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定

    回台北后小雅甚么也没说，只是马上取消了格瑞贴心为自己特别申请的假期，走进办公室继续工作。

    踏进办公室后她便没日没夜的忙起来，和尚豪、格瑞有说有笑的就像从来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情。小雅的转变让格瑞马上察觉到志成和小雅两人的感情已经起了变化，奈何小雅从头到尾不曾说过一句话，只是像发了疯的埋头工作，那股狠劲让尚豪和格瑞都感到害怕。格瑞更想起初识小雅那时她也是这样，甚么都不说对谁也不搭话，就像受伤的小动物躲在安心的窝里自己舔着伤口，她则是拼命的埋首工作着。

    自那日之后，志成再也没有给小雅打电话。随着他全心全意投入工作，道馆生意也蒸蒸日上，所开课程班班爆满，道馆学员也是越来越多。虽然志成还是跟平日一样跟大家有说有笑，但家人都发现志成总是会突然一个人安静下来，不知在想甚么也不知看着甚么出神，可以一动不动的坐上好一会儿。三个小朋友觉得这样的二伯很无趣，老是跑去闹他或在他身上攀爬，志成也任由小朋友们在他身上玩闹，完全不做任何回应。

    佳禾乾脆的辞去了公职，全心投入道馆的经营和课程中。她知道志成现在不太对劲，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陪伴同时支持着他，她也知道志成心里还没有个答案，还没做出决定，他若不想开口说，谁也逼不了他。所以她也在赌一把，可能这是自己唯一能够赢得陪在志成身边一辈子的机会了。

    赵师傅自是欣喜异常，他把佳禾当作自己女儿那样嘘寒问暖，见佳禾来道馆教课更是笑嘻嘻的。某天开始赵师傅竟叮嘱志成要对佳禾好，之后更询问志成甚么时候将佳禾娶回家，让大家听着都跟着起鬨，反倒是当事人的志成像甚么都没听见似的照常过日子，让佳玲替自己的jiejie不值且觉得难堪。

    尚豪工作的更加卖力了，只要小雅还在办公室他就决不会提前下班。他很努力争取继续留在她身边的机会，为了让自己成为可以照顾小雅的那个人，他知道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尚豪是敏锐且聪明的，很早就察觉小雅状况不对，所以在各个可能出紕漏的细节地方都下了功夫，儘管他知道以格瑞的机警才智不会让问题有机会找上门。

    为了成为她的最强支撑，他开始每天早上天未亮就出门慢跑，努力锻鍊体魄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靠些。为了让小雅可以有空档喘息，他提前把所有案子细节釐清并整理好，一直朝着至少成为她工作上不可或缺的一员而努力着。他的努力和付出，小雅何尝不知，只是感觉不对，就暂且把一切都放在心底。

    过了试用期后，小雅、尚豪和格瑞三人被破格拉拔成为公司里的重要核心干部，除了小雅出色的管理组织能力外，格瑞独特的交际手腕、人脉关係和个人魅力，和尚豪处处到位的辅佐协助，竟打造了公司开业以来最强金三角，陆续拿下长久以来和对手不断角力拉锯的区块，同时以最大利益为前提和不同对手缔结了强力合作关係；虽然拿下了新市场，但人力培养毕竟需要时间，不如拉拢即战力来的更有效益。

    小雅的笑容减少了，工作时气势更一时无两，除了办公室以外她最常往返的地方就只有家。起床、上班、下班、回家、睡觉，几乎成了她每天公式化的行程，连有没有吃饭也记不太清了，但她却记得那天那女生的脸孔表情，和志成未追回她，也并未在事后给予任何解释的事实。她心底可能还有一块在默默的等待着，等待对方给一个答案，似乎这样就算有了个结果，不管是好或坏；但他们始终没有谁先主动开口说些甚么。

    亲爱的姐妹们就像察觉小雅正面对着难题，最近小君和小彩总会多带一份甜品回家让小雅品嚐，傅爸傅妈没事就陪着女儿坐在客厅看电视，就连奶茶晚上睡觉也紧黏在小雅身边。小雅知道大家没说出口的关心，很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却还是提不起劲和任何人互动。

    格瑞偶而带来志成的消息，都是些比赛获奖或得名的喜讯，小雅发现两人没连络后志成似乎也一头栽进工作里，她并没有追问太多关于他的消息，只是格瑞总有意无意的转知，志成目前仍是一个人。小雅心想，格瑞自然也会将自己的近况透漏给志成，渐渐的她在办公室里变得更加沉默了。

    「小雅，最近尚豪怎么都不来家里吃饭了？」傅妈今天心血来潮，看电视就问了那么一句，小雅转头看着傅妈，脸上表情瞬间万变，接着她叹了一口气，默默地走回房里把门关上。

    「你那个男朋友呢？怎么没再来家里坐坐？」傅妈不死心继续敲被埋起来的那块，她实在受不了女儿阴阳怪气的这几个月，她心想有话好好说清楚呀，干嘛把家里也搞成死气沉沉的一片。

