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十四个老师
柳芳荋清醒时，屋内一片昏暗，厚厚的窗帘阻挡了光线的进入，浓重的睡意压在她的眼皮上，酸涩难以睁眼。 没有遵从身体的意志闭上眼继续睡，柳芳荋缓慢起身，光裸的脚掌贴在地板，留下薄薄的白雾脚印，向门口延伸出去。 在客厅的叶奕流倒在沙发上小憩，一听到声音便睁眼起身看向声源处。 「老师，几点了？」柳芳荋揉了揉酸涩的眼，拖着有些沙哑的声音含糊不清地问道。 叶奕流按亮了手边的手机看一眼。 「下午三点，饿了吗？」 柳芳荋倚在墙上，有点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她一连错过了三餐，最后一餐还是在警局里简单吃了一个御饭糰充当午餐，通宵过后又大哭一场，现在肚子正因为飢饿而烧得慌。 叶奕流早就预想到这种情况，已经煮好了一锅粥。 没有加太多配料，米香混着青菜的甜味随着蒸气扩散到空气中，叶奕流为柳芳荋盛了一碗，又到厨房煮颗水煮蛋。 待柳芳荋喝完粥后，叶奕流将温度适宜的水煮蛋播了壳递给柳芳荋，指了指眼睛。 了解叶奕流的意思后柳芳荋内心温暖的露出笑容，道了声谢谢，拿着水煮蛋在眼睛上滚了滚。 叶奕流说：「我们回去一趟，请个假，好好处理这边的事再回去。」 于是两人回到了学校，各自请了一个礼拜的假，东奔西走，在叶奕流的陪伴下总算是在假期内将大部分她父亲的后事搞定。 警方那边，从录像看，两台车子的相撞确实只是一场意外，最终判为酒驾肇事，对方家属既难过又抱歉，赔了一笔不菲的罚金。 而柳芳荋的监护权顺利判给了祖父，遗產在柳父的先见之明下寄由信託，柳芳荋免于面对她那不负责任的生母，也算是不幸中的一件幸事。 啟程回学校的路上，柳芳荋让叶奕流拐弯到另一处地方。 叶奕流听着柳芳荋的指挥转弯，挑眉问道：「你能指得出路，看来是很常去的地方？」 柳芳荋听出叶奕流的揶揄，不服地鼓了鼓嘴：「是很常去没错，但我记路的能力也没那么差吧？」 叶奕流笑了笑，随意回道：「是吗？」 柳芳荋沉默了。 叶奕流过了一会儿都没听见柳芳荋再开口，于是趁等红灯的空档看了眼柳芳荋，只见她噘着嘴，气噗噗的鼓着两颊看向窗外，一副不想理叶奕流的样子。 叶奕流不禁失笑：「芳荋最聪明了，请芳荋为我们导航，好吗？」 柳芳荋哼哼唧唧没有回答，不过却在该转弯的路口时出声提醒。 叶奕流心里好笑，想着待会回去之后就给柳芳荋做一顿丰盛的餐点来哄她。 又过了几个路口，两人来到了一处热闹的公园，里头几位孩子们正一起玩老鹰抓小鸡，家长们在旁边三三两两间聊着。 柳芳荋让叶奕流在离公园不远的路旁停车，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看见公园的全貌。 叶奕流心下好奇柳芳荋来这里要做什么，不过并不主动询问，熄火看向柳芳荋，却在看见她的眼神时愣怔。 怀念而温柔的眼神。 叶奕流想起，他某天夜起喝水，看见柳芳荋站在她与她父亲的合照墙前，抬手轻抚相片，似乎这样就能触碰到她父亲，嘴角掛着苦涩的笑容，她轻轻说道：「爸爸，女儿很坚强哦，不用担心的。」 那时她的眼神就是如此，温柔中带着怀念，可比起现在，那晚她的眼中还盛满了哀伤，巨大的悲痛几乎要将站在那儿的她覆盖吞噬。 叶奕流没有出声打扰，在楼梯转角处静静站着。 柳芳荋就像在和她爸爸对话一样，絮絮叨叨说着。 「安心走吧，我会过得很好，所以你也要过得很好哦，爸爸。」 「找到了喜欢很久的人，很幸运哦。」 「不是坏男人，他很好，很温柔。」 说着，她忍不住哽咽。 「嗯，他很好，真的很好很好，看他一眼，我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带着哭腔的声音笑了一下。 「女儿不会不要爸爸的，爸爸是女儿心中永远的第一位，不要吃醋哦。」 「有他陪着，我会好起来的，爸爸不用担心，他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哦。」 叶奕流转身回房，木门一闭，柳芳荋下一句尾随而至。 「遇上老师，是我最大的幸运。」 车内两人一时无语，看着公园各怀心思。 柳芳荋开口打破沉默。 「老师，跟你说个故事吧。」 不等叶奕流回答，柳芳荋犹自说了下去。 