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如海

    难怪阿雪和百里紫会如此相像，他本就是为了百里紫培养的剑奴。剑奴是主人的影子，事事以主人为尊，为主人侍奉命剑，这就是剑奴百里雪被安排好的命运。

    “我是被困在了如海的幻境，而幻境中的那个人告诉我只要将百里紫带回去，就可以助我解除与百里紫的契约。我只要没了契约束缚，就可以转世投胎。”阿雪说出当日为何要带走百里紫的原因，他身为灵体，只能依附于如海的幻境。而他之所以与如海一见如故，也全是因为他们曾有一面之缘。

    百里雪对百里紫依旧是忠心耿耿，对百里家更是惟命是从。可是百里紫并不想要一个剑奴，他从家里逃了出来，放弃了百里家为他铺好的路，宁愿做一个游侠，四处找人比剑，一生与手中剑相伴，这才是他的毕生追求。

    百里雪受了家主的命令，要将人带回百里家。等他将百里紫带回，就要被送去祭剑，完成身为剑奴的使命。他就是在寻找百里紫的路上，遇见了七星宝塔里的那个人。

    可是又和七星宝塔中那个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大善人很不相同，那是的他的笑容真挚，任何见过他的人都会对他产生亲近之情，就连从小情感淡漠，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的百里雪，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而他一眼就看出来百里雪的异常，他温柔地询问百里雪的姓名。百里雪受宠若惊，百里家无人在意过他，他只是一个需要时就可以使用的工具，即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百里紫也瞧不上他，说他的剑招没有意思，不愿意和他一起练剑。

    那是第一次有人关注他，百里雪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名字。

    “我可以叫你阿雪吗？”百里雪无法拒绝对方，他点了点头。

    那个人神情郑重地告诉他：“阿雪就是阿雪，不属于任何人。”

    百里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其实他并不是很明白对方说的话。那个人给了他一颗丹药，说是重要时刻可以救命。百里雪将丹药放在怀里，心里生出从前不敢想的念头。他是阿雪，不是百里雪，不必按照家主的安排一路走到底。

    可是长久以来家主施加给他的威严，迫使他再次踏上寻找百里紫的路。在他找到百里紫的时候，百里紫遭遇追杀，几乎半死，怀里还护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

    孩童雪团似的脸蛋上沾着几点鲜血，全身上下都被百里紫护的严严实实，却还是受了极重的内容，被百里雪找到时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百里紫紧紧抓住他的衣领，那是他第一次请求百里雪：“救人……我答应过……”

    百里雪抱起那个孩童，孩童的气息越发微弱，柔软的身体躺在他怀里。百里雪想起了自己的小弟弟，小弟弟死的时候也是浑身僵硬，握住他的手喊哥哥。弟弟死后，他就被家主带回了百里家，他无比感激家主收留自己，甘愿为百里家当牛做马。

    家主告诉他，无论百里紫要他做什么，他就算是死也要做到。

    漫天大雪，百里雪背着百里紫，怀里抱着那个孩童，孩童握在他怀里，嘴里喃喃着“哥哥好冷”。冰天雪地将他们包围，百里雪取出了那个人送给他的据说能够保命的丹药，塞进了孩童的口中，可孩童最后还是没了气息。

    百里紫找了个地方将孩童匆匆埋了，带着百里紫回到了百里家。家主见到百里紫身负重伤，自然是对他一顿责骂。百里雪习以为常，他每天依旧按照家主所交代的修炼，双手能够修炼成器，而后是双脚，他已经预见了自己的将来。

    百里紫伤愈以后，问他那个孩童的事情，百里雪如实告知，百里紫又是一阵气恼，埋怨他为何没有将人救活。

    百里雪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他也想问为什么自己当初没能保住弟弟的性命。

    之后百里雪又在百里家遇见了那个人。那个人似乎是刻意来寻他，义正言辞地训斥家主不该再用让人修炼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法子，百里雪从未见过家主那样战战兢兢的神色。家主一口答应下来不会再让百里雪修习炼器之法，那段时间确实是百里雪最轻松的日子。

    那个人问他：“阿雪，想不想和我离开？”

    百里雪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想要离开，这是他第一次生出的属于自己的想法。那个人答应带他离开，可是阿雪一连等了许久，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家主没了顾忌后，又恢复了往日嘴脸，催促百里雪尽快修炼，争取早日祭剑。

    在此之前，他必须先和百里紫真正建立契约。他们在小时候其实就已经建立过一次，在他修炼达成时再建立一次，才算完成。百里紫一直抗拒家主对他的安排，故而建立契约之事一拖再拖。百里紫在游历时见过许多能人异士，眼光不再仅限于百里家，他不愿一辈子都拘束在百里家，也相信不需要剑奴也能将剑用的出神入化。

    百里紫逃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被家主抓回。那是百里雪的炼器之术以至臻境，动作和意识都有些迟缓。他常年在房中打坐调息，逐渐把自己当作了一件活的、会吐息的兵器。

    他与百里紫的最后一面，百里紫是被抬着送进来的。他已经记不清楚建立契约的过程，他只记得百里紫在他耳边大喊：“我不要！我不要！”

    百里雪心里喊出来的同样也是这三个字，可是没有人会知晓了。

    阿雪语气平静地讲述这一段过往，就连一直催着要离开的寅山尊也沉默了许久。

    “那个孩童就是如海。”阿雪道，“他给我的药确实能够救命。他担心家主逼迫我祭剑，所以一早就给了我丹药，只是我没有用来救自己的命，我的命不值得救。即便如此，他也救了我两次，他是一个大善人。”

    听阿雪形容的那个人，确实不似恶人，可是如今祸乱仙界的重重事迹，又和那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海当时吞了丹药后，留有一丝气息，然而又被阿雪埋在雪地中，从此冰冻了数百年，直到被云昭捡回去抚养，他还是七八岁的孩童模样。

    “你们进入如海的幻境时，就是我找到百里紫要把他带走的时候。因为轮回之门的影响，我那时只记得作为百里雪的事情。我一心想要接触契约，把百里紫抓到七星宝塔时，又觉得不太对劲。后来我才发现，我的幻境和如海的幻境是重合的，如果我把百里紫带进七星宝塔，我和如海将永远无法从幻境醒来。”

    阿雪冷漠的目光出现一丝缓和，他自言自语道：“不知如海离开后，过的如何。”

    云昭道：“如海应该也在莫鸣谷中，你不如随我一起去见他。”

    阿雪笑了笑，这笑容就如他们初见时的天真单纯：“不用了，只有这里才能让我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