    「妈，闭嘴好吗。」平常不太说话也不常在家的小君突然说了一句，她冷冷地看着傅妈，傅妈不开心的努着嘴，傅爸却完全不为所动的持续看着自己的电视。

    「碰！」一阵巨大的关门声响，伴随着踢躂的脚步声，待眾人回头只见已关上的大门，和门边一脸无辜表情的小奶茶。

    小君和小彩哀怨地看着母亲，傅爸也少见的瞪了她一眼，让她忍不住为自己抱屈道：「干嘛？我有说错甚么吗？」两个女儿看着她大大的翻了个白眼，逕自走回房间完全不想搭理母亲，连奶茶也都跟着小彩走进房里。

    深深吸了口气，小雅已经很久未曾自己一人走在晚上的街道，她想起在转角灯下遇见志成的画面场景，也想起多少次两人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走着走着，来到了巷子口的便利店，她进去买了罐可乐，就坐在老位子不自觉的开始发呆。

    「嗨！小雅！真的是你啊！」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突然响起，小雅抬头一看，是阿康和阿翰。他们俩买了啤酒就走到小雅面前理所当然的坐下，看他们两人和当时一样手挽着手，小雅心底涌现一丝羡慕。

    「这么晚了你们不在家，跑出来干嘛啊？闪瞎一眾路人。」小雅难得的寒暄，只是难掩连日埋头工作的疲累。「你们在一起也有一年了吧？」她好奇问两人。

    「是一年三个月，不知不觉已经一年三个月了，时间过得好快啊。」阿康马上接着说，自一年前的那天，阿翰被小雅和志成撞见红着脸走下楼后，一个星期内他们俩就开始交往了。

    「对呀，时间真的过的好快，在这一年内我考上了公职，认识了许多新朋友，也好不容易和阿康从刚开始的争吵到现在终于比较稳定。」阿翰少见的叹了一口气，深情地转头望向阿康，同时语带挑衅的询问他道：「后悔吗？」

    「你是指那一个部分？」阿康痞痞的反问阿翰：「那你呢？后悔吗？」

    阿翰灿笑着轻轻的亲輟阿康脸颊一口，小雅对内向的阿翰做此动作感到些许惊讶，印象中阿翰是那么的内敛小心翼翼，甚么时候看见这样情感外放的他，她心想两人在一起多少会相互影响这句话看来是真的。

    「听说你和志成没在联络了？」阿康眨了眨眼，看着小雅直接问。

    「志成说的吗？」小雅看着阿康苦笑。

    「不是，志成竟然拒绝我的邀约，说暂时不会来台北，还说就算来台北也不会住我这。他上次说暂时不来台北，眨眼就过了三五年，谁知道这次的暂时会多久。」阿康淡淡的说。

    「邀他上来干嘛？」阿翰皱了皱眉，他不是那么喜欢志成，总觉得志成和阿康两人间有他无法闯进的禁区。

    「你不是想跟我一起出去旅行吗？请他上来帮忙看家啊！不然出去晃个把月，家里盆栽不也就完蛋了？水电费也得有人缴啊！」阿康认真的看着阿翰双眼，诚恳的对他提出邀约。

    「真的吗？那工作怎么办？我工作怎么办？」还来不及高兴，马上陷入另一层甜蜜的苦恼。

    「恭喜两位啊，是要出门蜜月旅行吗？」总之是近来少见的喜事，是该好好祝贺一下。

    「话说回来，你和志成到底是怎么了？」话锋一转又回到小雅身上，阿康很是好奇，毕竟志成对于真正看重的事是怎么都不肯开口说的。

    「没怎么了，他应该有更好的选择吧。」小雅心里苦苦的，她不想说太多。

    「这不可能，你知道他在遇见你以前单身多久了吗？至少5年，单身至少5年就为了等一个不可能的女人，这样的男人你觉得会对感情随便吗？」阿康忍不住替志成对小雅说。

    「我们的开始本来就是场意外。」这也是小雅一直无法摆脱的心魔。

    「你这么说太没良心了，想想他为你做的那些，曾经用心过的痕跡多少会在心上留下印记，摸摸你的心吧。」阿康不以为然的继续说道：「甚么？意外？你去问问格瑞，我和格瑞以前做的那些才叫做意外！」阿康转头正好看见阿翰一脸阴沉地看着自己，真是挖坑自己跳啊。

    「他身边已经有更好的人选了，真的！」小雅想起佳禾和志成切磋武术的画面，她知道他们相识日久且有着同样的爱好，怎么看都是很搭的一对；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日日相对不再是远距离。

    「那是你说的，他有这么说过吗？还是其实你身边有更好的人选？」阿翰罕见的替志成说话，他并不认同小雅一副受害者的表情，尤其在一切都还没明朗之际，这样对志成太不公平。

    小雅瞪大了双眼看着阿翰，然后想起了尚豪。当时突然决定去找志成，不就是因为尚豪对自己告白，心慌意乱之下才跑去彰化找他吗？以为见面之后会有答案，怎么才看见他和佳禾自己就这么跑了呢？自己这是在逃避甚么？然后这些日子自怨自艾的在演哪一齣？