「十六年前，有一个女孩出生了，她的父母都很爱她，女孩在充满温馨的家庭里长到了五岁，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运的女孩，后来却发现她的mama可能并不那么爱她。」 「深夜里，女孩感觉到一阵窒息，模模糊糊只见到，她的母亲出现在身侧。女孩吸进的气越来越少，眼前出现大片黑斑，就在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脖子上的手松开了。」那时的柳芳荋听到门板叩叩一连串响了好几声，随之而来是她爸爸慌张地拔高声音，质问她母亲。 「之后的每天，她的爸爸mama似乎没有以前那样恩爱了。」他们总是关在房间里吵架。 叶奕流沉默的听着，他知道柳芳荋在说她自己的故事，即使已经过去了，他仍为柳芳荋心疼。 才那么小，就遭遇mama如此对待，肯定很难受吧。 「八岁那年，女孩放学回家，正巧撞见她的母亲与另一位陌生的男人在客厅產生了人与人的连结，她好难过，跑到了公园里在鞦韆上用力的哭。」 「这时候，有一个温柔的哥哥注意到她，抱着她陪她好久好久，直到晚上了，才带着女孩回家。」 「女孩隔天就想，这个哥哥长的那么好看，大概是个天使，看见需要帮助的人才下凡来帮忙。」 柳芳荋终于将视线从公园移到叶奕流身上，她笑着说：「哥哥，你是天使吗？」 如果你是天使的话，可以垂怜现在孤身一人的我吗？ 叶奕流睁着眼看着柳芳荋，琥珀色的眼楮微动，喉咙有些发紧。 「那天，是你？」 柳芳荋惊喜的瞪大眼，「老师，你还记得那天的事？」 叶奕流乾乾地啊了声：「因为蛮特别的。」 那天是叶父叶母第二十次度蜜月回国，叶奕流还在上课就接到消息，和他的两位jiejie请假回家陪父母，而到处游玩惯了的叶父叶母表示：「每次回国都在这里，你们肯定腻了吧，走！我们去找新奇的玩意儿！」 于是叶奕流书包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拖上车，从北部开车三个小时下到中部。 下了车后叶母和两位jiejie表示想要到处逛逛，交流一下女子之间的感情，拋下了叶家两位男性逍遥去了。 叶父点了支烟，眼含慈祥的看向叶奕流说：「奕流长大了。」 叶奕流抽了抽嘴角，抬手把叶父手上的烟抽走，扔到地上踩熄，捡起来丢进垃圾袋。 「我们一个礼拜前才视讯，我想我在七天内不会有多么大的改变，请问叶先生，你想表达什么？」 叶父直接了当：「儿媳妇呢？」 叶奕流迅速回答：「没有。」 叶父一脸痛心：「你是不是又拒绝了人家？」 叶奕流嗯了一声。 叶父一脸恨铁不成钢：「我在你这个年纪早就和你mama好上了。」 叶奕流面不改色：「时代已经不同了。」 于是两人就着「媳妇」的问题争论了许久，最后叶奕流受不了，随口一说要在附近逛逛找艷遇，把叶父打发去找晚上吃饭的地方。 不过刚走没几步便听到了声嘶力竭的哭声，听着还是个小孩的声音，叶奕流这才过去看看。 也就遇上了柳芳荋。 那天陪着柳芳荋直到了晚上，叶奕流在吃晚饭时和其他人简单说了一下，被一家子调侃真去找艷遇了，尤其叶父更是直说叶奕流这是嫩牛吃小草，老婆从小开始养。 从此以后叶奕流拒绝女性告白被自家jiejie撞见，这「艷遇」就要被提溜出来讲一遍。 因此印象颇是深刻。 叶奕流：「你......变漂亮了，所以没认出来。」 柳芳荋哈哈笑了两声，弯起眼眸。 任谁都不会记得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样貌如何，尤其柳芳荋的五官长开了，变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比起小孩时的样貌确实相差了不少，认不出来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柳芳荋扭头，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公园，说：「没想到老师还记得，我真是太开心了。」 柳芳荋笑着回过头来，半真半假说道：「我这些年也就哭过这么几次，都被老师看见了，老师要负责啊。」 叶奕流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尖立马红了，掩饰性的把手放上方向盘，低头小声说道：「那你......再叫一下那个。」 柳芳荋不解，歪头疑惑：「什么？」 