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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边缘乡村到一线城市,你花了很长时间去跨越。这条漫长的阶级跨越之路,始于高考结束后炎热的夏天。

    一场洪水把老家冲了个稀巴烂,你拿着高中优秀毕业生的补贴做学费去大学报的到。

    父母,家庭,前12年的教育告诉你如何考试,怎么拿高分,但是没有人告诉你怎么和人交流,除了做题之外你什么也不会,你孤僻别扭,却也渴望着突破这层横亘在你面前的障碍。

    加入学生会或许是一个契机,带给你成长磨炼和资源。但你在面试时表现得如此糟糕甚至于连面前的面试官都没记住名字。

    叫什么呢?好像是那个部门新上任的主任。

    面试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左右,你跑去宿舍门口小超市买了泡面,吃得满头不知是汗是泪。

    接下来的一年你仍然到处面试,处处碰壁,愈挫愈勇,无奈自己小镇做题家的能力比不上城市做题家,只能算个伪做题家,成绩并不拔尖。

    但无论如何,改争取的还是在不知疲倦地争取,不大不小的奖总归还在拿。

    进校第一年,你成了某个大佬的培养联系对象不要想歪,正儿八经培养你向组织靠拢的那种。

    你不熟悉组织架构,一开始不知道大佬就是书记,只觉得大佬比别人的要求要更严格,你看得出大佬并不十分赏识你,但因为你态度端正良好,一年下来,大佬也算得上满意。

    于是也算顺理成章走到了下一轮的选举投票。

    来组织选举的却不是大佬,而是另外一个戴眼镜的学长,说是大佬委托他来现场监督。

    你有些懵,总觉得他眼熟。

    你站在台上还算大差不差地完成了选举演讲,下台时脸红得要滴血,经过第一排时,你仿佛听到学长自言自语:啧,怎么还是这么害羞。

    你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学生会面试时,他问你部门全称,你愣是没答全,走的时候还差点紧张得把他的笔带走了。

    他对你说的第一句话是:同学你好,请把你的名字写在这里,并自我介绍一下。

    你原来只有五成不到的把握,最后名单公示,你紧张了很久才敢去看公告栏。

    竟然入选了,你愕然。

    同批次的积极分子里面有太多更优秀的同学,你顿时有些羞愧。

    你发了消息感谢大佬的培养,又发消息给接班大佬职位的厉铖:厉学长,我可以和您学习专业知识吗?实在是太菜了,这样被选上去,你心里压力巨大。

    厉铖回得很快: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觉得自己还不够格,想快点进步。你如实打字。

    谈不上和我学习,我可以推荐几个大佬,金一南的和张维为的演讲。

    你一激灵:我最近正准备看!

    确实适合入门看。

    这周末我在红色讲堂有讲座,你要是有时间来捧捧场。

    附一个异常狗的表情包。

    你觉得厉铖画风有些割裂,后续的接触也印证了你的感知:确实很狗,也很牛。

    本科生登上红色讲堂的,一批学生里数不出几个来。

    你乖乖在后排拿着笔记本听课,到最后的提问环节,你壮着胆子举手,问了一个过后觉得很傻的问题:学长,我们现在的社会上有各种各样的思潮,有很多都是良莠不齐的,面对这样形形色色的思潮,我们如何坚持自己的本心不被影响呢?

    厉铖也没想到你会这样问,犹豫片刻也给了一个之后有些后悔的答案:多看书。

    会场响起来零星的笑声。

    你有些挠头,台上的厉铖也有些挠头。

    很快又有其他同学提问,这个小插曲过渡了下去。

    厉铖下台后,你几乎是第一时间接到了他的消息,好一顿插科打诨,跟台上侃侃而谈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笑得脸酸,怎么有这种人呢。

    你当时为什么不录用我呢?你花了很多时间来克服自己对他天然的畏惧感,第三年的时候你和厉铖已经相当熟悉了,尽管觉得这个问题不合适,你还是虎着胆子问了。

    厉铖很快回了消息:因为觉得你太害羞了,可能会做不好和贫困生的交流工作。

    你发哭的表情:可是我线上一点都不社恐

    那个时候不知道。

    那现在为什么又选我接班呢?书记可比干事难度高多了

    因为合适。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很快又发过来一长段话,意思是综合考虑之后,你最合适做这个工作,哪怕另外两个委员要优秀得更加突出。

