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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干花

    

4 干花



    刺骨的羞辱来得迅速,她无力阻挡。方炎的挂名秘书小赵不知从何处跑出来,略微汗颜向单宁点头,躬身把女人请到另一边。

    辛小姐辛小姐您听我说,有任何问题,我们这边详谈。

    女人不满地噘嘴,不过看见认识的脸,欣喜些,摇摇手臂暂且顺从。他们在方家的大门口谈论着苟且的金钱交易,单宁的表情从震惊到麻木,最后归于强撑起来的冷漠,她将方灏交给保姆,转身又上了车。

    李师傅,去医院。

    按捺着颤抖的手,眼眶干涩刺痒,她流不出泪。窗外的天色逐渐暗下去,城市的灯亮了起来。她去的是私人医院,检查的项目是性病。

    抽血的过程中她努力表现得镇静,可是不确定性带来的恐惧还是让她止不住牙齿颤抖,下巴跟着麻痛。坐在走廊里,医院惨白的灯光照在身上是冰凉的。

    电话响了两回,都掐断,方炎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

    因为额外花了钱,所以很快拿到结果,医生宣布她的身体暂时安然无恙,建议她过几周再来复查。她攥着报告,手臂的血管依旧拥堵,四肢发凉,身后传来方炎令人厌烦的声音。

    他粗暴拽住她的胳膊,冷着脸一直把她拽到车里。

    他抢过报告愤怒地撕得粉碎。

    你他妈疯了是不是?以为我谁都上?

    李师傅张望着别处,单宁弓着背呆望碎掉的白纸片,捂住脸:回去吧。

    单宁缩了缩肩膀,嗓子有点哑:回去,离婚。

    不要碰我。

    她躲开他的手,身体往门边挤,扭着头,不看他一眼。

    方炎吸着气,脸颊凹陷,在夜光里,眼神卑鄙如鬼魅。

    回去以后单宁直奔书房,坐在电脑前重新打印离婚协议书,样子那么决然,方炎就站在她身边,一只手插在裤兜里,看不自量力的人弄着笑话一样。

    你来真的?

    打印机工作的噪音响着。

    单宁越过他去,方炎,我们没有未来了。

    我已经处理好了,以后你不会再见到那个女人。他带着睥睨的姿态,不耐烦解释着。

    温热新鲜的纸张把指尖都暖热了,单宁咬紧牙吞咽口水,婚姻的束缚窒息感掐住了她的脖子。

    方炎,你出轨了。我真的说累了,明天刚好是工作日

    单宁!

    方炎突然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几分认真,发起怒来,死死捏住她的肩膀,摇晃她的身体,好像希冀可以把她的胡言乱语都摇散掉。

    我早就说不离婚你听不懂是不是!他像歹徒一样逼近,单宁举起手,离婚协议书抵在他的胸膛上,他们之间,瘦弱的肩膀被男人的力气捏着,骨骼发痛,别这样

    她的眼睛覆盖着一层柔软的水光,眼神却出乎意料的强硬,方炎推她,她的腰撞在桌角上,疼,脊柱被撞颤了。

    方炎夺过协议书,捏皱,压乱。

    他气得发笑。

    屋外,面对着硕大空荡的饭桌上,却不见爸爸mama踪影,方灏开始恐惧地哭,他拽着保姆的白围裙,哀声求着,哭声震天。

    mamamama

    书房留着门缝,谁都能听见幼小孩子的哀戚。他们的争吵却没有停止,方炎大声嚷嚷,单宁反反复复强调是他出了轨,他们已经没有未来。

    拒绝的高姿态将这个少爷一般的骄傲男人激怒,他甚至大发雷霆。

    知道我为什么出去找女人吗,就是你这副不死不活的态度!我每天看,早就看烦了,单宁,我他妈问你,要不是今天那个女人找到你跟前,你真的关心过我不回家的时候在做什么吗,你问过吗,你来找过我吗,你关心过你自己的丈夫吗?!啊?你每天除了工作工作工作,就是带着我们的孩子去和晏随亲亲我我,你他妈在意过我吗?

