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黄沙

    很快，新岁过去了。

    这几日早春拉着晚冬帮我收拾东西，两人都清楚这不是出游，所以无用的通通没带，只留下必备用品。

    早春和我提过她也想去，被我坚决反对了。试想下一个姑娘出现在男人扎堆的军营里，岂不是羊落虎口，渣都不剩？纵使我任何事情都带上她，也总有没注意到的时候，那便真是人间惨案了。

    怕她依旧惦记这事，我就叫晚冬去劝，之后早春果真不提了。

    晚冬这点挺不错。

    面前裴溯光身穿金黄龙袍，头上冠帽的玉旒被风吹得微微荡漾，他朗声高谈了很多，其中不乏些振奋人心的话语。兴许是被他的话影响到，我越听越觉得斗志盎然，一切烦恼皆抛至脑后，心跳“砰砰”闹个不停。

    “……朕相信，尔等会完成使命，凯旋归来！”

    待他说完，我和武将不约而同地单膝跪在裴溯光面前，齐声道：“臣等，必当凯旋归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的士兵也一同跪下，身上的铠甲因为碰撞发出“咔咔”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刻，或澎湃或奋勇，千言万语都不及我内心的震撼。

    今日，阳光正好。

    在我翻身骑上马后，准备出发之时，原本应该去城墙上观望的裴溯光，却站在马的一侧。

    我低头看向他。

    纵使裴溯光仰视着我，但那神气依旧坦然尊贵。他忽然笑了：“这身铠甲你穿起来不错，精神许多。”

    我没回他话，就一直盯着他，想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裴溯光见我没回，抿了抿嘴。就在大军策马出发，我驭马前进之际才，轻声道：“不论如何，我都等你。”

    周围的马蹄声很响也有些杂乱，但那句话还是传到我的耳边，我没回头看他，就这么跟着大队伍走了。

    其实这话越琢磨越不妥呢，怎么都感觉不太妙啊。

    不过，是挺开心的。

    我吐出口浊气，打起精神，开始了长达一个月的路途。

    去的是西北疆地，很早之前就晓得此处黄沙漫漫。最开始还好，有城晚上可住宿；但随着地段荒凉，只有一两处绿洲有人家，那还算好的，更多的是就地扎营，第二日再拆了继续赶路。

    若不是因为我会点小法术，现在就和那些普通人一样灰头土脸，更本不可能沐浴。

    修一日术，造百年福。

    在路上我没和士兵聊过天，只有偶尔与将军讨论下行程，但我还是会听到他们的交谈声，时不时还有哄堂大笑。

    一堆男人在喝酒聊天，话题往往在女人、钱和权徘徊。

    溜过我耳旁的，通常都是污言秽语，甚至有几个不要命的敢议论到我头上，说什么“侯丞相不是养了一堆美人儿吗，本来我还期望着借此摸个小脸儿呢”、“怕是摸着摸着就往下了吧哈哈”……

    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儿，有些话说出口了自然要付出代价，所以那些谤议我后院的人皆领了罚，没有下次。

    不论有没有把我当家主，只要入了丞相府的院子，自然是我保护的对象。

    就这样，一个月过去，我们也到达目的地。

    这些日子几乎没怎么休息，所以将军命若干士兵先整理一番，而我精神良好便独自去军营询问情况。

    “大人。”

    见我进来，站在里面的官员皆行了礼。他们对面却是清一色素衣修士，大概知晓我的身份也简单施礼。

    我也回礼道：“多谢各位师兄前来协助，在此我替陛下向爻华众人道谢。”

    那行人的领头者，便是带我和裴溯光修道的师兄洪子琛，但我分得清主次，先把边境情况弄清楚再相认。我朝他轻轻一笑，随后继续摆起了丞相架子：“我虽知道大体情况，但具体的还请师兄们告知。”

    洪子琛点头，垂眸看向摆在桌子上的地图，在某处轻轻一划道：“这里是当初魔雾临界处，被覆盖而受影响的百姓共二十一人，其神态呆涩，举止僵硬，却可以正常作息，只是不会理人。而养的牲畜无一存活，血rou尽失，空留骨骸和兽皮。”

