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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小食堂 第160节

    怪不得能将国子监食堂盘活,还能将一众官员的胃口拴得牢牢的。

    这位孟师傅的手艺,确实是好啊!

    孟桑在庖屋里哼哧哼哧做着吃食,外头那些心思各异的看客们也没歇着。

    热热闹闹看杂耍的人群中,阿康将阿喜她们托付给阿山一众兄弟,独自去到约定好的地点。

    “什么?你不干了?”永泰食肆负责接头的仆役睁大双眼,神色不满,“你们可是收了银钱的!”

    话音未落,阿康从怀中掏出四两银子,将其丢给仆役,恶狠狠道:“别废话,银钱还给你们,日后有关孟厨娘的事再也别来找老子!”

    说罢,他不顾仆役面上难看的神色,潇洒地扭头就走。

    他的动作看似流畅,心里头却在滴血。

    那四两银钱可是他花了两年才攒起来的家底,这么一给出去,日后就又得拮据度日了。

    阿康忍着心痛,沉沉叹了一口气。

    罢了,谁让台上的是他和慈幼院的恩人呢?

    大不了日后再慢慢攒吧。

    面色紧绷的阿康匆匆往人群聚集处走,他心里惦记着事,途经一拐角时,未曾留意到里头偏僻处传来的动静。

    拐角最里处,一个相貌老实的中年男子被人死死压在墙面上,脖颈处悬着一口无比锋利的刀。

    裴卿卿沉下脸,冷声问:“谁指使你们斧头帮来为难孟厨娘的?说!”

    中年男子已经被裴卿卿和护卫教训过,此时再也不敢扯谎,他哆哆嗦嗦地开口:“永泰食肆!是永泰食肆的时掌柜!”

    “永泰食肆?”裴卿卿轻声重复一遍,随后再度将刀口逼近对方的脖子一分,“除了斧头帮,还有哪些人也收了银钱?”

    裴卿卿微微眯眼,示意钳制着中年男子的护卫再多用几分力,森然道:“老老实实交代,否则我这刀,可是不长眼的。”

    中年男子无比惊恐:“我说,我都说!还有……”

    许久之后,等裴卿卿与护卫从拐角出来时,外头正热闹着。第一道题目的时间已到,众位庖厨正在依次端出自己做的吃食。闻着一股又一股溢出的香味,一众看客们忍不住咽着津液。

    护卫恭敬道:“女郎,之后的事情交给我来办就好。”

    裴卿卿颔首,转身往皇太后等人所在的看台走去:“处理利索点,不要误了桑桑第二轮的比试。”

    “喏。”

    台上,张掌柜正在另一口大木箱中抽出上来品尝吃食、投票的食客。这一轮只抽出一半,留下一半到第二轮。

    “乙六十九!”

    “辛一十五!”

    “……”

    食客们一一从台子东侧上来,接过仆役递来的碗筷后,逐次去到各个庖厨的桌案面前,先用公筷或公勺将吃食夹进碗中,然后再品尝,最后从台子西侧下去时,将手中木牌投进相应的木箱中。

    曲厨子的鳜鱼粥、龚御厨的煿金煮玉、永泰食肆彭厨子的玉带羹……

    第一位食客来到孟桑跟前时,好奇地看向紧紧合上的砂锅:“孟师傅,你做的是?”

    孟桑依言将砂锅盖子掀开,露出里头煮到汤色浓白的吃食来,笑道:“腌笃鲜,以咸rou、春笋等物制成。”

    食客用公筷分别夹起一小块的咸rou、排骨与春笋,逐一品尝。

    咸rou经过足够火候的炖煮,虽然口感软了不少,但比起排骨,其口感显然要更硬一些,紧实好吃。

    这道吃食,rou还是其次,那春笋的滋味着实令人惊艳。

    春笋本就脆爽,自带一股鲜香,此时又被咸rou独有的咸香滋味充分浸入,风味变更为丰富。嚼一口,那汤汁甚至会从缝隙里溢出,与笋之混在一处,鲜得令人咋舌。

    此一道吃食,鲜美动人,每一口都藏着nongnong的春意。

    食客含着集齐所有食材精华的汤汁,真真是一点也不舍得往下咽。

    “哎呀,你都尝完了,赶紧去下家,把地方让出来!”

    身后其他人忍不住催促,逼得这位食客依依不舍地离开。哪怕走出好几步,他的眼睛还一直黏在那一大锅的腌笃鲜身上。

    直等他来到下一位庖厨跟前,方才很是不舍得地将口中汤汁咽下,忍不住感叹。

    孟师傅的手艺可真绝啊!

    一拨又一拨的食客上来,投出心中属意的吃食后,又留恋不舍地下台。这些被抽中的人里,既有荀监生、叶柏等国子监监生,也有孟知味、昭宁长公主,他们来到孟桑跟前时,还不动声色地与孟桑打招呼。

    后两者倒是还正常些,像是田肃等人,就差挤眉弄眼了。

    其中,也不乏存着坏心,本来想故意闹事的。只可惜,他们一尝到孟桑所做吃食后,一半的话就堵在了嗓子眼。有银钱驱使,他们没底气地勉强损了几句,没等说完,就被其他食客没好气地赶走,去到台子西侧,将票投给永泰食肆的彭厨子后,灰溜溜地离开。

    孟桑淡定地迎来他们,又送他们离去,好似完全不在意。

    台下,薛恒难过极了,趴在许平身上:“怎么就咱俩没被抽中呢?台元这厮忒好运!”

