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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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夫人心痛如刀绞:“你不要阿娘了?就因为与你阿姊置气,你竟连阿娘,都不要了?” 花锦垂下眼睑,她眨眨眼,眼眶干涩,她想起许多许多,想起上一世的那些委屈与煎熬,想起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不要再做花三娘了。 可是重活一世,她看着爹娘熟悉的面庞,迟迟做不了决断,总想着再等等看,兴许命运会眷顾她一次,但事实证明,全部都是妄念。 花三早死过一次了。 花锦终于有了一点情绪,她抬起头,反驳上官夫人:“是你们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我。” 上官夫人脸色铁青,又要重复那句玉儿多苦的话,花锦站起身:“阿娘什么都不必再说了,我只问你,若我帮了阿姊,从此以后你就当没有我,好不好?” 上官夫人哆嗦起来了,她气急攻心,再也站不稳,身旁的婢女连忙扶了她一把,大着胆子对花锦说:“夫人这几日吃不好,睡不着,本就受不了惊吓,三娘子何必对夫人动怒呢?” 花锦的手心已经被她掐的青紫,她看着上官夫人:“是你心心念念的玉儿妄图算计人家敬二娘,是她引荐了一个登徒子给敬二娘,也是她!借敬二娘的口吻邀约我去佛寺,若不是我察觉不对,今日该为流言蜚语茶饭不思的就该是我了!” 花锦话音刚落,上官夫人忽然起身,花锦还没反应过来,只看见上官夫人的手高高扬起,一掌落在了她的脸上。 花锦本就病弱,被她这么一扇,头都跟着发痛,她跌坐回檀木椅上,竟然不觉得心酸,只感到如释重负。 她为此背负了太多。 上官夫人打完花锦,手心都在疼,她的心尖在滴血,还是说:“你为你阿姊辩解,从此我就当没有你这么个女儿!你也不必再污蔑她。” 花锦的左脸颊红肿,她笑着点点头:“一言为定。” 花锦撑着起身,她垂下头,声音忽然软了下来:“我从前总想,会不会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才惹得爹娘如此偏心,所以我今日还是犯了错,我不该辩解的。” 花锦抬眸,一滴泪顺着她的脸颊跌落:“无论我怎么辩解,阿娘从来都是知道真相的,阿娘纵容阿姊污蔑、欺负我,当我是傻子。” 上官夫人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燕王府的了,只记得今日的天格外阴沉,她麻木地走回花府,耳边只残留着花锦那一句:“你不该生我的,夫人。”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上官夫人的手心还攥着今日要留给花锦的玉镯,她看着玉镯,再也支撑不住,直直昏倒在了花府门前。 是她做错了吗? 燕王府中,花锦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早春的风还带着寒意,可她吹着这样的风,却觉得不及心寒的万分之一。 她原本想着,以后总也要离开的,但离开也不必给爹娘徒生烦恼,不必让他们自责,她独自走就好了。 爹娘给她的那一条命,早丧在了上一世无尽的绝望中。 添云与萤雨立在她身边,却不敢劝她。 花锦心里空荡荡的,像被剐去了一部分,她托腮,直到夜幕降临,月光也被隐在乌云后,她孤零零地坐着。 自幼娇生惯养,她脸上的五指印还未消散。 