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回家

    顾凉走后，顾曜的心情沉到谷底。

    顾曜想，她是不是真的给这个家带来了厄运？

    身边的人总是为了她而远行，总是为她妥协。

    顾曜很难过，她觉得自己是个拖累，她拖住了哥哥前进的脚步。顾曜还记得那时哥哥对她说他要上大学时神采奕奕的样子，他的眼里充满了自信的光芒，这份光芒带着她一起憧憬着未来。

    现在，这份光熄灭了。

    哥哥付出了那么多努力拿到的录取通知书，就这样放弃了。

    顾曜一想起这件事就想哭，但是她忍住了眼泪。她没资格哭，她要更加努力学习，不能白费了哥哥的牺牲。

    顾曜活泼的性子收敛了许多，她不再如以前那般爱玩爱跳了。她有意用学习来麻痹自己，每天晚上回来疯狂地做题。

    她的成绩飞速进步，从年级前一百名冲到年级前十名，老师们连连对她夸赞。他们都说：顾家兄妹俩都是学习的好苗子，吃得了苦。

    顾曜并没有感到多开心，她觉得这些都是她应该做到的。哥哥当时比她做得更好，初中三年他一直稳居年级第一。

    比起他所做的，她还差得远。

    顾曜像是要成为另一个顾凉一般，她学习他的字迹，模仿他的性格。她拒绝住校，每天早起晚归。明明她不敢走夜路，以前连起夜都要人陪着，现在却忍着害怕每天晚上一个人回来。

    晚上的乡村土路安静得出奇，偶尔传来一两声猫叫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更加诡异。顾曜害怕得两腿打颤，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但她还是坚持这样回家。

    她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哥哥，这就是你曾经经历过的事吗？

    顾曜想起自己以前是多么任性地对待着哥哥，他每天回来这么累了，她还要缠着他给自己讲故事，要他哄自己睡觉。

    他竟然从来不拒绝她。为什么当时她没有看见他脸上疲惫的表情呢？

    顾曜现在回想起这些事，心疼得快要碎掉。

    哥哥总是迁就她、宠爱她，可是，谁又去宠爱哥哥呢？

    他总是表现得太成熟，让人几乎忘记其实他也还是一个小孩。

    顾曜依然睡在哥哥的房间，只有待在有哥哥痕迹的地方，她心中才会感到安心。

    她抱着被子紧紧地缩成一团，好像还在哥哥的怀抱里。

    顾曜常常在白天醒来时发现枕头湿润了一片，才知道在梦里她偷偷哭了。

    思念如同滚滚江水一般，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从未停止过流淌。

    终于，又到了年末，顾凉要回家了。

    顾曜一大早就起了床，搬一张小凳子坐在路边，眼睛紧紧地盯着来往的车辆，生怕错过了载着哥哥的那一辆。

    外公劝她进屋等，顾曜不听，她坐了一个上午，没有等到哥哥。她不气馁。吃过午饭之后，她继续坐着等，没有一丝不耐烦。

    太阳快要下山之时，那辆顾曜等待已久的大巴车终于款款到来。

    顾凉走的时候只提着一只装着衣服的包，回来时手里多了不少东西。他像曾经的林静和顾家旺一样，买了好吃的、好玩的，将糖果和礼物送给他最爱的meimei，连带着父母的份一起给她更多的爱。

    顾凉不希望meimei因为家庭不完整而有心灵上的阴影，他会用行动告诉她，就算没有了爸爸mama，世界上依然有人爱着她。

    但是顾凉不知道，对于顾曜来说，只要能看见他，就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

    顾曜看到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激动地冲过去，撞上顾凉的胸膛，撞得他差点站不稳。

    顾曜依恋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紧紧地抱着他的腰，好像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不见了。

    顾曜轻轻地说：哥哥，我好想你。

    顾凉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回抱住她，抚摸着她的长发，心中也是欣喜万分。

    兄妹俩静静地抱了一会过后，顾凉笑着轻轻推开她，说：来，让哥哥看看过了一年是不是长得更漂亮了？

    顾曜有些害羞地抬起头，对上哥哥温柔的目光。

    顾曜确实长得更漂亮了。

    进入青春期之后，少女的身体开始抽条拔高，长得瘦瘦的，骨相清秀，白净脸庞，眉眼五官秀丽惊人。眼睛的颜色和形状极漂亮，漂亮的无法用言语形容，像含了一汪春水似的，盈盈发亮。睫毛挺翘，根根分明，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让人看到的第一眼就屏住呼吸。不禁使人发出疑问，这真的是如此贫穷狭窄的土地上养出来的姑娘吗？