    “虽然不会理人，但是当我们试图查询时，他们就会自爆。自爆威力不强，可却有魔力波动，所以初步猜测，之前的魔雾会使普通人拥有魔丹，变成没有知觉的活死人。”

    “至于可不可以让百姓恢复，我宗长老已经在努力找寻方法，大人不必太过担心。”

    我点了点头。

    而后，他们又说了很多东西，待我从军营里出来已经是黄昏时刻，太阳垂在天边，熏得周遭呈淡橘色，往后逐渐过渡成深蓝。

    我走到一军营旁就停下，看向从不远处走来的洪子琛。

    “师兄，好久不见。”我这样开口道。

    洪子琛也淡淡一笑：“好久不见，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

    当初洪子琛入京教我和裴溯光修道时，我们也不过十岁，时光辗转，如今已经而立之年。

    我笑道：“我打算明天去看下那些人，不知师兄能否一同前去？”

    “好。”洪子琛应道。

    其实在看见洪子琛的那刻，我的心头好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吐出，想和他叙说这几年来的点滴。可当那热血过去，除了先前澎湃的情绪还依稀存留外，竟什么都退去。

    想说的成了该说的，就像是路边遇到个点头之交的友人，相互问好，便各走各路。

    我不知道要继续说什么，而洪子琛明显不是会开头的人，所以在沉默之后，我告辞离开回自己的营子了。

    军营里一切从简，与京城里舒适的生活差之千里，但因为我的身份特殊，某些东西是特地准备的，所以和其他人的帐篷对比下，我的已经算是豪华了。

    归期未定，谁也不晓得会在西北边疆扎守多久，能过得舒心点就舒心点，我没必要为了大众牺牲小我。

    开心就好。

    我这么想着。

    如此又过了十几天，在西北的日子枯燥又乏味，因为百姓会自爆的缘故，众人都不敢随意出手查看，能做的只有观察他们。恰巧这活儿有轮不到我来做，所以更多的是我看着地图发呆。

    先前我给裴溯光说的法子，现在好像全被推翻，魔族不再整什么夭蛾子，一切都平淡起来。

    我站在土墙边上，静静地瞧着缓慢行动的路人。

    就像往常一样，受不住无聊，就独自跑到这地方看那些活死人。别说，他们的生活照旧，没有诡异奇怪的地方，就好像没受魔雾影响一样。

    啊，好无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不知怎的，我突然感觉心头一悸，脑袋被动地放空着，眨眨眼回过神来后，咽了口唾沫。

    这是……怎么了？

    我感觉原本安安生生待在脑海的剧情，改了几笔——虽然才几个字，但却让后面所有情节都提前了。

    魔族犯进，由原来的“仲秋”成了“孟春”。

    ——孟春？

    那不是马上就要到了吗？

    现在新岁刚过一个月，离孟春过不了多久，所以裴溯光他们，即使快马加鞭也赶不过来……

    我摇摇头，这不是现在我该cao心的，目光应该放在剧情改变后的措施。

    原来是写自新岁过后，魔族不断冒犯人族地界，冲突越积越多，终于在季夏魔族开始明目张胆虐杀，而后皇帝派遣军队解决——在仲秋之际，因为战况愈下，皇帝御驾亲征。

    虽然人仙合作，但抵挡不了磨刀霍霍的魔族，所以最终以主角受被最后登场的攻二魔尊虏走转场。

    而现在……

    剧情也不能说大走样，至少大体轮廓还是没变，头尾相同，就是中间改成魔族在人间潜伏多年，如今各地冲突爆发，就属西北之地最为严重，故而皇帝亲自北上巡查，却不想魔族刚好犯进。

    虽然特别想知道为什么剧情会变，但思考这个问题也无济于事，所以我抓抓头，开始思考该怎么做。

    “援军是肯定会有的，但那最快也得半月之后，”我赶到洪子琛面前，商议道，“所以可能需要爻华弟子前来协助，如果可以，希望贵宗长老也能来此协助。”

    毕竟，我总觉得魔族这次来势汹汹。

    洪子琛点头应好。

    我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里不舒服的感觉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