花锦觉得自己又病了,冷热交加,可她不敢独自躺在榻上,更怕与添云萤雨待在一处,她们眼中的怜悯,才是最中伤她的东西。 明明她对很多东西不屑。 是她们一次又一次的提醒她,像是她自己在责备自己——为何你留不住你所爱之人。 花锦抱膝坐着,手脚已经冻得冰凉,添云开口劝她:“王妃,该歇息了。” 添云见花锦面颊泛红,双眼无神,大着胆子伸出手摸了摸花锦的额头:“奴婢去请赵太医!” 花锦却拽住了她的衣角:“别去了。” 添云急了:“奴婢知道您不舒服,可是也别跟自己过不去呀,况且燕王殿下吩咐我们了,您若是发热就去请赵太医。” 花锦摇摇头:“不必了。” 萤雨早就溜出去请燕王殿下来了,她自知花家的家事丑陋,也不敢和沈昭说太多,一句“今日夫人与王妃发生了争执”,沈昭就懂了。 沈昭到时,就见花锦坐在台阶上,手里紧紧攥着添云的裙角,她固执地摇头,一再拒绝添云的请求:“我没病。” 添云不让,主仆二人僵在原地,添云还要劝些什么,忽然住口了。 只见花锦红着眼眶,撇了撇嘴,装作云淡风轻的说了句:“添云,我不要阿娘了。” 第22章 春搜 花锦说完那句话以后,没再看添云的表情,她从冰凉的地上爬起来,慢吞吞回了房。 添云鼻尖一酸,偏头看见沈昭,正要喊人,就听见沈昭说:“去请赵太医。” 沈昭立在花锦的房门前,他不知道要不要推开这扇门,所以他孤身站在月色中,直到赵太医急匆匆跟着添云过来,他才瞥来疏离又淡然的一眼。 见赵太医来了,沈昭彻底断了进去的念头,正欲转身,添云忙问:“殿下不进来吗?” 沈昭又想起花锦那句斩钉截铁的“你我不是一路人”,所以他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那日过后,花锦又奇迹般的好了起来,她像是没有生过病,没有与上官夫人争吵过,她甚至给上官夫人写了一封信,让花府设宴,在春搜后宴请勋贵家的女娘。 她会在宴席上为花瑟解释,在那之后,她就真的不再是花三娘了。 春日,陛下要在猎宫举行春搜,说是狩猎,但在万物复苏的季节不宜杀生,更多还是为了彰显国力。 春搜过后,太子殿下与花瑟的好事就将近了。 花锦对春搜的印象并不好,上一世她并不会骑射,沈昭又被喜欢他的清熙郡主缠着玩闹,花锦坐在原地,格格不入,又被皇后抓着教训了一番。 这一世也没什么不同,不过花锦心静,看什么都淡然了许多,她刻意躲着皇后,本以为今日会相安无事的渡过。 结果六皇子沈逸笑着开口:“听闻花忠将军最擅骑射,想来三皇嫂的骑射本领也不会差。” 沈逸忽然跳出来找茬,这是上一世没有的,看来他真的与花瑟有什么勾当,这是明着给她使绊子呢。 花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也不答话。 沈逸在这几个皇子中向来没什么地位,母妃身份又不高贵,他习惯了花锦这类人蔑视的眼神,所以他根本没当回事,沈逸余光瞥了眼缠着沈昭的清熙郡主,他笑了笑:“清熙郡主最喜欢与人比试,三皇嫂不若与清熙郡主比上三场,也让咱们饱个眼福。” 清熙郡主一听比试,双眼都放光,她不再缠着沈昭了,上前拉着花锦,拽着人就要走。 花锦哭笑不得地推开她:“我不会骑射。” 清熙郡主不信:“你父兄可都是骁勇善战的将军。” 清熙郡主:“你莫不是怕了?只是小小比试,输赢无所谓。我们就比一场,怎么比你来定,如何?” 清熙是喜欢沈昭,可沈昭对她并无情意,清熙不愿强人所难,所以一直拖着,等沈昭破冰的那一日,可她等呀等,等来了沈昭成婚的消息。 清熙见过花锦,不过她每次见花锦,都拿花锦当太子储妃。 清熙说不上嫉妒或是什么情绪,只是还有些不甘心,尤其今日见沈昭与花锦并不亲昵,心中的好胜心又燃了起来。 没人不会为她驯服烈马时,迎着疾风挥鞭的飒爽英姿钦佩,连向来于情寡淡的沈昭都称赞过她的马术。 