    怎能让人不爱她？

    顾凉想，或许他就是为了爱她而活着的。

    越美丽的越容易受到伤害，顾凉要护好他的宝贝，让他的花儿自由快乐地绽放。

    顾曜也打量着哥哥。

    他好瘦，身上都没什么rou，抱住他的腰时，她感觉到哥哥的腰是那么的细，让人心疼。但是脸庞依然那么帅气，是不用可以打扮就可以看出来的帅气。顾曜没见过比哥哥更帅气的人。

    顾曜像块牛皮糖一样的黏在顾凉身上，他去哪，她就跟着去哪。就连上厕所，她也蹲在门前，像一只守护主人的狗狗。

    顾凉无奈道：哥哥又不会偷偷跑掉。

    顾曜摇摇头，说：可是你过完年就要走了。

    所以，她想尽可能地多待在他身边。

    晚上，兄妹俩和外公一起其乐融融地吃了顿饭，团聚的喜悦冲淡了些许父母过世的悲伤。外公做了一大桌子菜，平常舍不得拿出来吃的rou在过年时丰盛地摆在桌子上，尽情地享用美味。

    外公年纪大了，没看完春晚就去睡觉了。顾凉和顾曜窝在一起，一直看到春晚结束才去睡觉。重要的不是看春晚，而是可以一起度过的这段时光。顾曜躺在顾凉的怀里，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就算两人都不说话，此刻的氛围也足够温馨美好。

    还有什么能比陪伴在家人身边更幸福呢？

    看完春晚，应该上床睡觉了。

    顾凉回到自己的房间，正准备脱衣入睡时，发现顾曜竟然跟了过来。

    meimei长大了，兄妹俩再一起睡觉已经不合适。

    顾凉说：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跟哥哥一起睡了。

    顾曜有些难过地说：为什么长大了就不可以了？

    顾凉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meimei的身体虽然已经成长了，但是她的心依然纯洁得如稚童一般。

    顾曜自顾自地跳上床，给自己盖好被子，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耍赖说：我就要和哥哥一起睡。

    顾凉叹了口气，面对她，他总是妥协的那一方。

    不过，一年之中也就这几天，随了她的心也好。

    顾曜抱着日思夜想的哥哥，心中的快乐满得快要溢出来。

    她很想做点什么来表达她的喜爱，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像眼前有一块香喷喷的rou骨头，你却不知从何下嘴。

    于是她将头乱拱一通，孩子气地闹着他。

    顾凉好笑地推开她的头，说：怎么还像个小孩一样，我们曜曜现在可是大姑娘了。

    顾曜说：我不想长大。

    她想，如果她永远也不长大就好了，她想变得像小鸟一样小，待在哥哥的衣服的口袋里。他去哪，她就跟着去哪。小鸟吃的很少，所以哥哥也不用很辛苦，喂她一点点吃的就可以了。

    顾曜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顾凉听了却觉得很心酸。

    他亲亲她柔软的头发，说：多吃点也没关系，哥哥养得起你。

    顾曜说：但我不想离开你。

    顾凉点点她的额头说：哪能一直待在哥哥身边呢？你以后长大了迟早会离开哥哥的，你会有自己的家庭。

    顾曜说：不，我不想结婚，我就这样一直待在哥哥身边不行吗？等你以后老了，我就照顾你。

    顾凉逗她：那你也不许哥哥结婚了？

    顾曜一愣。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本能地不希望哥哥结婚。

    如果哥哥结婚了，是不是就不再属于她了？

    顾曜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她蹭蹭顾凉的下巴，说：我们都不结婚，就这样永远在一起不好吗？

    顾凉说：那好啊，你结婚之前我都不结婚，好不好？

    顾曜点头，郑重地说：反正我是不会结婚的。

    顾凉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他并不相信她的话，只当是孩子的戏言。她现在还小，对于未来还一片茫然，只是从小习惯了待在他的身边，舍不得分开罢了。就像你小时候喜欢一个玩具喜欢得不得了，长大了就不知道丢在哪了。她现在正处于那个喜欢玩具的年龄，等以后长大了，自然就独立了。

    但是顾凉不知道的是，她对他的依赖，远远比喜欢一个玩具多得多。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