    你不知道这是肯定还是否定,内心腾盈的满足已经盖过了理性思考。

    你从一个连学生会都选不进的小菜鸟,一下跨越了好多步,直接到了书记第二负责人的位置,不少同学看得瞠目结舌。

    你也愈发感到压力巨大,经常为了组织事务和理论学习熬到深夜。

    某天上午,你接到了学院领导的电话,要求做出一份完整的材料迎接校级检查,还附了一个几十页的说明。

    你没有做部门材料的经验,当时就慌了,打字的手都在抖。

    别慌。在图书馆备考的厉铖很快来教学楼找到你,你鼠标不是坏了吗,我带了一个来,领导要哪些东西,慢慢讲。

    你深吸一口气,把已经整理出来的东西给他看,他指导你如何下手,两人在空空荡荡的大教室里待了好久。

    到饭点了,去食堂吗?厉铖敲了敲桌子提醒你。

    你肩膀都是麻的:不去,没有胃口吃。

    你啊厉铖无奈,到底还是没说什么,陪你一直熬到八点。

    八点过一分,一群师生涌进来,说是隔壁教师多媒体出来问题,要在这里上校选课。

    你和厉铖默默开始收拾东西,在偌大的教学楼里找空教室。

    绕了一圈,都找不到一个有空余插座的地方。

    厉铖直接把你的电脑塞进包里:别做了,吃火锅去。

    你无语:材料还没做好呢,时间多宝贵啊。领导还催着明天要呢。

    怕啥。厉铖拉着你就走,多大点事,先填饱肚子再做。

    确实饿了,但你想的是对付几口方便面,又怎么会想去吃顿费时费力的火锅。但厉铖铁了心似的拉你去,你怵他那板着脸的样子,最后还是去了。

    吃完火锅,你索性熬了个通宵,还把早八的课给旷了。

    好在材料出来领导还算满意,二支部的阿锦来问你要模板,你犹豫了一下还是发过去了。

    若干天后厉铖吐槽你不淡定,还举了个例子说:二支部的阿锦学妹就很淡定,材料也整挺好嘛,压根没惊动他们书记。

    这话听得你有些咬牙切齿,说:但是我们支部才是优秀。

    他嘻嘻哈哈把话带过去了。

    你有些不满,又怵他,只好生忍下去。

    这样的时刻并不少见,譬如你省吃俭用买了一支钢笔送他做入职礼物,他并不高兴而且扯到了廉洁奉公上,譬如你找他签字的时候,他总少不了贫嘴,你每次都在笑,其实又恼他不着调。

    譬如譬如去杭州玩的时候,非要告诉你和他同游的是某个高中女同学。

    你觉得不对劲,又实在不明白哪里有问题,你觉得有些介意,又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介意。

    很快,你就在这种犹疑中接过了他的职位。

    厉铖毕业了。

    厉铖本来要考研究生,中途家庭生了变故,他果断把考研书丢了,推荐到了国字号企业里应聘,并且顺利入职了。

    你也开始实习,实习的学校刚好离他的公司不远。

    每天中午或晚上,你会去附近一个商业广场吃饭,几乎每次都会遇上他。

    两个人交换初入职场的心得体会,偶尔他指点你在组织工作上的问题,你也听过他几乎所有同事的轶事。

    最近你的话不像之前多,眉宇间笼着一层阴翳,厉铖问时,你如实说是组织工作上的问题。学院领导要硬抬一个人上来,支部开会不同意,意见非常大,但毫无疑问,领导的压力也十足。

    那个要被抬上来的同学风评极差,调查到的情况里包括但是不限于插队、为人冷酷不诚实,功利主义甚至学术不端。

    这样一个人要抬上来,你必须签字,但是心理这一关,你根本过不去,所以只好跟学院领导拖延着。

    他难得地没有就此发表意见,只是说你最近好像脸圆润了不少。

    你恼了瞪他。

    隔了几天,厉铖在上班时忽然收到你的消息:学术不端有什么认证的途径吗?

    他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你想干什么?

