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6(02)

    我当颗皮球，其实是颗幸福的皮球，我还知道我是何时来到这世界，还知道世界上的哪里，有着与我有血缘关係的亲戚。

    「那次之后，薛仪就叫我大圣，叫民盛小盛，民盛不喜欢，却也由她随意叫。芬郁个性内向，不知道该怎么与周遭的人相处，父母过世打击很大，更不喜欢讲话，幸好有薛仪，才让芬郁渐渐愿意多说话和走出来，她跟民盛都喜欢音乐，因此常常一起弹琴、讨论，芬郁很喜欢久石让的音乐，所以常常演奏。十四岁那年，有对夫妻的小孩因病去世，他们来育幼院看到芬郁，觉得跟自己死去的女儿有几分像，决定要领养芬郁，芬郁很犹豫，她知道这样势必得离开，她渴望能再次回归家庭，又捨不得离开我们。」

    「后来，在我们的鼓励下，她终于下定决心，所以离开了。民盛没有说过他喜欢不喜欢芬郁，我只知道他很在乎芬郁，前几天，我们几个一起吃顿饭，民盛看芬郁的神情跟小时候一样，但我想那应该不是爱情的喜欢，我想，民盛有可能也喜欢你。」

    就算是这样，现在的我也开心不起来。明明我很确定喜欢的人是谁，怎么另一个人又能让我的心脏被撕扯得如此难受？

    「那几天，我很想介绍芬郁给你认识，可是你跑出门了，我想芬郁一定会喜欢你，你可以叫她弹琴给你听，她会很乐意，她也很喜欢《天空之城》里的音乐。但她已经回南部了，她对民盛来讲，应该只是个很重要的朋友吧，所以，你不用在因为这样而睡不着了。」

    我没办法开心，一丝也没办法。

    梁品圣说的没错，这些话我的确很难承受。

    那天我还跟他闹脾气，对他而言是双重折磨。他为什么会喜欢我？我根本不值得，根本不应该被这样对待的。为什么？这有理由吗？

    「你快去洗澡吧，要是感冒，又没薪水了。」顿了顿，他又问，「会饿吗？要不要吃东西？」

    我不该再把他做的一切当成理所当然了。

    「我等下再自己用就好了，谢谢。」

    「你还记得吗？」梁品圣双眼直盯着我，眼里的情绪我看不透。

    「记得？」

    「上学期的最后一天，我们隔了好久才又讲话的那天。」

    「快，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我绝对不需要你的同情怜悯，之后请跟往常一样与我相处，行吗？」

    「可是……我这样真的不好。」

    「你知道吗？你没有强迫我，一切都是我自己想做的，如果你不让我做，才是强迫我，我不喜欢这样。」

    我埋怨世界，可是偏偏世界上还有人对我如此掏心掏肺。

    我该怎么回报？我无法回报。

    进到浴室，热水冲下瞬间，眼泪和水一起低落地板。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不被爱的人，认为没有人爱我，这世界不需要我，好渴望能被谁爱着，当拥有这份温柔时，却发现竟然无法承受。

    我洗好澡，吹好头发，梁品盛从厨房端出一碗麵。

    他知道我喜欢吃菜，所以每次煮麵，都会在我的碗里加比较多的菜，他知道我不喜欢喝汤，所以他汤都不会留太多。

    一直以来，他很细心的打理关于我的每件事情，而我，就只是这样，把一切当应该，默默接受。

    「我要出去一下哦，你早点休息。」梁品圣站了起来。

    「好……谢谢你。」

    他朝我一笑，这个笑容，有好多种情绪，我没办法用三言两语解读。

    吃完麵，将碗洗好，坐在沙发上，看着过年的特别节目，却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如果苏靖蕴今天没有告诉我，我那么迟钝，那么愚蠢，是不是会让梁品圣伤害更深？现在的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不再伤害他？

    「戚漾盈。」听到有人唤我，却疲惫的无法回应。

    「戚漾盈。」声音再次传来，这次我听清楚了，是梁品圣的声音，我以为我有回他嗯，结果似乎只是错觉，他的声音又传来，「睡着了吗？」

    我没有回答，只觉得随时会再次睡着，眼皮沉重的无法睁开。

    忽然感觉到他靠近我，接着他用公主抱将我抱起，开始走动。我心脏越跳越快，意识也开始清楚，好怕被他发现我还醒着。

    梁品圣将我放了下来，这个味道应该是他的床，接着我身上多了一件被子，我的脸被冰冷的东西触碰一下，想了几秒才意识到，是他的手，他的手好冰。

    「你说，你怀疑你为什么会来到这世界，你觉得没人需要你、在乎你，可是你不知道，你三舅妈有多疼你、在乎你，我也很在乎你。谢谢你，来到这世界，我才能与你相遇。」梁品圣的声音不大，他讲的每个字，都清楚的传入我耳中。

    我的脸又被轻轻碰触两下，他的手才离开，过了几秒，听到很轻的声响，他应该走去沙发那边了。

    住在彰化小阿姨家的时候，我还很小，那一年，小阿姨的小女儿出生。

    阿姨跟姨丈，每次看着小表妹，总是用很怜爱的神情，也总是带着感激在说，很高兴小表妹来到这世界上。

    小小的我，曾经想着，我出生时，会是什么光景？我的爸妈，有因为我出生而感到愉悦吗？还是觉得我是个负担？还是在计画着要怎么把我託付给亲戚？

    「谢谢你，来到这世界。」这句话，我不是从爸妈嘴里听到，不是从养大我的任何一个亲戚口中听到，而是从这个认识半年多，一直很照顾我的男孩口中听到。

    为什么你要谢谢我？我对你一点也不好，你对我那么好，我却什么都没做。

    为什么，明明喜欢的人不是你，却又那么在意你，你的每句话，都让我好想流泪？

    为什么，感情的世界会那么复杂？为什么，我的为什么，没有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