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见到夏雨那天宋弦弈没做什么准备。阮薇本想让他和Omega在外见面，先互相认识一下。可宋弦弈明显认为没这个必要。他让阮薇直接把他的地址扔给对方，既然对方是拿了钱来工作的，他就不必特殊照顾对方。

    打开门时，有个清瘦的男人站在玄关外，没带什么行李，单肩跨着一个运动款大包。

    夜幕低沉，宋弦弈透过室内照射出去的柔和光线打量陌生的男人。

    那是一种掂量货物价值的目光。赤\裸\裸的挑剔清清楚楚写在宋弦弈的眉梢眼角。男人看起来还很年轻。黑发白肤，似乎有段时间没修剪而偏长的刘海戳到眼皮上方，甚至显得他带了些学生的书卷气。倘若只是在街上擦肩而过，这说不准是宋弦弈会留意一眼的类型。

    这是个Omega？

    宋弦弈无声地挑了挑眉。下一个瞬间，有一股清甜的香气席卷而至。是Omega的信息素。对方没有处在发情期，因此信息素的味道并不强烈。那是什么的香味？有点像蜜瓜冰沙再下一个瞬间，宋弦弈心底里闪过的是这张清秀的脸蛋在发情时会展露出什么样的媚态去诱惑身旁的Alpha。这么一想，他打量的眼神大约又凉了几分。

    对方却似乎没太在意似的，主动开口介绍自己时的口吻也很坦然平和：打扰了，我是夏雨。

    普普通通的男中音，声线里甚至带着些许冷漠疏离。

    宋弦弈让了一下身，把夏雨让到了玄关里边，顺手带上了门。

    他没有接夏雨的话茬，脸往右后方侧了一侧，惜字如金地说：你用客卧吧。

    夏雨的视线穿过空旷的客厅顺着他所说的方向瞥了一眼，点了点头。

    见宋弦弈这会儿转身就要晾下人走了，夏雨又出声道：宋先生，我工作时间不固定，可能会凌晨才下班。

    宋弦弈回头看他：工作这么热心的Omega也会来应聘重金求子么。

    夏雨笑了笑，狭长的眼睛弯了一下，可宋弦弈却在他的笑意里读出了不屑。不屑？一个来卖肚子的Omega有什么资格对Alpha表示不屑？宋弦弈眼角微微跳动了一下，冷着脸问他：你想说什么。

    给我门锁密码吧，不想劳烦你半夜为我开门。

    不知该说他这个要求合情合理还是脸皮太厚，宋弦弈思忖片刻，因为坚信一个Omage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翻出什么花来，因此懒得和他多扯皮，报出了一个六位数的密码。说完他再也没给夏雨再次开口说话的机会，长腿一迈就转身进了主卧并且动作不怎么温柔地把门关上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表现得相当清晰准确。

    夏雨有些无语。

    他知道Omega拿钱给人生孩子是件不光彩的事，他也不是没有想象过雇主会对他冷眼以对。只是他还真没料到中介口中的宋氏继承人会这么没有风度。诚然他和宋弦弈之间只存在金钱关系，可作为人和人，他和宋弦弈都是平等的个体。但很显然，宋弦弈大概是觉得拿钱买了他的肚子等同于拿钱买了他的尊严和他的一切。又或者是在宋弦弈眼里，他夏雨就只是个行走的生殖腔罢了。

    夏雨自嘲地牵动嘴角，没再多想无用之事。

    宋弦弈是个没风度的混蛋也罢，是个有性别歧视的偏执狂也罢，他拿了宋家的钱，做好他该做的事就行。

    反正也没指望过眼睛长在头顶上的Alpha少爷能有什么同理心。

    夏雨穿过走廊进了客卧，把背包随手一放，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今天晚上有他的排班，再过一小时就到出勤时间了。他拉开背包，把寥寥无几的几身换洗衣服挂进衣橱里，然后从内袋里摸出了一个老旧的木制相框。他拿着相框斟酌了一会儿，最后把相框摆在了床头柜的抽屉里。做完这几件事，夏雨把客卧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拉开了。

    下一次发情期在两个月后。

    两个月后他如果顺利怀孕的话

    窗外乌云压境，每每到了大雨落下的前一刻，空气黏着且停滞，就像他一路走来的人生一样，一切都是灰蒙蒙的，连风都吹不进那些厚实的雨雾。所以乌云背后究竟有没有阳光的存在？夏雨无从知悉。

    宋弦弈睡眠不怎么好，本来公司里的大小破事就够他忙的，现在又加上家里逼生的压力，在床上煎荷包蛋煎到半夜，他决定索性起来搞事业。打开邮箱，十多分钟前他的秘书柳商研还在给他抄送邮件。这个秘书十全十美，就是太过于工作狂，宋弦弈有时甚至担心他睡眠太少会猝死在工位上。他给柳商研回了封邮件，简明扼要，只有四个字：滚去睡觉。

    随手点开抄送过来的报表一目十行过了几眼，宋弦弈的大脑皮质层在熬夜的疲惫感和无法入睡的焦灼感之间来回撕扯，他只好去厨房接了杯冷水几口灌完，企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把水杯顺手扔进洗碗机里，宋弦弈站在厨房叹了口气。

    这时玄关处传来滴滴的声响。

    等宋弦弈看到门外的人，他才意识到夏雨原来并不在他家的客卧里乖乖待着。对了，这个Omega说过他会很晚下班。宋弦弈踱步走出厨房，好整以暇地看着夏雨脱掉短靴换上了室内拖鞋。凌晨两点多才下班的工作，想来肯定是份不错的工作了。他不介意Omega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工种，但他对此很是鄙夷，他也丝毫不会去掩饰这些负面的看法。

    夏雨没想到宋弦弈大半夜还没睡觉，竟然还和他在客厅里碰个正着。但他也没空理会宋弦弈，从下午到现在他还没来得及吃东西，胃酸翻江倒海搅得他心神不宁，他现在只想快速填一下肚子然后进入梦乡。

    他看了宋弦弈一眼，沉默地经过他身边向厨房里去。

    宋弦弈冷哼了一声：看来你是真的很缺钱。

    夏雨周身散发的酒气掩盖过了Omega信息素的香味，要喝多少才能喝到酒臭味这么浓烈，宋弦弈抬手厌恶地掩了下鼻尖。

    夏雨拉开冰箱发现里面几乎是空的，他拿出仅剩的两枚鸡蛋，回头朝宋弦弈说：借用两个鸡蛋，食宿费从佣金尾款里扣。说完他打开各个柜门找出了一个仿佛从未使用过的崭新的小奶锅，接了水把鸡蛋放进锅里煮了起来。他身体太过疲惫，也没有力气做复杂的东西吃，就煮两个水煮蛋凑合凑合，活过今晚饿不死就成。

    等待水煮沸的过程中，夏雨低头想着，是啊，不缺钱怎么会来给人生孩子呢。

    他不想解释什么。他知道宋弦弈也不会等他解释什么。

    等他的水煮蛋顺利出锅，站在客厅里的宋大少爷早就不知所踪了。夏雨把水煮蛋连锅端到水龙头下打开凉水冲洗。浸过冷水的蛋壳十分好剥，他很快剥出了两枚亮晶晶的白煮蛋。三五口吃掉一个，他又接了杯冷水喝完。填了食物的胃壁有些好转的趋势，起码不再拧麻花似的疼痛。

    夏雨看着剩下那颗晶莹的鸡蛋，他拿出一个小碟子把剥好的蛋搁里边了。

    这个留着明天当早饭吧，他默然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