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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拟村庄(16) 萌芽

    

虚拟村庄(16) 萌芽



    说是这样说,可封绍还是用粗粝的瓷碗盛了大半碗白粥,端到祝真面前。

    热腾腾的蒸气扑到脸上,祝真低着头,奶猫一样小口小口喝着,本来寡淡的米粒经过长时间的小火慢煮,和饱受摧残的味蕾相碰撞,不啻于无上的美味。

    将白粥喝得干干净净,她把碗递还给封绍,笑着赞道:粥很好喝,绍哥厨艺真好。语气还是软绵绵的,透着种有气无力,又掩着嘴唇打了个哈欠。

    封绍失笑,将碗筷收拾好,拖着椅子坐到床边,指指祝真的右腿:换完药再睡。

    清醒状态下,祝真的羞耻心上线,将头摇成拨浪鼓:不不不,我自己来!

    封绍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祝真立刻丧失了反抗能力,不大自在地伸出右腿,在那双修长有力的手卷高裤腿时,忐忑不安地撇过脸,看向黑乎乎的墙壁。

    再怎么开解自己,再怎么自尊心强烈,对于这条腿的残疾,祝真的心底还是有些自卑的。

    尤其是在一个如此优秀又温柔的异性面前,暴露出自己的残缺,实在令她有些难以接受。

    封绍的声线却极平稳,既没有刻意回避不谈,也没有大惊小怪,而是十分自然地问道:你进第一个游戏的时候,就是这样吗?

    抹着清凉药膏的手触碰她的伤处,又凉又疼又痒又麻,祝真竭力维持住平静的表情,答道:对,我想我在现实中就是这样的,毕竟系统没必要多此一举,额外关照我

    她忽然低低嘶了一声。

    封绍立刻停下动作,语气里没有半点儿不耐烦:忍着点儿,很快就好。

    祝真嗯了一声,听见他继续问下去:你每次佩戴的义肢,都是系统配备好的吗?有没有什么不同?

    她明白过来他是打算收集更多线索,方才的不自在淡去不少,认真想了想:我醒过来的时候,义肢总是放在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不过,材质和做工都不大一样,第一个游戏里的质量最好,这个游戏里最差。

    看来,这是系统根据我们扮演角色的家庭条件智能设定的。封绍若有所思,用干净的绷带将她的伤处重新裹好,又示意她拉开衣袖,你跟我详细讲讲,你经历的第一个游戏是什么样子的。

    祝真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又好奇地问道:绍哥,你的游戏和我的一样吗?是怎么拿到满分的?

    这个问题,她在上一个游戏里就想问了,只是那时候两个人还不熟,不大好开口。

    很相似,也叫[家庭纠纷]。封绍言简意赅地讲述着大致情形,我在游戏里有一个未婚妻,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父母和meimei也有问题。不过,或许是因为新手试炼的缘故,他们露出的破绽很多,尤其是那个所谓的未婚妻,看我的眼神明显不对,所以拿到满分并不困难。

    未婚夫与未婚妻,哥哥与meimei,各有问题的父母,一一对应,听起来像是微调了部分设定的标准模板。

    不知道其它玩家进入的第一个游戏是不是也大同小异。看着封绍帮她处理完伤口,祝真翘起嘴角道谢,又继续说下去,不知道这个系统到底包含了多少种变态游戏,我们在下一个游戏里又要面临什么样的挑战。

    她说完这句话,才想起来,不可能是我们,只会是你或我。

    你死我活,无法两全。

    似乎无论怎么绕,都绕不开眼前这个死结,不管谈论什么,总会谈到生死存亡的话题。

    眼看封绍的脸色微沉,祝真自毁失言,连忙转移话题:绍哥,你今年多大?

