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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狗受》章二

    原先他以为再也不会和那人有任何交集了──与此同时他也向餐馆的大叔提出辞呈,口头上的,反正本来也没有任何的雇佣契约。

    老板恳求他多做两个月,至少让他有雇新工的空间,他想也好,自己也需要时间琢磨下一步。恰好高中时的同学在外地打工,之前也说服过他要不要一起,他嫌钱太少,现在想想,有钱也要有命花啊。

    就在他离职的前一周,刚收拾好厨房,背上背包,从餐馆後门走出来,没走出几段路,就听到一声枪响。

    「砰──」

    几乎是瞬间,他就扑倒在地。

    那声音太近了,判断不出方位,视野里依稀看到左前方有一群人影。

    不过数秒,又是一连串劈哩啪啦的鞭炮声,紧接着,短暂的安静了下来。

    趁着这段空窗时期,他赶紧贴着地面往回爬,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冷汗直流,眼看那扇铁灰色的门就近在咫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男人凄厉的惨叫声吓的他抖了一下,右臂上的疤痕跟着隐隐作痛。

    那里曾经被流弹打中过,当时的疼痛就如同诅咒,刻印在了DNA上。

    好不容易攀到门沿,他转动把手,却没能拧开,才突然想起已经锁门了,但是老板就住在餐馆楼上!

    他赶紧拍了好几下门,控制着音量,一边警戒着四周,屏息等待。

    ──没有反应。

    他再拍了几下,这次大声了些。

    耳朵紧紧贴着门,生怕错过一丝声响。然而没有,没有声音,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没人理会他。

    尽管知道换成是自己,大概也不会冒着危险,下来看是否有人需要帮助,他还是忍不住在心中诅咒对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除了伤患的呻吟外,再没有其他令人恐惧的声音,这场械斗似乎已经结束了。

    他探头瞧了一眼,那条大路他是不敢再过去了,所以决定从另一边绕开。

    餐馆後面是一条小巷,十分狭窄,只比他肩膀宽上一些,终年不见天日,充满发霉的腐烂气味。他小心不让衣服蹭上黑绿色的苔藓,外头已经很暗了,巷内更是大片阴影笼罩,一路小心翼翼,摸索着走着,头顶上,忽然传来沙沙声。

    他抬起头,一个人影就从窗台上跳了下来。

    是疯狗。

    他松了口气,正想打招呼,紧接着就发现,和那天懒洋洋的样子完全不同,对方的表情非常古怪。

    「磅──」

    伴随一声巨响,他的脑袋像是坏掉的主机,发出嗡嗡叫声,眼前炸开白光。速度太快了,他甚至都没能看清对方出手的瞬间,更遑论闪躲。

    疼痛让他有些恍惚,反应变得迟钝,感觉到脸被掐着又要再来一下,他拼命的举高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求求你!求求你!」

    他努力示弱,抓住任何一个有可能活命的机会,在这里,被谁打死、用什麽东西杀死都不稀奇,如果你死了,只能说明你倒楣,而不是加害者的问题。

    对方停了下来。

    他呼呼得喘着气,头痛欲裂,想着自己要是从口袋里掏出小刀,能有几分胜算……眼前恢复光明,那只宽大的手掌撤离了,他看到对方捡起他掉在地上的袋子,翻了翻,拿出一个稍大的纸盒,手指就抓着里头的食物吃──狼吞虎咽,吃相却不滑稽,反而有种诡异的惊悚,好像他在吃的不是猪rou丸子,而是人体的某个组织。

    他看着对方吃掉他的晚餐,举在头顶的双手微微弯曲着,浑身肌rou紧绷,身体转了个小小的幅度,犹豫要不要转身就跑……他跑得掉吗?或是至少拿出小刀?

    啪的一声,盒子被捏成一团,扔在地上。对方搓了搓手上的酱汁,张开手掌,脏兮兮的指头大方的往他外套上抹去。

    不知道为什麽,他一直觉得对方正有意无意的瞥着他藏着刀的口袋。

    抹完了,见他没有反应,於是又抓着他的衣领,凑上前,擦自己的嘴角。

    他难以置信的盯着对方的发旋──靠这麽近,又暴露出要害,这是什麽意思?