    眼球开始胀痛,灯光开始摇晃,单宁撇开遮住眼睛的头发,低着下巴,我不想吵

    你不想吵,你什么话也不说,就甩给我这个垃圾?他甩手将那沓纸怒摔在地上,强壮的手掐住了她的脸颊,迫使她抬起脸来,苍白一片,你看你连哭都不哭,我在外面找女人在你的意料之中吧,你就是在这儿等着我,想离婚是不是,我明白告诉你,不要痴心妄想!

    方灏的哭声近了,保姆已经哄不住,带着他往楼上走。

    mama

    脆弱的呼唤撕裂着单宁的心,白皙的面颊印出渗血般的红印,单宁被迫高高仰着脖子,仰视着他,如他所愿,终于懦弱地开始落泪,她不想,但是无法控制,接连的眼泪很快濡湿了她的眼窝,脸,方炎的手指,他手上的婚戒。

    我关心过你的。

    她骤然吸气,双目水红,哽咽,但是我关心你的时候你说我妨碍了你的隐私,我尊重你,你在外面寻欢作乐你说我期待你出轨

    我他妈是你老公!

    苦涩的控诉也不肯让她做完。

    在你面前有什么隐私?拿我的玩笑话当挡箭牌是吧,这就是你冷暴力我的借口,我娶你不是为了找罪受,你成天跟个死人有什么区别?

    单宁的耳朵被怒声和哭声堵死,眼球上都是泪,看他的脸是扭曲的,脸颊的疼痛没有那么剧烈了,她后仰,瞥见门口的保姆怀中的方灏,几乎站不稳身体。

    她听见保姆担忧的声音:太太

    她闭上眼睛,既然怎么讨厌我,那就离婚吧。

    嘴皮已经木然,她累得说不出更多的话了。

    谁准你把他带来的!滚,他妈的滚!

    主人的怒骂和逼近让保姆害怕,她逃命一样往后退,退到方炎看不见的地方,门砰得关上,门里没有方炎,他在外面,吼着让人拿来钥匙。

    他把门锁上了,门里有女人呜呜地哭叫,门板震颤响动,他低着头,硬心对着紧紧闭合的门缝喊:好好反省。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不当个死人,我们再谈。

    厚实的门板被锁紧紧扣住,女人疼痛红肿的双手再也无法撼动分毫。她跪在地板上,耳朵贴着木门,再也听不见方灏的呼唤,或许被人用怒视掐断了,亦或是他也被关了起来,她什么也不知道,目之所及是一间牢笼,空气都很稀薄。

    单宁绝望地蜷缩着身体,但下一秒,像饿极了的兽,快速趴向电话机,举起听筒,无尽刺耳的盲音响起来。电话线被断掉了,网页无法搜索,她瘫坐在电脑前,不知过了几分钟,墙壁被穿凿,很快,灯灭了,电脑灭了,电话机上的红色信号也灯灭了。

    她枯坐在黑暗里,窗外渗进来后院的泳池水光,晃动着照射玻璃,却一点也钻不进她漆黑的瞳孔里。她哑声啜泣,被黑暗吞噬。

    半夜,钻墙和钉子和木板撞击的声音想起来了,玻璃窗的波光被厚木板盖住,她眼睁睁看着微光也被一点一点剥夺。

    她被关了一夜,白日的光亮照在她憔悴的面颊上,她睁开了眼睛,紧张地盯着那扇门,安静的死木,什么动静也没有。

    方炎的狠心大大超过了她的想象,她叫喊,求助,无人回应,继续无望焦虑地等着,她从来不知道太阳落山要花费这么久的时间。饥饿感把她逐渐掏空,紧接了口渴开始上阵折磨她的精神,嘴唇爆皮,喉头干涩,唾液黏稠。这种情况下,她连排泄的冲动也没有,只是感觉脊柱让人挖空了,腰腹凹下去一大截,显出不健康的形状。