    你没有回,他又发一条:你冷静一点,别冲动。

    想一想还是不能放心,索性请了个假出来,扫共享单车的间隙继续发消息过去:你出来,我和你谈谈,你先停手好吗?

    不要做伤害到你自己的事。

    实习队的同学都在办公室里忙,你一个人在走廊上哭得十分狼狈。

    你没有去约定的奶茶店,是实习队的一个同学奉命把你押解过去的。

    你本来就委屈,看到他后哭的更加厉害。

    你也是来劝我的吗?你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为什么你也要来劝我?

    厉铖无奈:你先告诉我,这件事情,做与不做,分别会有什么后果。

    你摇头拒绝:我不管结果,我只知道我的是非观念不允许我什么都不做。

    但是你必须面对结果,而且要承担结果。他把奶茶放到你眼前:你告诉我,你能承担这个后果吗?

    一穷二白的家底,你知道自己没有任何承担后果的倚仗,但你仍然不能接受:如果要我不反抗,那我也不能配合。

    什么意思?

    我不会给他签字的。

    你已经哭了有半个小时了,眼睛肿起来,但是仍然闪着倔强。

    厉铖叹气,似乎已经有些不解了。他问你:你为什么要坚持这样做呢?

    你手都在抖:那你为什么要入党?

    这样的对话曾经多次发生在你们之间,你们坦诚深入地交流过,彼此了解对方的想法,但此刻你又这样问他,且非要他回答不可。

    厉铖沉默一会,声音很轻:你确定要听真话吗?

    你又哭起来,这下你什么都不说了,你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最后你还是签字了,学术不端的事情也不了了之,那个风评极差的同学最后也终究被抬了上来。

    你也不再在厉铖面前谈起这件事,也再不跟他说最近又看到什么书,有什么新想法了。

    实习结束后,厉铖常常有事没事就叫你出去吃饭,也不让你付钱遑论AA,只说你还没有工作,再坚持提就要垮脸色了。

    入夏后某天晚上的夜宵很是异常,先是直接说自己不太开心,坐下后直接点了一扎啤酒。你说你不能喝酒换个瓶装的,他还是坚持点了。

    整扎啤酒都是厉铖一个人喝完的,你后面看不下去也喝了两杯。

    你有些恍惚,听他说公司的事情,说今天遇到的窘境,说他那个三十不到能力卓然秀外慧中的大美人领导怎么帮他脱困。

    那你好好工作,快点学会那些,多帮她分担一些。你讷讷道,不知道实在宽慰还是在欺骗。

    他起身时身形都恍惚了,上地铁的时候差点跌一跤。你实在看不下去,但他拒绝你送他回家的语气又那么笃定,你只好冲他挥手,让他回去之后发消息告诉你。

    彼时你已经在求职的要紧时候,没过几天,你和距离城市不算近的一个县城签了学校。

    毕业很快也降临到你身上,你在收拾宿舍的时候弄得焦头烂额。你是念旧的性格,很多东西承载了一些记忆,但是要全数运回家也完全不现实。你暴躁了一阵,最后把很多东西一股脑丢到了垃圾站。

    就这样吧。

    你想。

    工作后,繁杂的事务让你不再有时间同过去的旧友闲聊,你疲于奔命,倦于经济的压力。

    元旦前,厉铖久违地给你发了消息,问你去不去某个城市玩。你计算了一下来回日程,了当地答应了。

    你一面收拾东西一面看酒店,厉铖推了个链接过来,说这家品质还过得去,性价比高。

    你回他好。

    见面比想象中更平淡,两个人都好像不是隔了半年没见,熟稔自然地吃饭、跑景点,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让你掏钱,可见之前说你没工作没收入是个借口。

    离开时厉铖要送你,你说没事,挥挥手拉着行李箱就走了。走出一段路,你有点想回头看看,停下来转念一想,似乎又有些好笑。

    回到工作的城市后,你想起来自己还有厉铖的支付宝账号,百度了一下转账退还的情况后,你转了一笔钱过去,下一步就拉黑。

    厉铖微信截图给你:什么意思?

    你笑笑:没什么。

    他难得地没有附加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表情包,两个人都归于沉默。

    就这样吧。

    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