    许平笑着安慰:“待会儿咱们去品尝第二道吃食时,只怕台元兄也是这般懊恼。”

    薛恒想了一下,倒也没那么难受了,笑道:“也是。”

    他忽而诧异,问道:“哎?那些故意惹事的,怎么都没什么动静了?该不会是被孟师傅的手艺折服了吧?”

    许平不露痕迹地扫了一眼周围,恰好看见一位在基础考核时闹得最凶的人被带走。

    他笑眯眯道:“谁知道呢?”

    待到众位食客品尝完,台上的十位庖厨依次下台做第二道吃食。而张掌柜留在台上,当众唱票。

    看着彭厨子的票数远远低于孟桑的,坐在一处看台里的时掌柜,面色越来越黑,攥紧手中的茶盏。

    他怒道:“阿康那群臭小子也就算了,斧头帮的人怎么回事?为什么都不投给彭厨子?”

    仆役的脸色也不好看,讷讷道:“他们适才明明很卖力的,这……仆也不晓得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时掌柜不耐烦地使了一个眼神,仆役会意,忙不迭去开门。

    屋门打开,只见外头站着一堆人,几乎大部分被他们找过的帮派团体的一把手都在这儿。

    这些人将傻眼的仆役推到一边,然后逐一冲到时掌柜面前,将定金扔到桌上,扔下话之后扭头就走。

    “这生意做不了!”

    “下回孟厨娘有关的事别找我们!遭天谴的,差点因为你们触怒了贵人!”

    “……”

    桌上的银钱越来越多,时掌柜的神色就越来越难看。待到最后一位一把手丢完钱将要离开时,他忍不住暴怒,将人拽住:“什么做不了,怎么就忽然做不了了?”

    “把话说清楚!”

    话音未落,没等被他拉住的头目开口,门外传来一道淡淡的男声。

    “想问什么,不如来问我好了。”

    皇太后身边的护卫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进屋内,举起手中的令牌,冷然一笑:“有什么话,慢慢跟我去京兆府衙门说罢。”

    看清楚那令牌的样式后,时掌柜一整颗心都揪紧,只觉得双腿都在发软,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不过,这一出发生在背地里的意外剧目,孟桑是不得而知了。

    她站在灶台前,一边做着米粉、熬骨汤等细碎活计,一边静静等着回去拿辅料的陈厨子等人赶回来。

    不多时,屋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陈厨子、阿兰怀中各自抱着一个大罐子,在其余仆役的帮助下,才将两只罐子运到屋内。而柱子双手领着布袋,跟着他们一道进屋。

    孟桑见了,眼前一亮:“是我要的东西吗?”

    阿兰喘着气,狠狠点头:“是,就是师父您叮嘱的吃食,我亲眼盯着的,不会错!”

    闻言,孟桑心下一定,走过去将盖子掀开。

    顿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在整个屋子里迅速散开,在场诸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脸上憋得通红。

    在孟桑做腌笃鲜时,还在不断夸孟桑的两位老饕,眼下只恨不得赶紧冲出屋子去。

    什么鬼味道啊!

    就这玩意还能做成吃食?做梦呢吧?

    孟师傅不会是因为题目太难,解不出‘相冲’,于是自暴自弃了?

    文厨子的面色也不好看,不断抿唇,最终犹豫着问:“师……师父,这食材能切‘相冲’一题吗?”

    孟桑用欣赏的目光,看着螺蛳粉的灵魂配料酸笋,笑眯眯地点头。

    “又臭又香,可不就是‘相冲’嘛!”

    在场其余人面面相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哪里香了,明明只有臭味!

    这味儿熏人的,若是有一只小犬或狸奴在这儿,只怕会不停扒地!

    第109章 螺蛳粉

    庖屋内,孟桑顶着众人的质疑目光,没有解释太多,又问:“水缸里养的螺蛳也带来了?”

    柱子提溜起手中的布袋,笑道:“师父,都在这儿呢。”

    孟桑接过来,打开布袋一瞧,方才安下心来。

    原本拿到“相冲”一题时,她最先想到的其实是冷热相冲,可以做炸雪糕之类的小食。后来她做腌笃鲜,给春笋焯水时,看着手中的春笋,下意识联想起家中腌制已久的酸笋,忽而脑中灵光一闪——香与臭,不也是相冲嘛!

    这个念头一起来,就再也消不下去了。

    当时,她觑着外头日色,连忙安排陈厨子、阿兰等人去家中取腌好的酸笋和螺蛳。

    说来也巧,养在水缸里的螺蛳,是她四日前放旬假时,与她家耶娘、谢青章等人一道去城外踏春游玩,顺便到各个池塘沟渠、稻田,花了些力气寻来的。本是想做一道麻辣炒螺蛳,给众人添一道下酒菜,哪里晓得今日正巧能用上!

    已经被搓去青苔等脏物、在盛满清水的水缸中吐了四天泥沙的螺蛳,眼下一个个瞧着小巧可爱,外壳在日光照耀下隐隐透光。

    虽然从外表看是干净了,但孟桑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嘱咐徒弟们将螺蛳的尾部剪开,添上清水,再用粗木棍不停搅拌。如此可将残余的泥沙全部被洗出来,免得之后吃着有泥腥味。多番换水之后,一直等到盆中清水不再变得浑浊,才算洗完。

    说是美食比试,但在规则上也允许参赛的庖厨带徒弟或帮工的。毕竟如曲大师傅那般年岁的老庖厨,若是让他事事亲为,难免体力不支,根本撑不完一整日的比试。当然,徒弟或帮工只能做些打下手的活,真正上灶掌勺的事儿还得是庖厨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