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
原本计划的一天:早上九点被连川敲门叫醒,叁个人一起去游乐场,从鬼屋开始、到水上过山车,最后以晚上一起在家门口的大排档吃小龙虾结束。 而现在,睡到自然醒的江冉打开手机跳出来的第一条消息就是offer撤回通知,第二条消息是昨天晚上连川回的消息:没事,你的毕业论文最重要,正好等你毕业我们再一起庆祝。 江冉把手机扣放在桌上,她现在什么消息都不想看到。手机旁边放着那条项链,昨天晚上叶知行嫌碍事,给她取下来了。江冉觉得自己真有点好笑,就这么条破项链,她之前整天戴着,还真是不嫌麻烦。她想都没想,拿起来就要往窗外扔,但丢之前一秒突然想到这个高度丢东西算得上高空抛物,还挺危险,只能赤脚走到窗户边,观察了几秒,确定楼下是灌木丛、无人经过后,将手伸出窗户,只是轻轻一松,那条纤细的项链眨眼之间便消失在空中,再也看不见。 扔完之后,江冉又看了一会窗外的景色,觉得自己真的很矫情,就在她整理完心情转身后,一下子看到了跟个背后灵似的叶知行,也不知道在她身边站了多久,把江冉吓得半死,差点脱口而出那句“你有病啊”。 叶知行看了眼她空荡荡的脖子:“毕业想要什么礼物?” 江冉觉得这种问题挺无聊的,看似选择权在她这里,实则能给什么还是叶知行决定。她想再也看不见他,可以吗?她没搭理叶知行,绕过他去刷牙洗脸。 洗漱完的江冉犹豫几秒,把洗手间门推开条缝,探头环视四周,叶知行正在书房打电话,因为门没关,江冉听到他在说什么“我挺佩服你们能把事情做成这样,比猴子强多了”、“算了,别回来了,回来不丢脸吗?”,她没再听下去,垫着脚尖走到门口,准备溜出去。她现在一身的痕迹,家是回不去了,宿舍她也不想去,准备出去找个酒店,能躲一天是一天,等拿到毕业证,天高任她飞,哪怕去非洲挖金矿她也认了。就是以后不能和连川见面了,想到这,江冉的心就像被刀割了似的疼。 只不过,门推不开。 “门反锁了。”打完电话的叶知行走到江冉身边,犯过的错他不会再犯第二遍,他也能猜到江冉的想法:“冉冉,我们各退一步,像昨天那种事,我保证以后一周顶多只有一天那样;你也别想着躲我了,安心留在我身边,我不想走到让你恨我那一步。” 江冉憋了一堆的话想说,比如:一周一次?一年一次我都受不了;再比如,你在想什么啊,我现在已经很恨你了好吗?但她什么也没说,她觉得跟这种人说话就是在浪费时间。 当她经过叶知行身侧时,被他从背后抱住:“冉冉,你不能这么对我。” 江冉真想晃晃他脑子,看里面有多少水。她发现这种“高生态位”的人好像都挺喜欢卖惨的,一个二个装的好像多可怜似的,要是没经验的普通人被骗了、真心实意的同情他们,这些人立马就要换一副“你也配可怜我”的嘴脸。比如叶知行,比如滥好人她自己。江冉心想我现在没报警告你非法拘役、已经是圣母心泛滥了。她继续保持沉默,随便对方抱,爱抱多久抱多久,反正她不累。 果然,叶知行装不下去了,他又站在江冉面前,抓着她肩膀:“所以就为了连川生日,你就要这么对我?江冉,连川是你亲哥,你那种感情叫luanlun!” 所以开始模糊重点、偷梁换柱、倒打一耙了。江冉承认连川生日是让她这么难受的一大原因,但她更难受的是自己的工作。但既然叶知行非要把话题往连川身上引,江冉索性开口:“他要不是我哥,你以为轮得到你?” 江冉看着叶知行失魂落魄的走出家门,心里也高兴不到哪去:门还是被他反锁了。她气的踹了一脚门,只能在客厅看电视。 这一天,俩人再没说过话。 临下车前,叶知行拽住江冉的手:“答辩结束给我发信息,我来接你。我保证这几天不碰你。”他害怕江冉会因为自己连毕业证都不要就跑,想了想又说:“算了,我下午叁点在这等你。” 江冉心里的火又开始往上蹿:自己绝对没和叶知行说过自己答辩的事,结果这人精确到连时间都知道了,明显又收买了学校的人。她忍着没说话,挥开叶知行的手,拿着书包下了车。 叶知行看着她的背影不放心,还是给她导师打了电话,说了不少好话,让人帮忙看好江冉。他现在有点害怕江冉身上那股不管不顾的疯劲。 