,虽然免去食宿费和少数笔墨费,但还是耗费了家中不少银钱。”

    “虽说监内会因为岁考的名次来发放助学银子,但银钱总归是越多越好的。我就想着,是否能将依着比餐券略小一些的数额,卖给监内家境富裕的监生,赚些银钱回去,补贴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