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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杀01

    

佛杀01



    笛落懒洋洋的趴在屋檐上晒月亮。

    天这样的冷,已是白霜的时节,她穿一件薄如蝉翼的羽衣,胸前白莹莹一片粉雪,两条修长的腿贴着高叉的裙裾明晃晃露在外头,赤足,十指红豆蔻,脚上系一根不知名的草。

    十四的好月亮,白烙饼似得,洒上一撮黑芝麻,清清亮亮挂在正天中。正是金水盈满月华精气最足的时辰,各山头的妖都你争我抢,觇风水,观天象,清场戒备,好好吞吐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就盼着早日修行成功,化形成仙。

    当人这样的苦,十月胎狱过生门,月寒日暖煎人寿,贯穿一生的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盛,转眼几十年耄耋,病痛垂老而死,何其艰难的一生。

    无数妖削尖了脑袋,就算永无修仙成佛可能,也要拼死拼活修个人形,当回人。

    笛落撅着臀拧了拧腰,冷清的月色流泻在她身上,变幻出一条蜿蜒跌宕的纤细曲线,银河飞落的瀑布般窈窕,滟红的唇漆黑的眉眼,雪色的肌肤凝脂似得剔透,一把乌发不绾不束,流水似得堆在细长的脖颈边。

    是世间无双的绝色。

    鼓着胸脯,深深的纳入一腔月华,满满的,慢慢的汇入丹田。

    金莲峰这洞天福地的山头,天地之气日精月魄多的可以卖,没妖争没妖抢,最好的位置就在她屁股底下,她怎么能不惬意。

    笛落不挑地方,练过功,犄角旮旯里枯草堆倒头一睡,哪都能过夜。

    反正明儿就走。

    妖的睡姿没几个好的,纵使化了人形,骨子里还是飞禽走兽的性子,她是草木化形,虽然没什么固定睡姿,可以前的邻居是只sao包的狐妖,也学了狐妖拱成一团rou丸子的睡姿。

    天这样冷,她睡在风口,一张脸冰似的埋在胳膊里,蜷着个细嫩的身子,圆嘟嘟的臀拱着朝外,浅浅的臀瓣流淌入交叠的双腿,像一只熟透的,咬一口就甜汁四溢的蜜桃。

    梦里也不知道梦见什么,吧唧着嘴,嘟囔一声:”太瘦了..得养肥些....”又嘟囔:“太肥也不行...腻的紧...”

    她小小的一团,在黑黢黢的夜里,唯有星子和月亮相陪。

    万仞崖堑的石室里,飘飘然凌空踏步而上的衣袂在寒风中烈烈作响,而后无声的踩在地上,顺着蜿蜒的小路向山下行去。

    来人光头缁衣,僧袍宽大,刀刻的眉眼,面色冷如清月,没有神情,只觉满脸只写了四个字,我佛慈悲。

    莫元刚结束半年的闭关,八万四千法门几乎费去他数十年的时间,此时出关经过山峰,见月下笛落睡的胡天胡地,微微颔首行了个礼,飘然而去。

    笛落是女妖,也是妖女。

    世间少有她这样倒霉的妖怪,也不知是什么衰鸟怪风邪气,把当年还是一颗草种子的她,扔在了冥界与阳世之间的不毛之地。好不容易羸羸弱弱的发芽长大了,根系灌吸冥河之水,枝叶却受着阳间的日月雨露,两两相克,差点没把她克死。

    本是春生秋枯的草种,却在这么诡异的环境下,几百年才算真正长成,后又过了几百年,开始有了自己的灵识,再过了几百年,才练就内丹化为人形,离开了那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命苦啊,别的妖有这千年的时间,要么已经得道成仙,要么混的风生水起,再不济,也是个跺一跺脚就地动山摇的厉害角色。

    她呢,随随便便就能被人捏死的小妖。来到三界中,无亲无故,没资质没后台,没有跳出个白胡子的师傅领进门修行,也没有那等好运气掉下悬崖捡到本修行秘籍,也没有遇上个白发苍苍的神仙给她指点迷津。

    唯一的指路灯,就是当年的邻居狐狸精白绵绵。

    白绵绵也是只小妖,可是跟笛落不同。白狐狸一宗最大的优势就是,人多势众。就白绵绵那狐狸窝里就有十几个兄弟姐妹,五六十个表兄表弟,上百个叔伯姑姨舅,泱泱满山头的远亲近邻,白狐一族的领地都被这群繁衍力惊人的小崽子挤得像上元节的游灯会--走上路上都能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孩子挤丢了。白族里的长老没有办法,想出了数种法子,比如,计划生育--一生只生一窝狐狸好,捧在手心当个宝。优生优育--只生一窝狐狸的家庭,孩子优先进族里的学堂,食宿教育医疗费用全免。鼓励独生父母--奖励一颗聚元丹,优先参与族里的族长选举。罚款制度---一家超过二十个小狐狸宝宝的要按月上缴狐狸税。