昨天早上看她赤脚站在窗户边那一幕时,他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虽然他知道江冉不是会因为这种事自杀的人,但是哪怕是一点点的可能,他也不敢想。从早上醒过来,他就开始后悔自己昨晚的行为,他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江冉都用那种语气求他了,他还是循着身体的本能,不管不顾。看到江冉只是丢了项链时,他居然很庆幸,随后心脏处又是一阵酸涩:他不敢想一个月前他们的热恋期,只敢怀念江冉还愿意和他吵架的这一周。 叶知行靠在方向盘上,闭了一会眼睛,他想事情也没那么糟糕,至少他们已经结婚了。还好他们已经结婚了。 答辩进行的很顺利,江冉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刚刚还在下暴雨的天气已经转晴。她回望一眼待了四年的学校,很难不生出“就这么结束了”的感慨。江冉拿出书包里静音的手机,上面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就在她刚要回拨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江小姐,请你现在立刻来医院,少爷出车祸了。” 江冉在家属等待室坐了一夜,脑子木木的。此刻叶知行正躺在离她不到五米远的重症监护室昏迷不醒。 昨天下午两点半开始的手术一直到今天凌晨五点才结束,期间医院下了叁次病危通知书,第一次是叶知行父亲签的,后两次是江冉签的。叶知行母亲已经哭到晕厥,在隔壁病房休息。 车祸发生在下午两点暴雨最猛烈时的高速公路上,除了江冉,没人知道为什么他要冒着这么大的雨从隔壁市赶回来。 可真会道德绑架,江冉心想。 她讨厌叶知行不假,但也从来没想过他会死。这个世界该死的人太多了,叶知行做的那点缺德事,怎么算也到不了判死刑的地步:骗她结婚?算了,反正也是她同意的;毁了她的工作?算了,她又不是不能再找;至于其它的那些事,算了,等他醒了又不是不能商量。 当医生进来告知患者已经脱离危险期时,江冉还在迷茫中。叶知行母亲看她一夜没睡、脸色苍白的样子,还是让人给她弄了点食物:“吃点东西,我可不想再多照顾一个饿晕的人。” 连川一直在问要不要来医院帮忙照顾江冉的朋友。江冉昨天说她朋友受伤住院,自己正在医院照顾,这几天回不了家。江冉鼻子一酸,哽咽着回答:“不用了哥,他现在脱离危险期了,我过几天就能回去,你不用管。” 连川以为江冉的朋友是女生,便没再坚持,又安慰了江冉好久。 叶知行在ICU躺了叁天,下午叁点的时候醒了过来。医生和叶知行父母紧紧围到床周围,江冉站在门边不敢进去。她在门口等了一会,想挤过去的时候,被叶知行父母叫到另一个房间等待。 又过了大约半小时,叶知行母亲走到江冉面前:“长话短算,知行手术很成功,但是失忆了,他完全不记得你的存在,医生说可能是因为他关于你的记忆太痛苦,所以大脑选择性忘记了你。我们不想再追究这场车祸是否和你有关系,现在,为了保护我的儿子,我希望你把这份协议签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律师悄无声息的走进房间,将离婚协议放在江冉面前。 “我们知道你很难受,愿意为此做出一定的经济补偿——” “不用了!”江冉迅速从书包拿出水笔,飞快在协议书上签字,她想,这确实是最好的结局了。 她真想把一个月前去领证的自己敲晕,明明只要再坚持一个月——甚至不到一个月——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彻底结束了啊!后悔啊! 江冉几乎是动作轻快的跑出医院,看的站在窗户边的叶知行母亲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她看不上江冉不说,但江冉这幅急于摆脱她儿子的样子,让她心里也不舒服。 算了,不管怎么样,这个拿不出手的儿媳妇总算是走了,她儿子人生的唯一污点终于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