花锦知道清熙心性,所以见清熙执着,便知今天躲不掉了。 清熙想了许久,想了一个最简单的——只是将铜钱挂在旗上,马儿疾行一段路,人在马上射箭,箭穿过铜钱的方孔就算赢。 清熙随父兄上过沙场,少时游历四方,见多识广,她不甚喜欢窝在闺房里温习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但她从前对花锦并没有什么意见,术业有专攻,清熙生来是注定不会留在宅院里的,花锦与她不同。 清熙从前只觉得,没人比花锦更适合做太子妃了,但也仅仅只是太子妃了。 清熙不觉得花锦配得上沈昭,所以她直视花锦,认真的说:“就比一场,当满足我离京前的愿望好了。” 清熙都这样说了,身边的人纷纷附和。花锦无奈地叹了口气,被清熙的婢女引着去选马匹。 花锦骑上马,婢女牵着马儿向外走,花锦忽然抬起头,只见远方连绵起伏的群峦,天也蓝的辽阔无垠,连猎宫四方的墙都挡不住天穹的走势。 花锦深呼吸一口气,嗅着满腔的鲜草气息,心都跟着放松了下来。 她想起重生以后,僧人派人来教她骑马,花锦记不清第几次从马背上摔下来,很想放弃这折磨人的训练,僧人得知她的悔意,只送来一封信。 信上写着“若重来一世,什么都改变不了,又何苦再走这一遭?” 清熙郡主让她先来,众人都没想过花锦是真的会纵马,毕竟她显现出来的形象太柔弱了,沈逸也记得花瑟给他说过,花锦虽然出身将军府,却被家中娇养,从来没有习过武。 他看着花锦拉开弓,心想这花三力气还不小,居然能拉开弓。 只见箭离弓,撕扯着风,直直穿过了铜钱的方孔,毫厘不差。 侍卫跑出去,又喊着跑了回来:“中了!燕王妃,中了!” 花锦一惊,她欣喜地弹了起来,还未来得及下马,就听清熙郡主远远喊了句:“小心!” 花锦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马儿嘶鸣一声,发疯狂躁了起来,马儿红了眼,试图将她甩下马背。 这落下去,被乱蹄踢死都是轻的,花锦刚想用人教她的办法驯马,又听见一片惊呼。 “燕王殿下!三思啊殿下!!” 只见沈昭翻身上马,狠狠地握住了缰绳,生硬地让马儿稳了下来,马儿仰天长鸣一声,终于恢复了正常。 花锦惊魂未定地坐在马背上,她被沈昭半环着,其实她本不该回头的,可是鬼使神差,她还是回望了一眼,这一瞥,让她莫名想到了逃跑未遂的那一次。 沈昭的嘴动了动,可花锦一个字都没听清。 她其实紧绷了许多日,这几日强撑着精神,不让身边人看出端倪,反应都迟钝了许多。 沈昭问:“受伤了?” 花锦还是没听清,只不过能感觉的到沈昭是在关心她,所以她本能地点点头,以为是在宽慰沈昭。 结果下一秒,沈昭下了马,拦腰将花锦也带了下来,他走的飞快,路过时顿了顿,偏头看了眼沈逸。 沈昭面容冷淡,一言不发,足够让沈逸心里忐忑了。 沈逸下意识想,不该从花锦先下手的,可他还没来得及向沈昭赔罪,沈昭就抱着人走了。 侍卫帮着掀开帘子,花锦被沈昭放在榻上那一刻,飞出去的魂才被拽了回来,她茫然地眨眨眼,听沈昭再次问她:“伤哪了?” 花锦:“没,没伤。” 沈昭蹙眉,他方才没看清二人比试,出个神的功夫,听见清熙郡主喊叫,抬头瞥一眼,连忙上去救人,瞧她傻乎乎的,还以为她哪儿蹭破了皮。 沈昭:“这就是你的骑射本事了?就这样,也敢与人比试?” 花锦小声嘀咕:“我又不想比试。” 他这话说的,就好像轮得到她选一样,谁也没问她要不要比试,沈逸一句给大家饱饱眼福,众人都拿她是笑话看了。 谁在乎她愿不愿意。 花锦木着脸,心想这帮天家人,还真是如出一辙的坏。 沈昭:“不想比试,为何要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