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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影满目,他微微有些恍惚,好像自己也曾跟谈君迎并坐在一间拉满红绸的房中,身侧一名同样身着红衣的女子正轻声念着些什么,像是一些咒词…… 画面不过在脑中一晃,胸腔便倏然一重,一颗心脏失了控般急急下坠,就要跌向心底深处一片令他恐惧、令他不愿触及的剧痛——他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勒令自己打住了思绪,双腿也像是要跟着逃离一般,穿过了层层帷幔,往外走去。 那日,一场雨急,又匆匆雨霁。谈君迎匆匆逃开,许久后才披雨归来,并未多说其他,只有意无意地避着他的视线,将他安置在了这座高阁中。 ——他说,他就住在近处。 既是近处,想来……该是离他所暂居的卧房不远。可现下,他缓缓沿廊走过,透窗扫过间间窗明几净、摆设齐整的隔间,不出所料的,整座高阁中唯有重重红幔卷流风,除开他外空无一人。 该是谈君迎已出去了。 秦念久步伐渐慢,不觉抿了抿唇,“……” 同是那日,谈君迎并未跟他解释详细,只说自己有要事在身,难能时时待在城中,而后便日日早出晚归,总一连三五日也难见他人影。 他虽不甚在意,却难免觉得—— 觉得什么? 将自己问住了,他莫名一怔,停下了脚步。 有晨风徐徐吹来,轻拨了拨他垂落的发丝。 自遥遥那日,聚沧一别,他与谈君迎已有三年未见。按那日谈君迎所说,如今的他无需再肩负着无情大道的枷锁,自可动情,因而久别重逢,他是否也该像常人一般……感到欣喜才对? 可同样不知为何,他心间唯有一片茫茫萧索,半点不愿去追问已然飞升了的谈君迎为何会再度出现,就如同自己在无意识间给自己烙下了一个禁制,厉声告诫自己:这也是一个不能深究的问题。 于是他只得呆立了半晌。 偌大的高阁空荡得似能听见回音,廊柱通红,红幔重重,唯有一袭白衣的他独自站在其中,好似一袭霓彩华裳裹着一具苍白枯骨,朝露晨光,都映不入他的眼中。 模糊地,他能察觉出有许多东西变了。 照应星月,即可推算出今夕何夕。——并非戊亥那年,他睁眼醒来的那日,也非四月初一。 望过远日,即可推算出自己所在何方。——此处并非聚沧,而该是青江源处。 双剑幻化不出,不见观世宗人影踪,亦不再有一道青影时时跟在他身畔。 天地苍茫,好似一夕之间,他迷蒙入梦,小憩了片刻,再睁眼时便只剩下了他独自一人。 ——而他却执著地、固执地,不愿扪心自问一声“为何”。 一直以来,他只习惯于听师尊的命令行事,以至于现下的他亦只惯性地遵循着过往种种来行动。好似明明已无需睡眠,一到入夜,却仍要让自己陷入浅眠,明明已能动情,却不知该如何动情。 除此之外,他甚至不知自己都能做些什么,都该做些什么。 若是能问问谁就好了。 师尊…… 一念起,脑中一株梧桐骤然生出,叶茂枝繁,似能蔽日,又不等他瞧清,眨眼便隐没在了厚厚浓雾之中,迫使他将思绪转移到了别处。 是了,那日谈君迎离开前说过,他自可随意四处走走。 稍定下了心,他视线微转,望向了高阁之下那片绿意掩映着的断壁残垣。 自半山逐级而下,石阶两旁的风景那样陌生,遍地残砖碎砾徐徐在眼前铺开,一枚枚破碎的琉璃迎着晨光,仿佛天际朝霞坠跌了下来,碎落一地斑斓。 秦念久足踏晨曦,慢慢走着,左右扫视过段段倒塌的砖墙,依稀能辨认出原是间屋舍,或是工坊…… 墙上、树上,尽是剑痕深深,泥地里尚有张张残符颜色未褪,实不难想象出这城中曾上演过怎样一副惨景。 只是看在眼里,却无法触动他哪怕一分。 他只漫无目的地在其间慢慢穿行。 手侧,一间工坊模样的废墟像是被人稍微修整过,又不知怎么只修整了一半便停了工,徒留半段狼藉。 鬼使神差地,他无端端停下了脚步,驻足在了那只垒好了半截、尚缺了个角的砖墙旁,垂眼半晌,方才挪开了视线。 顺着这处往前望去,能看见沿路皆有被人修整过的痕迹,零零散散。只是那修整的人该是身量颇矮,力气亦不足,目光所及处,砖墙、木梁、窗框,皆只修复得半人高,稍重一些的物件则是动也未动…… 望尽这修整过的痕迹,尽头处似是一方小小院落。 并未多想,他半躬下身拾起一块红砖,补上了身前砖墙所缺的一角,又静立了片刻,才错身向那院落走去。 与满城残垣颇有些格格不入的,眼前的院落被收拾格外整洁,院里院外称得上纤尘不染,缕缕微风轻拂着半掩的窗扉,能看见屋内桌上一杯已然凉透的清茶。 ……不怪在那高阁中寻不见有人留宿过的痕迹,原来谈君迎近来是住在这处。 向来不会未经准许便擅闯他人住处,秦念久方走至窗边便停下了脚步,视线却有些不受控地望向了窗内。 一如他记忆中那般,谈君迎惯来爱干净,屋内各样摆设清净素雅,井然有序。又与他记忆中不同,一张临窗摆放的案台上堆满了古籍,或歪歪叠成一摞,或杂乱摊着,一旁垫着数张墨痕纷乱的素宣,而那摞摞书籍之后、张张纸页之间,又半掩着一抹颇有些眼熟的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