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恻隐

    

恻隐



    廖卓趁着换班,打晕了侍卫,偷溜进殿。

    入夜,月黑风高,正当时。

    廖卓缓步走进,四下一张望,只有高悬的月亮和虫鸟时不时的啼叫,一切格外平常,平常的让人心慌。

    芦幸睡的深,睡梦中柳眉颦蹙,脂粉香被绮箔隔开,他伸手挑开帷帐一角,轻言道,芦姑娘

    许久并未有反应,他背过眼,慢吞吞的碰了碰她的玉肩,脸红到了脖子梗,忱氲

    他声音极小,像是心虚,偏生这句忱氲将她从睡梦中唤醒,她半闭着眼,伸手抓住了身旁人的手,哥哥!

    她眼底弥漫着困倦,却还是撑着坐起了身,廖侍卫!她心下一惊,太阳xue也跟着突突的跳,你怎么来这了!你知不知道尹毓缂正四处打探你们的下落!

    她紧接着说,克制住音量,你快走!

    廖卓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只得从床边拿起她的衣服胡乱披在她身上,芦姑娘,殿下一切安好,是他让我来接你离开的,请你务必跟我走。

    芦幸皱眉,可是我哥哥还在诏狱里!我不能!

    芦将军是尹毓缂手下的大将,他刚入主兀朝,自是不愿自断臂膀,救出将军的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他扶住她的肩膀,芦姑娘,事不宜迟,廖卓恳求,求你跟我走!

    换防时间即将结束,芦幸只得慌忙在暖阁里换好那套宫女的衣服。

    两人偷偷出了宫殿,门口放风的宦官等的有些不耐烦,啐了一声,这就是你那对食?

    廖卓扬了扬腰间泛着冷光的刀刃,无声威胁。

    那老奴立马乖顺下来,带路。

    芦幸偷偷瞄一眼,听声辨人,应该是今日尹毓缂差使来的那奴才。

    尹毓缂醒来时天色早已暗下,他揉了揉人中,问身旁的侍卫道,何时了?

    回陛下,已过亥时。

    他约莫有些迷糊,眼里也不复往日清明,狐狸眼睑下至,投下一片小剪影。

    抿了口桌上已凉的茶水,他起身道,回都梁宫。

    没有浩浩汤汤的一行人。他一人走在金砖琉璃瓦间,冬日的雪飘飘洒洒,晶莹剔透沾湿了他的鬓发。

    他停在都梁宫门前,守卫正准备行礼,被他止住了动作,那烛火黯淡,他心想,难不成是已经睡下了?还是不要惊扰的好。

    寒冬腊月她可有盖好被子?

    伸手想去推门,又自己发觉肩头落雪,带着一身湿气,姑娘家身子弱,他又记起白日里她那虚弱的模样。

    鬼使神差的伸手掸落雪,又找出帕子好好擦拭一番融化的雪水,他哈了哈气,手渐渐回暖。

    做完这一系列的琐事,他自己都哑然失笑,今日果然反常,竟生了恻隐之心后还有些念着她了。

    总归是他欠了她。

    他放轻了步子,生怕惊扰梦中人,连喘息都分外规矩,走近床铺,脚下似乎被绊了一跤,他俯下身,拾起那物件儿。

    黑暗中,他摸索着那纹路,抬眸看向了那空荡荡的床铺。

    他伸手去摸床褥,尚有余温,尹毓缂大喝一声,来人!点灯!

    烛火被点燃,亮光透了整个屋子,他坐在那床前,紧紧盯着那玉佩,眸光里是嗜血的杀意。

    为了逃跑连玉佩都能丢弃真是情深呢

    今日的路途似乎格外长,日夜平明,芦幸已然有些体力不支。

    他们穿过了抄手游廊,御花园的假山前一群士兵执剑走过,廖卓眼疾手快抓着芦幸躲到了其后方。

    黑夜中,老奴的眼力和脚力只会是他们的拖累,没捱到将两人送出宫便要在抄手游廊的石凳上歇息。

    只剩两人梭巡于偌大皇宫。

    临宫门,廖卓担忧的问道,芦姑娘,没事吧?

    芦幸摇了摇头,好在此时光线仍旧很暗,她苍白的面色不容易被捕捉到。

    士兵守了一夜,有些困倦,耷拉着脑袋,不耐烦的盯着两人紧握的手,天还没亮就要出宫?

    芦幸紧盯着绣花鞋鞋尖,心快提到了嗓子眼儿,廖卓少有的谄媚笑道,军爷,这不是好不容易有松垮的时候么

    士兵本就被突如其来的轮换搞得心烦,此言火上浇油,他更为恼怒,眼神不善的扫过芦幸,这位是何人?

    他不太好意思笑了笑,我内人

    芦幸下意识侧身看了他一眼,没敢全抬起头来,士兵摆摆手,赶紧走赶紧走。

    是是是廖卓连连行礼应声。

    城门刚被打开,两人便步履匆匆的往前走,身后猛然传来一声长喝,关城门!拦住那两人!紧接着,他扬手摐鼓,声声响彻。

    廖卓改换抓着她的胳膊,带着她往前跑。

    士兵反应过来便要去追赶,奈何廖卓身形更快,只余风声呼呼从耳边过。

    尹毓缂快步疾走,侍卫在身后抓着那与对食在抄手游廊私会的老奴,他浑身气压骤低,手中死死抓住那块玉佩,盯着宫门延伸外。

    即刻封锁城门!尹毓缂唇边泛起冷冷的笑,都梁宫的密道早已被他封锁,他们除了城门,断然无路可逃!

    黄昏,弥江对岸,田夫赶着成群的良种马在江边饮下破冰的水,那船舣停在浅滩靠岸处等候。

    江瓴春一身妃色齐胸瑞锦襦裙,细腰束缎带,捏着木柄羽扫掉香灰,盖上那错金螭兽香炉,陆已从背后凑近,老板娘的酒馆今日可要开张?

    自从那日有了一次肌肤之亲后,陆已时常做出些轻佻的举动,有时实在懒散,像没骨头似的靠在她身上,嗅着她肩窝处的香气。

    就像现下这般,他眯着眼,衣服是上好的绸缎,边角还流云白袍绣着几朵梅花,擦过她的肩臂,江瓴春乌檀似的发,映的她更是粉腮红润。

    江瓴春将他的脑袋移开,嗓音细软却带着冷意,殿下这是作何?此举莫不是又在筹谋什么?

    陆已唇齿动了动,却没说话,自从那晚后,她并无多言,只是疏离淡漠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他的示好,也全然无用。

    她自顾自的出屋,每日如此,她在清水镇上有一家酒馆,只在每月上旬开张,下半月便打烊。

    转眼已然岁暮,外头雪铺的薄,雪化时天更冷些,她转身淡淡凝注他,许久道,开了春,殿下便走吧。

    陆已张唇,她早一步开口打断,戢鳞潜翼,才是平澧氏数百年想要的生活,殿下只需谨记挫其锐,解其纷,公子和其光,同其尘;这才是谓玄同。

    我只望殿下做个宽恕、忍辱、虚受、容纳的天下之主。你若做到,想要平澧身后的支持,我自然无他言。

    见她意欲离开,陆已难得慌乱,那春昭令

    江瓴春苦笑,这块烫手山芋还多谢殿下接手了

    天冷了,披件狐裘出去罢。

    江瓴春道,我宴三娘送出去的东西,自然未有收回的道理。

    她离去,一缕安宁随那檀香白雾溢满整间屋子。

    陆已知道,这是不愿再与他有瓜葛了。这件雪白的狐裘和终会随着融蚀的雪一同消失在弥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