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果珍02.保送生

    田柾國到這所學校來，除了有他原本要做的「正事」以外，其它時間他就是在打工，然後偶爾去上課，生活不易啊！他不是沒有生活費可以過日子，但是彩石城為海畢爾公國的王都，物價之高，光是要應付自己龐大的伙食費，如果不打工的話，基本上每月的存款都是負向成長。

    好不容易他排到一份打工是在學校圖書館，薪資普通，但勝在不會耗費太大體力，反倒是一個可以讓他好好休息的工作。

    他坐在借還書櫃台，桌面上攤著一本書，裡頭光是礦物學的基本知識就讓她看著眼花撩亂，雖然沒有睡著，但是兩眼無神放空，他就這樣睜著一雙呆愣的大眼睛放任神魂飄遊到不知哪裡去。

    放空歸放空，有人來借閱書時他還是會機械化般處理借閱事宜，接下書籍及借閱證，當他準備抄寫借閱人姓名時，才發現借閱證上是熟悉的名字。

    他抬起頭來對著眼前的人就是一笑。

    「老師。」

    金碩珍輕聲嗯了一下。瞄到桌面上的書是基礎礦物學。

    骸珀學校是公國的第一學府，能夠進到這所學校來的幾乎都是學業非常突出的學生，雖然不是每個學生在所學上都科科精通，但至少都會有特殊學習專長的部分，當金碩珍看到田柾國繳上來慘不忍睹的報告時，心想可能礦物學不是他擅長的科目，本來想就此揭過，但莫名的又很在意，結果他以教授身分去申請了田柾國的選課清單。

    一年級新生的田柾國，除了礦物學以外修的課，有一門體術課跟其他兩門非常不重要的通識課，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如果不是經由一般的考試，通常會有特殊專長保送或是上層貴族身分的特殊入學，但這兩者放在田柾國身上好像都說不通。

    選課方面看不出有什麼特殊能力，也不像是來是上層社會的孩子，沒看過哪個貴族之子還需要打工的。

    「老師，好了。」

    田柾國恭恭敬敬把借閱證跟書一起遞給老師。

    「你的報告」金碩珍不自覺地輕嘆了一口氣，先不說看的出來那是一份很努力寫出來的報告，但很努力不代表有好內容，更別說那錯誤連連的拼字，讓金碩珍看完整份報告之後覺得眼睛很疲累。

    田柾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雙手歛在身前，笑得有些靦腆尷尬，因為連他也知道自己的報告寫得極差，雖然他已經盡最大的努力，但他那點程度擱在骸珀學校，大概就是底層灰渣的程度。

    「你是保送進學校的？」

    「嗯。」田柾國乖巧地點點頭。

    「哪項科目？」金碩珍不禁好奇的問。

    「呃」這應該是很容易就可以回答出來的問題，但是田柾國卻顯露出為難的神色，在發出幾個無意義的單音節之後，他才抓著腦袋帶著些許窘迫地說：「老師不好意思那個不方便說」

    這倒是出乎金碩珍意料之外的答案，不過他也沒太多的好奇心，可能學生真的有什麼難言之隱或不能說出口的秘密，他沒有追根究柢的打算，只是點點頭交代：「期中考自己多加油，不然真的過不了。」

    沒有被追問田柾國是真的鬆了一口氣，他還真沒想過萬一被問到時候該要怎麼回答，抱起桌上那本空白乾淨的課本，跟老師保證他會努力的。

    金碩珍接過書就往外走，田柾國盯著老師的背影看，貪戀地直直勾著，直到身影消失在視線中他才將目光收回。人離開了，落寞的陌生感觸襲來，他坐回原位上攤開書籍，又再度腦袋跟眼神一起放空，繼續他這份在學校的打工。

    借完書回到教授辦公室，已經接近學校關閉時間，金碩珍還沒走到門前就看到，門縫邊上插了幾張信封紙條，他把這些障礙物取下開了門，一走進室內就把門反鎖，手上那些紙張信件揉成一團看都不看就丟到垃圾桶中。

    反鎖門是長年的習慣，不管什麼時候他進了辦公室就會直接鎖上門，儘管有人敲門他都要來親自詢問開門有些麻煩，但這樣至少是種安心的保證，多了一道隔絕的屏障。

    晚了，他也懶得回校外教授宿舍，留宿辦公室中已經成為常態，反正不管在哪裡都是一個人，所以是什麼地方也沒差。

    他開了窗，涼爽的風吹進來，掀翻了窗簾。

    偌大的校園過了傍晚後就呈現一片寂靜，黃昏的餘暉會把學生們的吵鬧慢慢帶走，直到夜月升起，沉寂無聲就像濃厚的墨水一般暈染了整座學校，深深淺淺的夜色裡有一些燈火微弱綻放，光亮不影響天上星星的閃爍。

    金碩珍坐在窗邊抬頭看著黑夜中的月牙與星斗。

    風吹過髮梢讓他微瞇了眼睛。

    他想，在何處看到的星空都是相同的吧？那麼對方是否也跟他一樣，此時此刻抬頭仰望天空？

    田柾國離開了圖書館，牽起他的單車。

    他看了夜空一眼，皎潔的月牙像隻黃澄澄的香蕉，不看還好，一看他又餓了，腹中打起小鼓聲，他邊嘆氣邊往宿舍方向走。

    遙遠的某個國度中，一名五官猶如工匠精心打磨出如雕像般的俊美男子坐在窗邊，他接過管家遞來的信件，展開來觀看。

    信中描述如流水般清淡無趣，卻讓他微勾起了唇角，他一笑，空氣就溫暖了幾分。闔上了信，在燭火上點燃，藍紫色的火苗很快吞噬了紙張，接著在銅盤上幻化成微暗褐色碎片，冒出裊裊煙霧。