    不管是什麽,都是个好时机,这个混帐会为自己的掉以轻心付出代价……喉结上下滑动,他在脑中不停预设接下来的动作,手肘弯了起来,下一秒就要出手──下一秒──他憋着一口气,心跳如擂鼓,下一秒,下一秒,无限个下一秒。

    「啪。」

    口袋被不轻不重的拍了下,隔着一块硬物,对方已经往後退开了,露出遗憾的神情。

    他还像个傻子一样,手臂贴着耳朵,站得直挺挺的,任人宰割。

    嘎吱,有人拉开窗户,好奇的探头看向外面。

    他回过神来,连忙奔了出去,这次再也不管会蹭到什麽脏东西──反正已经够脏了。他一路跑着,拖起倒在地上的摩托车,解开链条,哆嗦着手,对了好几下钥匙孔才成功发动。

    头太疼了,即使回了屋子,里里外外上了锁,被安全的空间包围,他还是难受的想哭。

    衣领上传来酸酸甜甜的气味,他慢吞吞的脱下衣物,看着上头惨不忍睹的痕迹,揉一揉扔进洗衣篮。

    裤子则是沾满泥土和黑呼呼的玩意,他掏出口袋里的折叠刀,放到外头柜子上时,忽然灵光一闪──

    疯子!这个疯子!

    他在挑衅,在激怒自己……他想看自己会不会反击!

    隔天早上,他无视了手机铃声,响一次就挂掉一次,最後乾脆直接关机。

    剩余的工资懒得去取,想到还要在那里和臃肿油腻的男人多费口舌就心烦至极。後脑勺肿了一块,摸着像个水球,泡了一晚上的衣服,橘红色的染料根本洗不掉,还嚣张的扩散开来。

    他喝了杯水,躺回去,这回睡到中午,胃里抗议着饿醒。不想出门,尽管屋里只剩几块压缩饼乾。

    窗外,刺眼的阳光照耀着这片大地,三三两两的行人走在街道上,看似十分正常的地方隐藏着无数罪恶。如果能把这里的害虫一并晒死就好了……把我晒死也行。他缩在被子里想着,自欺欺人的蒙住眼睛。

    来自疯狗的嘲弄,在气愤过後,也明白一个事实,他是只误闯丛林的兔子,就算拼尽全力反抗,也没有办法乾脆俐落的取人性命。

    每分每秒的犹豫就足以让他成为一具屍体,就算在这里长大,他永远也无法融入,他不应该耗费在这儿,只是为了正常的生存。

    他要离开这个臭水沟一样的地方。

    一把掀开被子,他回到蛀着几块虫洞的破木板前,上头叠着一沓泛黄的旧书,全是升学试题和讲义,翻到夹着标记的页数。昨晚已经因为意外早早入睡,没有做完进度,今天更不能就这麽度过。

    他算着时间,七月有一次独立招生,他打算先试个水,估计过不了,就算能拿到录取单,他也还没存够钱。

    学费,生活费,租屋费。一样样都压在身上,时间紧迫的让人无法喘息。

    五天後的晚上,他打了一通电话。

    「喂?」

    「耀哥,是我……上次和你说的,还有位置吗?」

    「喔喔喔,有,有,下个月,行不?」

    下个月……他看了看翻出来的几块零钱,一阵胃疼,「不能更早吗?我明天就能上工了。」

    「嗳,人家说好的时间,我也不好擅自更动啊。」那边顿了顿,「小赵,你要是真缺钱,怎麽不考虑那边的生意?赚得也快,如果担心进局子,赚完就收手,别跟他们一样不就行了?」

    「太危险了,如果被抓到,我就完了。」

    「我做了几次,你看我被抓过没?」对方怂恿他,「你就当自己是送快递的,取货,送达,结束,然後拿钱走人。」

    「耀哥,我就算想做,也没这个门路啊。」

    「我不就是门路?一句话,哥立刻替你牵线。」

    对方念出了个数目,那金额几乎是极其诱人的提议,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婉拒了。

    拒绝的结果就是他现在在餐馆後方的垃圾箱,翻找看起像是能吃的食物。他的床底下还压着一笔钱,但是那是未来不管是报名考试还是入学用的暂存金,这个月的花销额度已经用完了。

    苍蝇嗡嗡乱飞,充斥着腐烂的气物,他屏息伸手掏了半晌,里头只有汤水和碎屑,连骨头都啃得乾净,看来早就被附近专业的流浪汉搜刮过了。

    他只好换下一个目标,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日晒,饥饿,加上後脑勺──还有右手上秽物的臭味,眼前忽然一阵晕眩。

    他慢慢的蹲下来,四肢发冷,双手抖得厉害,想着乾脆回去取钱吃一顿算了,昨晚记完帐的数额就浮现出来,增加的速度缓慢的让人绝望。

    这样下去,我什麽时候才能离开?

    他已经毕业一年多了,再拖下去,就要和他父母一样,反反覆覆的入狱出狱,在此地终老一生。

    做一次就好了,就一次。乾净的左手放进兜里,握住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