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  ---  著意

    滴溚、滴溚、滴溚

    國三那年，他複雜的家庭背境被她知道了。事緣父親在市長公館哭訴，大陸那女人偷食，那孩子也不是他的，他如今是老婆沒有了，退休金也沒有了。

    滴溚、滴溚、滴溚

    那之後，他沒有再替市長公館裡的座地鐘上發條。不知道它怎樣了，還在走嗎？

    滴溚、滴溚、滴溚

    期未考成績派發下來，他見她眼睛紅了。

    放學，她跑上天台。

    天台的圍欄正在維修，他跟著走了上去。

    「死方皓天！你這個大壞蛋、毒舌王！但願你有一天變成人頭草、人頭豬、人頭…」

    「嘿，我哪兒礙著妳，要讓妳這麼詛咒！」他沒打算出聲的，但這女人實在太過份。他最近收儉很多，對她非常友善的了。偶然的不友善，也是他的本性。誰要他天資聰敏，毒舌是混然天成的，怪不得他。

    沒想過被聽見了，她臉紅透了。

    「方皓天，你真爛！竟然偷聽！」

    「誰偷聽？這天台也是屬於妳的嘛？！沒想到白癡也是草莓族，就為了成績哭得死去活來。妳要死也千萬別在學校，害我們上課也不得安靈。」

    「死方皓天，什麼就為了成績…..你不用努力就考得很好當然說得輕鬆，我為了這次考試，努力了好幾個月。這是國中最後一次考試，過去三年，我考了兩次第一、三次第二，只要這一次我贏了，我們就平手。」

    「下…..會那麼著意班級名次的得妳吧。認真無聊。」

    「如果你不著意，何苦那麼努力？口不對心！」

    「我是為了獎學金啊。那兩次被妳爬過了頭，我被媽打死了。妳以為每個人也像妳那麼幸福，衣來伸手、飯來張嘴。如果我是妳，我才不在意什麼成績、名次的，輕輕鬆鬆的讀書不知有多舒服。白癡葉夢夢，好心妳別著意那樣的小事，把眼光放遠些吧。」

    「死方皓天，我就是著意成績，我就是著意名次，不行嘛！你不也跟我一樣，著意一些無聊的事情，會那麼著意你家的，不也得你一個嘛。隨隨便便的就丟棄自己的工作，不負責任。」

    噹噹、噹噹、噹噹

    學校的鐘聲響起，提醒他們還有半小時學校就關門了。

    他那麼介懷的一件事，被形容為芝麻綠豆的小事，還真不爽。但經她這麼一說，突然間他覺得好像也真的沒什麼大不了。

    不就是偷食、離婚、再被偷食嗎？有什麼大不了……

    「嘿，白癡葉夢夢，十分之一的視力是什麼一回事啊？」

    「死方皓天，你請教人家的時候，嘴巴就學不懂放乾淨點嘛。」

    「哈，誰請教妳，這麼簡單的事隨便上網找一下就知道了。妳別以為這有什麼了不起的。」

    「哼，死方皓天，人頭豬，十分之一的視力就是十分之一，就是你在六十呎外就看見的東西，我要在六呎外才看得清楚啊。」

    「那不就看不見帥哥了？怪不得妳對令狐學長沒什麼反應，還以為妳是自卑得過了頭。」

    「也不是看不見，走近些就行了。」

    「要多近？那妳看得見我嗎？」

    「這距離看不見，要近些。」

    他走前兩步。

    「再近些……再近些…..再近些……」

    「葉夢夢！妳在戲……」

    「看見了。」她笑了下。「你長相也不差啊……嘿，方皓天，你的臉為什麼那麼紅啊？」

    「誰臉紅了？！是妳的眼鏡有問題！妳就別再載了。」

    「死方皓天，快把眼鏡還給我！」

    他千不該萬不該奪走她的眼鏡，他的心悸更嚴重了。

    「還妳！」把眼鏡給她載回後，他一下子跳開十丈遠。「那麼醜的眼鏡，好心別載了。妳這樣下去，沒有男人緣的。」

    「那我寧願一輩子沒有人喜歡，也不要盲了。」

    「……會盲嗎？」

    「如果惡化了，也有可能啊。」

    滴溚、滴溚、滴溚

    那一夜，他總不經意的想起她最後的那句話。

    滴溚、滴溚、滴溚

    那一夜，他不斷告訴自己：她快轉學了……她快轉學了…..

    滴溚、滴溚、滴溚

    那一夜，他首次嚐到了失眠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