叶奕流俯身趴在方向盘上，半张脸埋在双臂之中，侧着头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桃花眼。 「再叫一次......那个，哥哥。」 那天晚上的门，没有合上，叶奕流听见了柳芳荋的那一句话。 「遇上老师，是我最大的幸运。」 心里像是藏了个鼓，被人调皮地敲了一下。 柳芳荋的杏眼睁得圆溜，怀疑自己所听到的。 「再叫一下......就负责。」叶奕流的耳尖仍然是漂亮的红色，可露在臂外的眼却直勾勾的盯着柳芳荋，似是期待的样子。 柳芳荋心脏不受控的加快了跳动的速度，她不敢问叶奕流是什么意思，只是弯起眼轻声说道：「哥哥。」 「回家吧。」 叶奕流将整个脸庞埋进臂弯内蹭了蹭，随后抬起头来发动引擎。 「嗯，回家。」 回了学校后，紧接着就是段考了。 柳芳荋所在的t中是重点学校，所处的语资班是重点班级，只要稍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挤到后面，班级竞争力强，因此班上同学都很刻苦学习。 柳芳荋也是如此，即使她天生在学习上有些天赋，但因为不想给父亲增添负担，坚持不补习，在课业上下的功夫并不比别人少。 叶奕流作为班导，知道柳芳荋在段考前的各项课业表现都很好，甚至有几位同时教授实验班的老师都夸柳芳荋的实力比实验班更盛。 t中实验班的学生仅二十人，校方会提供大笔资金和资源给实验班做运用，要获得此待遇也不简单，据说实验班的入学考试内容连高三生来答都不一定能达标，因此能考入实验班的，个个都是县内最杰出的人才，学校的段考分数基本朝满分靠拢。 由此可知，老师们给柳芳荋的评分是相当的高。 而这次段考柳芳荋发生了这样的事，落了一个礼拜的进度，心态也还未调整过来，只匆匆忙忙上了考场应付，出来的成绩不太理想，许多老师都纷纷找叶奕流讨论了一下柳芳荋的状况。 由于各科老师都相当关心柳芳荋的状况，居然在成绩出炉的同一天放学后同时挤在了国文科办公室里。 柳芳荋跟平常一样到国文科办公室等叶奕流下班，一进门就见自己的各科老师围在叶奕流身边，你看我我看你，画面一时有些滑稽。 柳芳荋放下书包，朝老师们打招呼：「嗨，你们在开会？」 已经有几位老师找叶奕流谈过了，叶奕流想说柳芳荋的私事不宜到处说，所以只简单说了下她这次状况不好，没想到大家居然又找来了。 正好大家都在，让柳芳荋自己来解释也好。 叶奕流朝柳芳荋招了招手，柳芳荋顺从走到叶奕流面前。 「老师们关心你这次段考成绩和平常有落差，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困难，你自己和老师们说说？」 柳芳荋瞭然的啊了声，环视一週面上担忧的各科老师们，轻轻笑了：「最近家里出了些事，心态还没调整过来，不过已经没事了！谢谢关心，我下次一定会不负各位老师的期望，考出好成绩的。」 生物老师是一位气质温柔的女子，她点了点头，抬手摸摸柳芳荋的头说道：「没事，一次段考没考好还有下次，老师只是担心你而已，既然没事了就好，如果有需要的话就告诉老师。」 柳芳荋点了点头，笑嘻嘻道了声：「谢谢琳琳。」 生物老师全名李语琳，她敲了下柳芳荋的额头：「说了几次，别叫我琳琳。」话虽这么说，脸上的神情却无半丝不悦，学生愿意和她们当老师的亲近她当然是开心的。 柳芳荋顺着李语琳的力道身子后仰，乖巧道：「好的琳琳。」 李语琳：「......。」 柳芳荋又和老师们寒暄几句，几位老师得知柳芳荋没事后就放心走了，办公室恢復清净，金老师捧着茶杯打趣道：「芳荋人气很高哦。」 柳芳荋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没有的事。」 叶奕流倒是语气带了点得意：「芳荋平常考试分数几乎都是满分，这次状况不好考出的成绩也在校排五十内，老师们都很看好。」 金老师挑了挑眉，笑道：「可把你们乐坏了，教到这样的学生很有成就感吧。」 柳芳荋没想到叶奕流会以这种语气夸她，好像在炫耀一样，让她难为情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悄悄的敲了叶奕流的大腿一拳。 叶奕流好脾气的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天哪我漏了第十四章这么久了才发现，罪过罪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