    二十四岁。封绍回答。

    比我大四岁。祝真笑得眉眼弯弯,绍哥,你照顾了我这么久,应该很累了吧?快点去休息吧。

    封绍见她面有倦色,微微颔首,折身在门边的稻草堆中躺下,依旧是背对着她的姿势。

    万籁俱寂,只有早起的鸟雀时不时啼啭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祝真轻轻开口:绍哥,我这条命是你给的,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给你殿后,你走你的,不用管我。

    她自嘲道:我脑子没你聪明,体力也不行,就算熬过了这一关,以后也是个送人头的,活不了几关,没有太大意义

    没必要妄自菲薄。封绍打断她,别担心,我们会找到办法出去的。

    哪怕这只是个不切实际的安慰,此时此刻,祝真愿意接受。

    她红着眼睛重重点头,问道:绍哥,你说这个系统把我们拉进来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单纯是为了虐杀我们取乐吗?

    如果是这样,幕后的指使者该有多变态。

    这个问题封绍自然答不上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不清楚,但是,我隐约记得,自己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重要到即便失去了记忆,潜意识里依然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呼唤着他,提醒着他,催促他加快动作。

    听到他这句话,祝真又来了精神:绍哥,你慢慢想,总有一天可以想起来的。如果真的能够过去这个坎,我陪你一起找!

    少女热忱又赤诚,双目纯澈无垢,这一路行来,明明见过不少阴暗鬼蜮伎俩,依旧不沾脏污,不染世故,实在难得。

    这也是封绍愿意给予她一点信任的原因。

    嗯。他答应着,嗓音醇厚如酒,睡吧。

    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祝真的精神比身体恢复得还快,那场噩梦般的祭祀似乎没有对她造成任何负面影响,甚至于说,在死亡的威胁渐渐淡去之后,她恢复了几分活泼的天性,兴致盎然地改造起这间临时居所。

    窗台上缺了个口的破瓶子里养着热热闹闹的野花,地上的水桶里游着几尾新抓上来的餐条鱼,灶台旁边摆着红彤彤的野果,几块平整些的木板搭建出一个临时床铺,上面铺了厚厚的稻草,隔绝潮气,以供封绍休息之用。

    封绍站在距离房子不远处高高的槐树上,游刃有余地在枝叶之间腾挪,两手交替着快速捋掉一串串槐花,掷向树下。

    祝真两手撑着宽大的衣摆,将之当做篮筐,把槐花一股脑儿兜在里面,笑吟吟地道:绍哥,往左边一点儿,这枝开得更多!

    不多时,两人满载而归。

    祝真从水缸里舀出清水淘洗槐花,封绍在一旁生火,将一满捧面粉撒在案板上,等祝真挤干净水分,便接过手,让面粉均匀沾在白色的花卉表面,一朵朵干松分离。

    锅里的水烧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封绍架上蒸笼,铺好笼布,把槐花铺在上面。

    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

    祝真坐在一边看着,心念一动,壮着胆子骗他:绍哥,你脸上沾了面粉。

    封绍还没来得及洗手,闻言不疑有他,抬起手肘蹭了蹭脸颊,听见祝真道:不对,不是那边,是这边。说着还煞有其事地指着自己的脸做示范。

    连擦了好几下,祝真凑上前,伸出白嫩的小手:绍哥,我来帮你。

    手指距离他的脸越来越近,祝真的心也提到嗓子眼。

    脑子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唾骂她是条不折不扣的颜狗,不懂矜持,另一个却拼命怂恿她冲上去。

    碰到他俊脸的前一秒,封绍往后仰了仰头,躲了过去。

    他甩了甩沾着面粉的手,语气毫无异常:我去洗把脸。

    祝真动作微微僵硬,整个人清醒过来,后悔不迭。

    她刚才是想做什么?占他的便宜吗?她什么时候这么飘了?还是被他的美色诱惑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十分忐忑地借各种理由偷偷观察他的反应,如坐针毡地等到槐花蒸熟,鼓起勇气喊封绍开饭,等到封绍面色如常地在她对面坐下,还语气温和地回答了几个她绞尽脑汁想出的蹩脚问题,祝真的心才落到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