    每週的教授會議總是枯燥又漫長，台下沒有發言的教授基本上都呈現了空茫的神情。

    金碩珍也不例外，翹起的單腳輕輕擺晃著，單手支撐在頰側，一派慵懶閒適的模樣，不需刻意擺弄，清麗俊雅的姿態就讓人移不開目光。果不其然一些視線直往他身上飄，他狀似毫無覺察，但其實只是早已習慣了如此無禮的窺視打量。

    會議眼看著要結束，學務長卻還叨叨絮絮講個不停，拖延了結束的時間，內容大概是在講說有什麼學術交流會。

    金碩珍的意識早已飄盪四散，好不容易撐到會議結束，他抓了眼前桌面上的一信封紙袋起身，本要跟著其他教師向外走，卻被學務長攔了下來。

    「金教授，能源學術的交流會，你可一定要參加。」

    金碩珍瞟看他一眼，「在公國的我會參加。」

    「這次不止在公國舉辦，還有與斯墨王國的交流會，在斯墨王國的王都舉行，請務必一定要參加。」學務長把適才會議中講的話又再講了一次。

    雖然在會議上把幾個一定要出席的系所都念了出來，但看金教授的表情就知道他根本也沒把話聽進去。

    「在公國以外的活動，我一律都不會參加。」金碩珍漂亮的眼眸眨了眨，他用輕柔但是卻不容拒絕的態度講著每一年的堅持。

    「在斯墨王國的交流會是一群教授團進團出，集體行動，金教授可以不過度擔心。」學務長也沒強求，「離交流會還有一個多月，金教授可以好好考慮。」

    金碩珍沒搭理他，輕哼了一聲就朝著會議廳外走。

    會議延遲，又被學務長耽擱，金碩珍走到迴廊看了下懷表，發現已經快要臨近他上課的時間，他看著自己手中的信封，心想著要拿出去寄似乎已經要來不及，但也不是多重要東西，一些要給礦石機構的分析報告，正當他遲疑的時候，眼尖發現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

    忽然發覺自己最近怎麼有種常見到這名學生的感覺，是錯覺嗎？

    他三步併兩步走到校樓之外，田柾國騎著單車從前方的步道上呼嘯而過，稍微還自持著教授的身分，金碩珍也不好大聲喊叫，這一電光火石間憑藉著第一反應，他撿拾起地上的一個小石塊，就往田柾國離去的方向投擲出去。

    金碩珍對自己的臂力沒太大把握，想著能打到車、擦過身形、飛掠過一旁，能引起學生的注意進而停下車就好。

    沒想到就這麼湊巧，石塊不偏不倚往田柾國後腦勺落下。

    遠遠地金碩珍都覺得聽到了咚地一聲。他瞬間睜大眼睛倒抽一口氣。

    單車急煞住，田柾國一時之間好像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剛剛他後腦被用力打了一下吧？不解的眼睛張得圓圓的，他是遭受到了攻擊，是吧？

    楞楞摸著自己的後腦勺，喔，好像腫起來了！

    他聽見有人從他身後跑了過來，在他面前頓步，有些喘氣，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愧疚。

    「不是那個同學我只是想叫住你，沒想到要打那個不好意思」追上來的金碩珍急著說抱歉，臉都脹紅了。

    一見到是自己上課的教授，也不是故意拿石頭丟他欺負他，田柾國倒是覺得還好。「喔，老師，叫我什麼事？」

    「你、要趕著去上下午的課嗎？」

    「沒有，我要去校外打工。」田柾國老實說。

    聽見要到校外，金碩珍想真是太巧了。「這個，可以幫我到郵務局寄送嗎？會不會不順路？打工時間來得及嗎？」

    田柾國想都沒想就接下眼前的信封袋。

    「沒問題，等下就幫老師寄出去。」

    「謝謝。」金碩珍從錢袋中拿出銅幣，「這是郵寄的費用，還有跑腿費」

    「不用了老師，順路沒關係。」田柾國把信封袋塞進自己的側背包內，「如果老師很介意的話，下次請我吃飯吧？雙人份！」

    「三人份。」

    眼前的學生乖巧又聽話，一開口說話就滿臉笑，大眼睛中帶著善良與天真，讓人一看就感親近無距離，連向來與人相處之間有著刻意隔絕的金碩珍，都不禁拉短了心中的那條禁止靠近線，不自覺地伸出了手，摸著適才被他用石塊擊中的後腦勺。

    突如其來被摸頭的田柾國微微吃了一驚，臉上馬上泛起淡淡紅暈。

    金碩珍也發現了自己的唐突，他裝作沒事般放下手，輕咳一聲，「路上小心，就麻煩你了。」

    田柾國點點頭，拍了拍自己的包包。

    「沒問題的，老師，那我就先出去了！」

    他踩著踏板，像風一樣一溜焉地就向前奔馳而去。

    金碩珍注意到學生的包包上掛了一串毛茸茸的裝飾物，就像一條小尾巴一樣，隨著奔騎在身後飄盪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