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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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一整天，又出门吹了一晚上风，她清醒得像只夜猫子。 但是坐在和前天相同的地方，最让她觉得尴尬的，是她此刻盯着对面吸血鬼的脸竟然不觉尴尬。 他好像也知道自己有多不受人待见，所以也不打扰她，而是在她对面摆了一地的古董物件，拿起来一个个擦拭保养。 她握着手里略有分量的簪子，仔细摩挲它的珠玉，深深陷入遐想，不知它曾挽起过怎样的一头秀发。 虚假的壁炉火光下，吸血鬼修长而白皙的手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线，他在身边的矮桌上放了一袋正在解冻的血，一边用软布擦拭着手里的玉瓶，一边时不时像喝奶似的吸两口。 她看着看着，忍不住用手机在他再度叼起那袋血时偷拍了一张。 “嗯？”这只鬼同往日一样敏感，支棱着身子斜歪着头看她，示意她给出合理的解释。 她讪讪地收了手机，慌不择路地看向他脚下的古董，“这些也是从博物馆里来的？” “不是，这些是还没送去的。” 说完他便低头继续擦拭，不知为何，她有些不敢问他为什么要给她这根簪子。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他头也不抬地问。 “没什么，就是坐得久了有些无聊。”她说完又后悔，生怕这人听完之后，再给她找些不无聊的事。 “哦。”他将手里的玉瓶放下，又拿起一个看起来年代久远，又保养得十分得当的檀木匣，“那要不要听故事？” 她沉默了，看着吸血鬼，屏住呼吸等待他的话。 吸血鬼的故事比她想象中更长。 他说，从前这块土地上没有高楼，尚还有山川，密林，荒野，河流，数不清的野兽，和生产力低下的贫民，人手。 后来又说了很多，她总结了下，应该是那时他便如现在这般高傲且自负，所以隐匿于暗夜，搅弄于朝局。 除了无法走于人前，他在暗地里的勾当既随心所欲又肆意妄为。 帝王亲自将他豢养，供奉于暗堂，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更加明了他周围人心的忌惮和畏惧，但是他彼时还是一个纯粹又年轻的吸血鬼——这里倒是原话，所以他自然享受人类的惧怕。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这里也是原话，又很明显是在糊弄她，但是她猜也能猜到，帝王豢养野兽，必是有求于他，他既然应了请求，必然会去做些杀人的事，而这些事又会引来其他的仇敌，定是有人想保他，有人想除掉他，有人想算计他，还有人想谋害他。 “然后呢，你是怎么做的？” 吸血鬼皱了皱眉，思索了一番，“我为什么要做？现在是夏天，如果你在夏天的晚上，受到了苍蝇和蚊子的干扰，你会怎么做？” 她沉默，看来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不过后来，有个人为了向我示好，竟然献上自己的女儿。” 她挑了挑眉，心中了然，没错，这肯定才是刚刚那一切铺垫的开始。 吸血鬼亘古的生命和杀戮中，出现的不一样的开端。 “那女儿有什么不同吗？”她的声音干巴巴的，听不出什么感情。 “怎么说呢，一开始因为眼神很明亮，就当宠物养在身边了。她小时候身体孱弱，我费了些精力将她送往其他地方，在她长大之后才终于将她治好，她看我的眼睛便开始变得复杂，明明有害怕，畏惧，迟疑，但每次同我讲话，又一副坚定又不畏死的模样。” 噢，她大约能理解。 “后来她到我面前，说她想当下一代皇后，她想走向这国家权力的最顶端，请求我安排她去当皇妃。” “你同意了？” “嗯，她的请求对我而言不是什么难事，她的父亲对她和她的母亲都不好，她想手握权力，将她的父亲踩在脚底，我明白。” 她听着，不在胡思乱想，变得很专注。 “然后呢？” “我达成了她的心愿，看着她受封中宫，然后我突然又在想，我为什么要将她交给别人，我为什么要将我费心养大的孩子交给别人，她想要的东西，跟在我身边，我都可以办到。” 她垂下头，深思了两秒后缓缓开口，“这样勇敢坚毅的人，她请求离开你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退路了，你答应了她，不应该后悔。” “可是我后悔，很后悔。” 吸血鬼擦拭完木匣的表面，终于将它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根少女式样的朱钗，似是在透过火光看着上面的玉石脉络。 “然后呢？你既然后悔，是不是做了什么？” 她看着吸血鬼，面容平静，既然他孑然一人跨越千年，不知为何走到她的面前，那么她相信，故事的最后，肯定是一个悲剧。 “是啊，我不小心杀了她。” 噢，果然。 她明明早就猜到了这种故事的结局，但是等到真的听到真相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心思震动。 “为什么？” 吸血鬼将珠钗放回匣中，再看向她的眼神，像是隔了千山万水般遥远，“我想杀了那个娶她的男人，可是她想为了那个人杀了我，她趁我不注意从背后偷袭，我出手太快，发现是她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哦，是了，她心里的最后一个心结也解开了。 其实她从一开始就隐隐猜测，她一直知道，吸血鬼看着她，就想在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 不过她竟然觉得有些好笑，在故事的最后，那个被吸血鬼笼罩的恐惧下长大的女孩终于爱上了别人，但是这只自负到失明的吸血鬼，竟然在千年之后，仍然不愿意从心底里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