    小狐狸要生,政策也要顺从,诸多狐狸爸爸mama都选择偷生少报,偷偷在外生完再回来,生完不上户口,只要公狐狸不要雌狐狸等等对策。族里长老终于飙火了,下令凡是成年的小狐狸通通下山修行,修炼到一定水准才能回族里。

    所以下山的白绵绵遇上了刚成人形的笛落,在一处灵气不错的山头打洞做了邻居,也在白绵绵的科普下,迅速的掌握了三界生存的基本知识和无数八卦。

    可惜好景不长,来了一只臭烘烘的臭鼬妖怪,抢占了她们的地盘,还企图抢占白绵绵和笛落当压寨夫人,一块双修。

    女妖修行,着实不易。妖界竞争也甚是强烈,一不小心就能别的妖给吃了,又容易被三界英俊公子勾的春心波动,还承担着怀孕生产的苦楚,所以大妖里头,女妖数量寥寥无几,成仙得道的更是少之又少。

    当然,修行最快的法子,还是找个厉害的男妖双修。可当时白绵绵气的脸的扭曲了,指着那臭鼬道,癞蛤蟆想吃狐狸rou,没门。

    白绵绵后来攀上一只千年蛇妖,当了蛇妖的双修,也给笛落谋了个好差事,蛇妖有个儿子,也缺个双修的女妖。

    笛落不介意跟男妖双修,但是相当介意白绵绵成为她的婆婆,一想到每日要去白绵绵端茶请安捶腿,当个受气小媳妇,她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笛落还是有自己的事业的。

    她的事业在人间,国都最繁华的地段,有间雕栏玉砌红袖满楼的大红楼,上书三个大字,芙蓉院。

    没错,当然是妓院。那里男人多阳气足,气息混杂,妖气不容易探知,藏身容易脱身也容易,只是可惜了些,男人气元都太浊,难能遇上个好的。

    笛落是妓院里的春宫画师。

    或许是在那片灰蒙蒙的不毛之地呆了太久,笛落反而对色彩和线条的感觉十分敏锐,寥寥数笔就能勾勒出一幅精巧图画。

    她渴慕绚烂的颜色和生机的变化,喜欢嘈杂的声音和浓烈的气息。气味最杂乱的人间,人间最繁华的都城,最有趣的地方,最复杂的人群,都在青楼。

    笛落一身白衣裳,金步摇红披帛,招摇从人群中袅袅飘过。

    身后无数垂涎目光。

    她十分受用,翘臀摆的愈发妖娆,登着楼梯缓缓而上,再清浅回眸,灿然一笑。

    不知多少恩客晕晕乎乎醺醺然傻笑。

    楼上一群莺莺燕燕一同翻着白眼,伸着鲜红的手指甲戳她:“狐狸精,就知道勾引人。”

    她可不是白绵绵那个族。

    一头扎进女人堆中,笑嘻嘻的道:“娘子们别恼,看上哪一个,我去迷晕他,送你们房里去。”

    其中有一对同胞姐妹花,拉着笛落的手调笑:“笛落,mama刚还在寻你,上回画的那本春宫折子,卖的甚是好的,mama这回让你画个稀罕的。”

    “稀罕的?”笛落不解,眨眨眼,“画来画去都是那回事,还有什么稀罕的。”

    “男风愈盛,mama近日也找了一批清俊的公子做买卖,想让你给公子们花几张画像挂在楼里招揽客人。”

    女人太命苦,要和女人抢男人,还要和男人抢男人。

    笛落最拿手的是美人图和春宫图,信手拈来栩栩如生。十几位清俊男子在她面前一字排开,俱是穿红佩朱粉面朱唇,站的聘聘婷婷柔柔弱弱。

    笛落眼皮直跳,暗地里数落着mama的品味,拿着炭木的手指着面前的公子:“你,好好站,别扭腰别撅嘴。”

    “唇脂是不是抹多了?扑了多厚的粉?”

    “你真的是男人?不是娘子假扮的?”

    笛落识字也是白绵绵教的,白绵绵也是个半吊子,七七八八的教了几年,才勉强够看个戏本子什么的。

    但白绵绵忘记了教笛落写字。

    笛落不会握笔,也懒得学,此时拿着炭木,满手黑乎乎咬牙切齿面目扭曲的在纸上作画。

    腰太细,身姿太娇弱,站的太娘,衣裳太刺目,头发也太顺太滑太香,眉眼也太娇媚。

    纸上跃然出一个身行,寥寥几笔的意境。

    白茫茫中一个肃立的身形,腰直肩朗,眉半敛如轻羽,眼半垂如点墨,一张棱角的脸,唇微启念语,一幅悲悯的模样。

    笛落咽了咽口水,迅速的涂抹掉人像,拍拍自己的脸。

    她疯了,居然画了个和尚。

    身边的艳娘轻笑着拿帕子抹去她脸上的墨炭,哎呦的一声:“哎呦,好俊的公子,怎么没头发呢,这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