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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变

    

惊变



    末庆十八年,东南启阳发生水灾。

    整整下了一个月的暴雨,长平河决堤,从启阳往东以下的整个清河流域都被洪水淹没。

    房屋农田皆被淹了个彻底,上千人在这场洪水中丧生,侥幸活下来的百姓流离失所。

    从启阳到安都的上报也整整等了一个多月,一个月后,暴雨停了,洪水也渐渐消退,可因这场大雨带来的祸乱,却才只是开了个头。

    饥荒,疫病,地方动乱。

    消息送到皇帝手上,帝震怒,前后下放了三批官员带着物资前往启阳救灾。

    等这场动乱平息,已是末庆十九年春。

    清明才过不久,一场清算便陆陆续续开始了。

    先是左丞相傅家被人举报贪污,金吾卫从傅家旁支的地窖里挖出黄金三十余万两,白银二十余万两。

    金银被送到皇帝面前,帝怒而吐血。

    傅家百余口满门抄斩,旁支被流放到西北边境做罪奴。

    紧接着是与傅家关系紧密的赵御史一家,工部葛家,御史督察冯家。

    整个三月,安都永辉街的街道上都漂着一股血腥味。

    负责当年长平河防洪堤坝的监工宋懿也被打入大牢,金吾卫在宋府翻了一天,从宋府翻出白银十余万两,密信两封。

    信的内容倒是没什么,不过写信的人却是前左丞相傅如海。

    天子余怒未熄,本想下令把宋懿一家满门抄斩,但转念一想,今年安都的血腥味实在太重了,而西北战事时有发生,便下令发放宋懿一家去西北守城。

    到了六月,这场清算才算是到了尾声,太子一党也几乎全军覆灭。

    不过从朝廷到整个安都城,依旧笼罩在那股杀戮阴影里。

    侥幸从这场清算中活下来的官员大臣,整日也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哪一日灾难就落到自己头上。

    说起来,这次遭难的重臣大族里,真正罪无可赦的,也只有傅左丞相一家,其余的都是因水灾而受到了牵连。

    八年前修长平河堤坝的时候,是按照平常远超寻常预想的标准修的,最高的地方足足五丈有余,已是大周防洪坝的最高标准了。

    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事到如今,谁也无法说清。

    六月的最后一日,被处流放的宋家三十余人被送出安都城。

    宋家在安都算不上名门,但相比寻常百姓,总归是大户,整个安都城中,不识宋家的已是少数。

    随着城门下落,最后一个身影消失在目光中,静悄悄的街道便回复的平日的喧嚣,也掩住了声声叹息。

    **

    马蹄声在路上哒哒响,一辆镶金嵌玉的红木马车从宫门里出来,沿着金熙街直行奔驰。

    如今敢在安都城里高调骑马的并不多,驾驶如此华丽马车的,更是少见。

    余光扫到那熟悉的红木金雕窗和墨色垂帘,便知这车里坐的是何人。

    金吾卫都督傅昭临,如今皇帝跟前最红的人,也是如今安都城中响当当的玉面罗刹。

    听到这嘚嘚马蹄声,路旁的行人商贩无不心惊胆寒,强忍窥探的目光,生怕被车里面的人瞧上一眼。

    马车行了半里路后转道彩霞街,绕着几个巷道跑了半柱香后,最后转入夕月街,在一家大门前停下。

    驾车的小厮从车上跳下来后,敲了敲马车门框。

    到了,请下车吧。声音不大不小,甚是冷漠。

    过了半晌,一只白莹莹的皓腕从黑布帘中探出,随后一个窈窕身影从车中现出。

    却并不是那英挺高大的玉面罗刹,而是一个面披白纱的妙龄姑娘。

    偶然间窥见这一隅的行人,见了此景,心中也不免嚯地一声。

    想不到这玉面罗刹也会有七情六欲,就是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不过笙院并非傅昭临的正府,而是前赵御史的府邸改的偏院,从赵御史一家被抄后,这处就再也没人来过。

    如此推断,这处偏院已被傅大人用作金屋藏娇的地方了。

    宋莘扶着元禄的手从车上下来,第一眼便看到了屋檐下的牌匾,脚步便顿住了。

    昔日的赵府牌匾已被换下,改作笙院。

    她眼中神情流动,隔着白色轻纱,红唇嗫嚅,但终究是没说什么。

    元禄催促她:请进门吧。

    他垂着头,声色不动,却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这个奴才和他的主人一样,阴阴冷冷的,光是说话,也能让人不寒而栗。

    宋莘总算抽回自己的手,朝大门走去。

    里面的人似是听到动静,先一步打开门,一张白生生的圆脸露了出来。

    终于到了。丫鬟语气里带着喜色。

    门只开了一个小缝,宋莘就从那小缝里进去了。

    元禄并没踏进门,只是在宋莘背后说:大人晚上过来,好好准备一下。

    是。丫鬟道一声,便去扶宋莘的手。

    门吱呀一声又关上了,宋莘听到外面门锁响动,心也跟着一紧。

    竟是把门锁了,怎么,怕她跑了吗?

    宋莘紧咬后槽牙,心中冷笑。

    刚刚那话也不知是说给丫鬟听的,还是说给她听的,今晚就要来,也是真够急的。

    我叫红桃,以后由我照顾姑娘的起居,姑娘有什么不方便跟大人说的,直接告诉我就行了。

    红桃一边带路,一边在她耳边道。

    宋莘没吭声,只是细细看着路两边的一草一木。

    去年夏至的时候,赵老太太办八十大寿,她还来过这里。

    不到一年时间,已是人去楼空,斯人不在。

    宋莘看了,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联想到自家,她宋家的光景又何尝不是如此?

    红桃将她带到了东厢院里,进了院门,又有两个丫鬟迎了上来。

    我叫白薇。

    我叫彩蝉。

    宋莘俱是不理,直到三个侍女将她带进屋子里坐着。

    屋子里的圆桌上已备好了吃食,三个小菜碟,一碗清粥,还有小碟点心。

    姑娘先把面纱摘了吧。

    红桃过来给她摘面纱,白薇端来一盆水给她净手。

    宋莘坐着一动不动,活似个木偶。

    她知这些都是安排好的,自己说什么也无意义。

    白纱一落下,寂静的屋子里响起几道倒抽的冷气。

    三个丫鬟看得直愣愣的,红桃更是惊呼一声,直言道:姑娘生得真是美,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比姑娘更好看的。

    宋莘冷着脸不应声。

    她知道自己如何相貌,不然也入不了那阎罗的眼。

    宋莘自以为端着冷脸,这几个丫鬟会心生不满,她也不放在心上。

    却不想自己一双眼睛还红着,眉目低垂,面颊苍白,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也激不起几个丫鬟的怒火。

    宋莘是生得真真美,高鼻樱唇,皮肤细腻如瓷,一双汪汪的眼睛如猫似的,只是脸颊消瘦了些,看起来有几分憔悴。

    偏偏除了那张脸,她还生了一副好身姿,婀娜窈窕,前后有致,眼睛落在她身上了就无法移开。

    这还是她刚经历大难,才从大理寺里接出来,若是等养好了,也不知会有多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