    关了一天一夜以后,单宁继续拖着疲乏的身体拍打木门,此刻哪怕是让她服软,她会圆滑一点的。她不想被这样折磨,像个冤魂一样苦苦拍了整整半个晚上,手掌的血rou快被反弹击碎了,肿胀,刺痒。

    没有一点回音,夜深人静她想起来:方炎可能根本就不在家。

    她缩起腿,下巴无力垂落在膝头,想哭不敢哭,身体会脱水。

    方炎

    第三个夜晚,她的身体很衰弱,精神也愈发软弱,甚至会对着门叫他的名字,求他不要这样对她。她把不耻的话都讲了个遍,除了让自己的血液更稠,要在血管里凝固住以外,没有收获任何东西。

    一滴水,一颗米,一句话。

    没有,统统没有。

    第四天晚上,她怀疑自己住在一个鬼屋,这里荒芜,寥无人烟,不论怎样的惨叫和求饶都没有人跟她说话,她趴在地上,唇贴着地板的灰尘,呼吸着有墨水气味的死浊空气。她连维持坐姿的力气也没有。

    救救我。

    救救我。

    她不知道在对谁呼喊,徒劳消耗着体力,拽扯两下发臭的裙子,挪动着腿,想把脚上沾着的离婚协议书的碎片剥下来。可是她骨头都软了,一点力气也没了,只有大脑还能工作,没能成功。

    mama,哥,小灏。

    mama,哥,小灏。

    mama,哥,小灏。

    这三个人在脑子里重复地过,他们的脸像是幻影在眼前飘浮,声音很远很淡,在这样的绝境,她的精力全部专注于自己爱的人,他们是她的牵挂,她的希望。

    口里一滴水液也不剩,舌头都翘不起来,大脑嗡嗡作响,很快也不允许她在奢望着什么,意识昏聩,她像濒死的枯老之身一样合不上嘴,呼吸还在进行,折磨着她,不肯让她死去。

    方炎嘴里叼着半根烟,四处翻找钥匙,他把床上的女人惊醒,扯开被子,翻开她的身体找。昨夜他在和单宁的卧室和别的女人尽情释放情欲,有些玩得过头,此刻大脑不是很清醒。

    女人尖叫着拢住胸。

    你干什么呀。

    方炎没理她,把抽屉全都拉了出来,酒杯被扫落在地,剩下的半杯红酒毁了白色的狐皮地毯。

    他把燃烧的烟也吐在地毯上,烧出一个洞,动物毛发燃烧的气味淡淡飘散开来。女人跑过去抱住他亲一口,垫着脚跑进了浴室,他瞥着她粗俗造作的身影,嫌恶地擦着自己的脸。

    终于在柜子低下摸出钥匙,把那个女人关了几天,她该听话了。圈里的人整自己不听话的女人法子很多,他懒得劳神,选了最不费功夫的一种。

    今天她该又饿又渴,没有唇舌说那些冷漠的话了。

    他甩甩钥匙,朝里面吼:洗完了滚出去。

    书房的门封闭了好几天,整栋楼比平时安静得多,方灏在他父母家照顾着,那个多事企图报警的保姆已经被处理妥当,现在是时候他们好好安静下来谈一谈了。

    黄铜钥匙插进锁里,润滑的开锁过程,门缝渐大,他并不意外自己看到的场景,走过去,俯视着意识昏沉的单宁。

    他挤了挤脸上的肌rou,有点吊儿郎当地笑起来,老婆。

    他扶起她的身体,把她搂进怀里,她的颈好似断了,一丝劲儿也使不上,眼睛眯着一条缝,腹部抽搐,她整个人像虾被煮熟,挛缩。他抱起她往外走,有些吃惊她的轻盈,不是那么高兴了。

    单宁得了失忆症一样,嗓子里喷出些气流,执着问着:你去哪了?

    方少爷!

    娇俏幸福的陌生女人从卧室里出来,边跑边系着丝绸浴袍,光裸的胸部在单宁眼前颤抖,她没想到麻木透了的心还是会疼,被石头砸烂了,血流了一地。

    她闭上眼睛,浑身发抖,像轻飘飘的干花,抖落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