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篇

    失去一段十來年的感情最難熬的是寂寞無所不在，紀令瑜的突然出現讓夏祤婕暫時分心，那天短暫聊天是夏祤婕這幾個月來第一次不去想過往的一個小時，但是隔天開始直到今天，種種往事又爬上夏祤婕的心頭跟腦海。

    她無心無力去期盼下一次戀愛何時會再來（可也不是對愛情絕望），即便她聽說過最好的療傷方法之一是談新感情，不過這挺不切實際，她不明白這有比去一趟旅行來得踏實嗎？雖然她也沒去旅行。

    「姊姊可以繼續寫故事呀。」上個禮拜夏宇綸這麼提議。

    這是目前為止對夏祤婕來說最好的方法呢，她確實有這麼做，可目前還是毫無靈感。這就可以說起在她認識馮俊商之前，偶爾就有在寫作，但都是短篇、小品，有關於親情的、友情的跟愛情的。只是寫個興趣，放在網路上有人想看自然是開心，點閱率不多也沒影響到夏祤婕得失心，畢竟寫作讓她愉快，並不打算以作家職業當目標。

    江懿清會與她走近便因為寫作，她們是高中同班同學，偶然發現那個文靜不多話但總是很溫情的夏祤婕喜歡寫作，江懿清覺得好玩有趣也跟著動起十指敲起鍵盤（這年代說提筆寫作不太洽當了），卻讓江懿清上癮了。雖然江懿清現在也不是作家，可她持續一直有在寫寫故事發表，她最常寫的就是愛情故事。

    跟馮俊商在一起是22歲那一年，這12年來夏祤婕不是沒有創作過，只是就算是短篇故事也總需要點時間完成，老實說她沒時間，除了一開始一頭熱在戀愛裡，再來就是努力賺錢，雖然很多創作都是在憂傷感嘆的情緒之下有感而發，但是當夏祤婕開始遇到感情上的衰變時，有感也無力，有想法也總要有整齊思緒。

    就像為什麼她到現在也還是打不出一篇開頭，腦袋塞了很多話，卻都是飄散沒有連貫性。她對感情目前沒有憧憬也就沒有幻想，暫時寫不出一份冀望。要寫悲劇這不是她的習慣，也不是她擅於表達的方式，就像她總比較不曉得怎麼說出心裡頭的苦悶，很多時候都只是因為她不想影響到他人情緒，即使她不確定對他人究竟能不能產生影響。

    今天晚上她再點開自己的網路平台，輸入帳號進去自己的創作天地，她的筆名就叫祤婕，然而她還是打不出一個字來，便連結過去江懿清的頁面，重新回味江懿清的舊文兩篇。約莫在7年前的故事裡，有一段情節讓夏祤婕憶起當時看了以後產生的情緒只是不高興，為女主角義憤填膺，同情女主角被男人傷害，可不至於流下一滴眼淚，因為那情節只是女主角的一段小插曲，不是主線，而夏祤婕尚未經歷過。

    現在夏祤婕再看過一次後，產生的是同理心，不過就是幾頁交代過的事情，連一整個故事的幾分之幾都佔不上，夏祤婕看到這便關掉電腦，手撐額頭閉上眼睛任淚水一顆一顆的滴落即便跟事情發生的頭幾個禮拜比起來的疼痛感已經緩減許多，傷口根本沒有痊癒，很容易被一些特定字眼或一個想起的畫面撕開裂痕，這幾個月來仍然隱隱作痛，而比痛更加讓夏祤婕無法承受的是酸澀。

    馮俊商為什麼連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突然的（總是突然的）一襲溫暖就像一件大衣蓋上她，夏祤婕驚愕轉頭看著紀令瑜從後抱住了她，閉著眼睛微微皺點眉頭，語重心長地說：「別哭了。」夏祤婕想問她怎麼會出現在自己房間？但是紀令瑜說的話（搭配上她的獨特音質）以及那令人意想不到格外溫柔的懷抱讓夏祤婕脆弱的緊緊依偎在紀令瑜懷裡啜泣著。

    房裡就只剩下夏祤婕悶悶的哭聲，紀令瑜像一個忠誠的士兵，靜靜守在夏祤婕身邊，夏祤婕哭了5分鐘左右便慢慢收起，接著靜置在紀令瑜懷裡許久後才全數冷靜下來的移開身子看著紀令瑜。

    「為什麼妳在這？」夏祤婕聲音柔柔弱弱問，她沒有大哭，卻不免流失體力。

    「我來找妳，那個應該是妳媽媽，她叫我直接上樓來。妳門只是虛掩，我沒敲門是因為我聽見妳的哭聲。」

    夏祤婕低下頭吸了吸鼻水小聲說：「謝謝妳」

    「謝我什麼？」

    「安慰我。」

    紀令瑜輕輕嘆一口氣摸上夏祤婕的臉抹掉眼角還殘留的淚水說：「還以為這次來找妳，能看見妳過得好一點。」離上一次又已過了好幾個禮拜。「我知道傷心難過在所難免，但那種人究竟何德何能可以影響妳這麼久？就只因為妳愛過他？還是妳仍愛著他？」

