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丰收祭典(中)
丰收节给科罗拉城带来了喜庆的氛围。无论是农民、商贩、佣兵、工匠,还是贵族和教会,都被节日的气氛所感染。今年是个大丰年,农作物的丰收给农民带来欣喜的同时也带来威胁——这代表城外觊觎庄稼的魔物们也蠢蠢欲动。按照惯例,贵族们会雇佣佣兵们看守自己的属地,确保收割的进行。往常这样的任务都是由较小的佣兵团承包的,因为一来报酬不算丰厚,二来前来进犯盗取庄稼的魔物通常是一些沟鼠、地精、哥布林之流,哪怕较弱小的佣兵团也能应付。但由于今年的丰收,弱小的魔物们似乎也格外猖獗,光凭小佣兵团人手已经不足,于是连黑曜石佣兵团这样的强大佣兵团也负起了看守田地的任务。 灰狼倚着一棵东倒西歪的稻草人,嘴里叼着一根酢浆草。他咂摸着口中的一点酸涩滋味,极目远眺,发现东北方的一垄麦穗不正常地耸动着。他除去黑色的皮质手套,伸出一只手感受空气的流动。 此刻无风。 那么东北方的异动一定是哥布林之类的魔物。 灰狼伏下身子,将身躯隐进麦田之中,蹑手蹑脚地接近东北方。保卫庄稼这件事说简单也不简单,佣兵们在清除魔物的同时也要保证农作物的损耗降至最低,所以他们不能使用杀伤力大的火器,只能使用弓弩刀剑一类的铁器。灰狼抽出绑在大腿皮带上的一把匕首,他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魔物的气味。气味很稀薄,还做出这么大的动静,他推测应该是只经验不足的弱小地精。 灰狼其实挺喜欢这个委托。虽然这类型的委托完全配不上黑曜石副团长的身份,但相比大型任务来说轻松得多,至少没有性命之忧。他讨厌在任务后为伙伴收埋尸体,每亲手葬下一个伙伴,灰狼都感觉自己的灵魂遗失了一块。那些一同并肩作战,举杯庆祝的记忆,随着冰冷尸体沉入棺椁而一并尘封。他也喜欢丰收节的喜庆气氛,那种热闹、生气勃勃的喜悦,让他感觉到自己真正地活着。 他看到了。果然不出他所料,一只灰扑扑的地精佝偻着在地上拾着麦穗,比一只猫大不了多少。灰狼掏出匕首,正要悄无声息地了结这只害虫,地精却因为余光瞥见了旁边的一根麦穗而转过身来,不偏不倚和灰狼打了个罩面。 地精没有反抗,甚至不做垂死前的挣扎。一只地精不可能打过一个成年男人,何况面前的男人是仅凭气息就能察觉出的强大。灰狼手起刀落,却看见地精跪倒在地上,反复向自己叩拜,发出“嗳嗳”的鸣叫。灰狼饶有兴趣地停下动作,一种孩童折磨蚂蚁般的天性中的残忍促使他想看看地精还能做出什么反应。 地精看到自己并没被立刻杀死,黑而大的眼睛中立刻流出了泪水。它皱巴巴的脸上是凄惶而哀求的表情,它不断从身上裹着的一块脏污的破布头中取出麦穗向灰狼展示。 灰狼注意到这些麦穗的断茬平整而自然,并不像用爪子掐下来的,更像是自然脱落的。他联想到过来时就看到这只地精在地上捡着什么,看来这只地精是想告诉他,它并没有破坏庄稼,只是捡一些掉在地上的麦穗。 地精看到灰狼停住了动作,似乎理解了自己,更加激动。它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将身上那块破布头脱下来,捧起自己鼓胀的rufang,又模仿出幼崽的叫声。它眼巴巴地盯着灰狼,眼神中充满乞求。 灰狼皱着眉头。这只雌性地精大概想说它刚刚生产,洞中还有一窝吃奶的小崽子。也许是雄性地精出了什么意外,才导致这只雌性地精不得不将嗷嗷待哺的幼崽留在洞xue里,独自跑到危机四伏的人类村庄来觅食。 灰狼陷入了沉默。杀死这只地精和撕碎一张纸一样轻松,但他却没能像以往一样果敢。他瞅着面前这只丑陋的、无助的、泪流满面的小东西,看着地精一遍遍重复着滑稽的动作恳求自己放他一条生路,他握住匕首的手微微颤抖着。 刹那间,他想起了团长的话:“魔物全都是阴险狡诈的生物,如果你因为心软放过它们的性命,它们将来就可能杀害更多的人类。” 他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猎杀鸟身人面女妖的时候,就因为女妖对他露出了少女般无助的表情,他挥刀慢了一瞬。团长为了保护他被露出真面目的女妖反噬,女妖的利爪挖去了团长的一只眼睛,也在团长脸上留下了一道赤色的疤痕。那道疤痕是鲜血铸造的教训,他每次看到团长眼罩下的肌肤,都会想起那次因一念之仁而造就的耻辱。 可是面前的地精呢?地精这种弱小的魔物,就连人类儿童都可以对付,它们如老鼠般在地下汲汲营营,最大的危害无非是偷窃粮食。 地精还在对它磕着头,它的额头被地面磨破,渗出绿色的血液。它枯瘦的肢体,硕大的脑袋,无一不显着它的弱小。灰狼不觉得自己如果放了这只地精,它将来会造成多大的伤亡。 他做出了决定。 一阵快到看不清的寒芒闪过,地精的头颅咕噜噜滚到灰狼脚边。它的身躯还没来得及在死亡面前反应过来,兀自重复着跪拜的动作。灰狼面无表情,将那具小小的,拥有鼓胀rufang的尸体踢到一旁。 他并没有因为这次的胜利而感到一丝丝微小的欢欣。 酒窖里,菲奥娜急匆匆地来到会客室。她连假发都没有戴齐,就因为来人是龚古尔大人的秘书。 “你说酒窖的税务有问题?”菲奥娜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发问。她的脸因为震惊扑簌簌地往下落白粉,像某种蛾子的翅膀。 “是的,龚古尔大人怀疑您在经营酒窖时隐瞒了额外的收入,这将构成偷税的非法行为。今日你必须解释清楚。”秘书礼貌地解释。 菲奥娜气极反笑,非法的行为?酒窖的存在本身就是非法的!她想不通自己哪里得罪了龚古尔,竟然要蒙受这飞来之祸。她为了收买龚古尔,不仅平日小心翼翼伺候着,更是替龚古尔留心着新的货色。就连那么美丽的亚当,她都毫不吝惜地将开封的权力留给龚古尔。扪心自问,她对龚古尔千般逢迎,万般讨好,就差没给龚古尔当狗了!如今龚古尔倒来寻衅滋事,反将一军,她菲奥娜怎么没看清龚古尔是这种人? 即便满腹不愿,菲奥娜还是忍气吞声。她带着龚古尔的秘书来自己的书房,取出账本,给他一一解释着条目。秘书仿佛有意找茬,有些账面明明清清楚楚,却也胡搅蛮缠,硬要菲奥娜再解释一遍,简直像有意拖延时间。 白玫瑰花房,亚当悄悄和龚古尔的小厮换了衣服,用黑色斗篷遮着面容,快步从秘密通道离开了。他知道拖延不了菲奥娜多久,只能期待速战速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