    「你是对志成是真心的吗？」阿翰皱眉问小雅，他待在阿康身边这么些年，即便他身边来来往往从不缺人，自己也未曾对他真正死心过；他无法理解小雅为甚么这么轻易的就宣告放弃。

    「这些天他一次电话都没有打给我。」她说出心中的疑虑。

    「那你有主动打给他吗？」阿康和阿翰异口同声问小雅，这算甚么呀？就为了这么鸡皮蒜毛的事情？

    「该不会每次都是他主动打电话找你吧？」阿康惊呼，志成这么自由自在的灵魂，从来不爱讲电话的人，愿意主动打电话给对方已经是超有爱的表现了。「傅雅，你真的太骄傲了。」

    小雅沉吟半晌，确实一直都是志成主动打的电话，主动北上找她，她常以工作忙碌为藉口，回家倒头就呼呼大睡，甚至整个忘了跟志成的电话约会时间；从她上班后一直是这样的状况。志成好不容易北上两人也没什么单独相处时间，她只跟着自己的感觉走，看自己在意的事物，完全忽略了志成的心情。这期间唯一主动南下找志成竟也是因为别人跟自己告白，并不完全因为想见他；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不堪。

    「你真的爱他吗？」阿康忍不住问。

    「怎么可能不爱？」她想起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起志成对自己种种的好，想起住在道馆的那段日子，眼泪不争气的擈簌擈簌落下来。

    「你们怎么把人弄哭了？」格瑞板着一张脸出现在三人面前，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小雅这几个月来一直压抑着情绪埋首工作，终于把情绪爆发出来反而是好事。

    「谁要把她弄哭啊？」阿翰对着格瑞翻了一个大白眼，想起刚阿康的那些话，他心中难免有气。他站起来挪了一下位子边瞪着站在一旁的格瑞，还以为他这是站起来要打人呢，没想到阿翰却坐到小雅身边，一下又一下的轻拍着她的背。

    「哭出来就好......」那样的呜咽声听了叫人心疼，格瑞也走到小雅身边像个母亲般轻轻拥着她，口中还边喃喃重复着那句话。

    「你们两个这样是何苦呢？唉！」阿康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早就察觉到志成对小雅念念不忘，要不怎会来电总是有意无意间问及小雅的近况，就不知道小雅心里对志成是不是也有着同样的感情。这样看来，既然彼此心里都还有着对方，那这两人演的到底是哪一齣啊？他实在无法理解两人的想法。

    「那个该死的赵志成，最好都这样都不解释，现在还把我最亲爱的姐妹整哭了！」格瑞不晓得是哪根筋不对，突然卯起来臭骂志成，越骂越起劲他把陈年旧事全都翻出来骂了个痛快。

    「噗哧！」本来还在啜泣的小雅，忍不住被格瑞的举动逗笑了。

    「看你现在的样子，我就该庆幸感恩当时他没有对我的挑逗诱惑动心，想说这男人要不是不行，就是真的非常有原则，是个硬汉。我还真以为他是个硬汉，当时心里那么难过不捨感伤，惋惜没有这个福气跟他在一起。现在看你这个样子，才知道原来是上天保佑，让我免于他那种反覆无常不说清楚的个性，甚么风一样的男子，根本就是把人整疯的男子。」劈哩啪啦的格瑞还在持续碎唸，一口气就唸了很长一串，听起来他似乎还可以继续唸好几个小时，让阿康、阿翰和小雅都被惊呆了。

    「还蛮贴切的。」阿康睁大了双眼叹了口气，默默的搭了一句话。「他确实从小就很擅长把人整疯，尤其擅长将作业簿整不见，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硬汉？算了吧！」想起他小时候为了不交功课耍赖躺在地上大哭的样子，还有一次把全班同学的作业簿丢进大壕沟里，确实都快把大家整疯了。

    小雅认真听着她不知道的志成，调皮的、耍赖的、恶作剧的、糊涂的，没有一个是她脑海里曾经赵志成的样子。她才发现志成在自己面前和别人嘴里形容的完全不一样，他是那么的细心、体贴、阳光、正向，就像守护天使一样站在自己的身旁。

    像突然想起甚么似的，小雅单手支撑着下巴，挑着眉看向格瑞问道：「格瑞，你是怎么挑逗志成的啊？」

    「呃，都过去的事了，就不要再提了吧？」格瑞装作没事般举起啤酒喝了两口，赶忙转移话题「听说你们俩结婚啦？恭喜啊！」

    「呃，谢谢。」阿翰好笑的看着格瑞，明明前两天他才亲自登门向他们祝贺。

    「真的啊！恭喜你们，怎么都没说呢？」小雅惊讶的看着阿康和阿翰，整个晚上都没听他们提起结婚的事情，还以为他们两人戴的是情侣戒，没想到是结婚戒指！「不行，改天你们得补宴客啦！」

    三人看着小雅，心里都想着同一件事，这女人这么容易就被转移视线，那个赵志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