    對於紀令瑜撫摸自己的臉頰讓夏祤婕感到不太自在，但是紀令瑜的掌心溫度就跟懷抱一樣讓夏祤婕感到力量，令人無法壓抑控制的想依偎上去，所以夏祤婕沒有拉開紀令瑜的手，看著紀令瑜的雙眼說：「愛過他是一個原因。」然後垂眸幽幽說：「讓我震驚並受重傷的不是他不愛我了，而是一直一直以來原來他只是把我當一個利用的角色。」

    實際上，馮俊商其貌不揚，他沒女人緣，老早就知道像他這樣的醜男人想要擁有美女只能靠才華跟錢了，雖然那不見得真的會替他吸引到一票美女，可至少他總有錢可以買美女吧？講難聽點總可以砸錢cao美女吧？

    夏祤婕是個美女，但是氣息非馮俊商的喜好，既說馮俊商跑酒店是本性，那麼他一直嚮往的就是像紀令瑜這樣的女人，女人長得美麗很重要，對馮俊商來說夠不夠騷同等重要，夏祤婕絕對不是這種女人，臨摹也臨摹不來。

    夏祤婕是純情的女孩，純情等於好騙。天曉得她為什麼會傾心馮俊商，連馮俊商都疑惑過，但那自然因為夏祤婕不追求外表，而她被騙了所以以為馮俊商是真心，馮俊商只是抱著追看看的心，真沒想到被他追到了。好唄，有個女人願意讓他cao有何不可？這個還是處女，他馮俊商還是有好運的時候。

    他真的很幸運，這女孩愛死他了，還說願意跟他一起打拼小公司顯得有點滑稽。馮俊商為什麼會娶她？因為他知道了夏祤婕娘家有點錢，別小看賣蛋餅饅頭的，家裡早餐店是老店並有口皆碑，不起眼的一個住家店面，每天都是一堆人蜂擁而上，幾乎每天都銷售而空。這間不起眼的店養活一家四口且買房買車還幫夏祤婕跟夏宇綸存了一筆可觀積蓄，姊弟倆以後要拿這錢去創業還是買間房都不成問題，總之一切都只是為了利益也讓他成功得到覬覦的錢，對夏祤婕從頭到尾沒談上一絲愛。

    「叫我感到最可悲的是他對我沒有任何良心，雖然我無法強迫他愛我，但是我這麼多年來的付出，讓他連對我產生些微惻隱之心都沒有。」夏祤婕說著又軟弱起來，惡徒都還會有良知，不會去殺小孩，馮俊商簡直冷血無情，就像那些會殺小孩的人去傷害夏祤婕。

    「妳早早就發現了嗎？」紀令瑜抽張衛生紙輕柔拭去夏祤婕的淚水。

    夏祤婕輕搖兩下頭說：「離婚前我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他毫不避諱跟我坦誠的。我早早察覺到的是當公司狀況越來越好時，他也漸漸在轉變，只是我不願相信他是一但有錢就變心的人，即使我內心早有所警惕，但事情沒發生所以我不願相信」夏祤婕拿過衛生紙替自己吸乾淚水說：「其實那天妳說我並不傻，沒猶豫太久就妥協離婚讓我聽了挺心虛，但我不知道怎麼跟妳解釋事實並非如妳所想的而是我還能說什麼？12年了我始終沒能打動他的心，難道眼淚就可以軟化他嗎？我一點都不這麼認為，事情也確實如我所想的發展。」離婚的時候她當然是哭了，換來的盡是男人的不耐煩。

    紀令瑜從來沒有愛過人，連對誰心動也沒有過，她也未曾有過對一個人產生責任心，因此她難以體會夏祤婕的內心究竟有多苦悶酸澀，就算她感到不平，感受心得也完全不同，她還是無法理解夏祤婕怎麼有辦法對如此糟蹋蹂躪她的男人在最後依舊不咒罵一句？要換做是紀令瑜，她不會動手也至少動口狠狠羞辱對方一番，就算對方不痛不癢，至少還是有替自己出口氣吧？

    「妳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而什麼友善我根本是軟弱吧？」

    「的確。」紀令瑜直言不諱說。「在他面前是如此，在我面前我仍覺得妳是一個討人喜愛的堅強女孩，妳心中或許還一團亂，但生活還是可以維持正常運作。」

    「我仍然還是有我的一份倔強」夏祤婕垂下眼瞼說：「也不想讓家人跟朋友替我擔心，我最不願意做的就是連累他人。」

    紀令瑜看著夏祤婕，內心突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悸動感，彷彿在心底最深處連她都不曉得的幽秘面孔被夏祤婕揭開了面紗，那地方就像濕潤泥土般柔軟，她從來不會去關心自己以外的世事，也幾乎要遺忘何謂感動，她就跟她賺的一堆錢一樣冰冷現實又無情。

    夏祤婕的眼淚無法軟化馮俊商，卻在不知不覺中融解了紀令瑜這座冰山一角。今天她離開，在路上看見一隻貓在理毛時，她難得停了下來，注視著貓咪，內心漸漸有一股暖洋在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