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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喜 第184节

    他知道常蔚当初加入这个阵营是为了什么,如果他能选择,也许会这么做,也许不会,但眼下他是没得选择才走到这地步,将这个阵营视为归宿也是他不得已而为之,他深知自己没有能力离开,那他就必须为自己争取权益,他相信凭常蔚的付出,自己也是完全有资格要求的。

    “考虑当然可以。但如果考虑的结果是不呢?”杨燮望着他。

    “如果公子不救,那我作为儿女,又怎可见死不救?”常贺站起来,“我有薛家那丫头在手,就不信朝廷不忌惮!”

    杨燮把盘着的腿放下来,手肘支着棋桌:“这倒也是个办法。只不过,区区一个薛家的丫头,怕是保不了你的性命。”

    “皇帝已经错杀了薛容一家,眼下保住这丫头起码能替他挽回大半的声誉,他会傻到不救?”

    “可是一个薛家小姐跟我们所有人比起来,你说孰轻孰重?”

    常贺抿唇,神色逐渐紧绷。

    杨燮起身:“你是个锦衣玉食的富贵公子,从小到大一帆风顺,根本不懂得帝王之心的险恶。他当年逼死自己的亲哥哥,要挟自己的亲生父亲时,可是半点都没有留过情。作为手掌着万里江山的君王,你觉得他会了这种事情多作权衡?”

    他这番话语听上去轻飘飘的,可压在常贺心里却像沉甸甸的石头。

    “薛家一案背后牵动着无数朝臣的心,帝王之术再深奥,也不能罔顾民意,如果他不顾一切让薛家丫头死了,让她成为他巩固皇权的基石,那他无疑会寒了无数人的心。一旦他薄情无义的形象树立成功,离他倒台也就不远了,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不可能不明白,公子是有壮志的人,也不应该不明白!”

    说来说去,他不过就是要阻拦他罢了!

    “子安——”

    “抱歉,雨停了,我想出去走走。”

    杨燮还想再说,常贺打断了他的话,转身走出了门槛。

    雨果然停了,屋檐下滴滴答答的水珠像珠子般掉落地面,杨燮对着庭院看了会儿,也凝眉走了出去。

    “请先生过来叙话。”

    ……

    常贺沿着庑廊走出院子,看了一路被雨淋得湿漉漉的花木,最后在一蓬紫藤前停了下来。

    他是为了避免跟杨燮起冲突才避退出来的,他清楚地知道眼下并不是跟他们产生巨大分歧的时机,毕竟他不想使自己也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天晴晴,月明明,阿囡起早……”

    一双丫鬟弯腰在收拾被打落的花瓣弄污的庑廊,并有说有笑地唱起了歌子。歌声把常贺烦乱的思绪给打碎了,听了几嘴,他走过去问:“这是什么歌?为什么会有南边人的词汇?”

    丫鬟们起身,朝他躬腰而立:“回常爷的话,这是街头上的歌子。奴婢觉得有趣,就学了几句。”

    “北方街头怎会传来南方的歌子?什么人在唱?”

    “街头的孩童都在唱,包括街头的乞儿。听说,是因为苏家丢了位南边来的表小姐,悬赏了许多银子寻找,其中就包括请人传唱这些南边的歌儿。”

    苏家的表小姐?!

    苏家哪里有什么表小姐?还是南边来的,这不是扯么?

    这十成十是在找那个姓薛的丫头!

    常贺心里有数。

    但脚步一顿他突然又问:“除此之外,他们还想了些什么办法寻找?”

    丫鬟们对视着,然后道:“这些事奴婢们也是听出外的护卫们说的,其余不太清楚。只听说,镇国公世子这几日也带着人在街头四处搜寻苏家这位表小姐,日夜都不曾停歇。”

    “日夜都呆在街头找人,不曾停歇?”

    听到这里的常贺,眸光不自觉变得锐利。

    第364章 让人讶异的二太太

    打从常家出事,韩陌就领了圈禁常府的差事,偌大个常家让他围得密不透风,这若不是几乎所有时间精力都投放其上是不可能做到的。但他眼下却日夜守在街头替苏家找那个丫头……这岂非说明他在常家这边投入的精力就分散了?

    想到这儿他再问到:“是哪个护卫说的?不可能吧?韩陌奉旨监禁常家,他怎么能随便走开呢?”

    “是冯旺说的,具体奴婢们也不清楚。”

    常贺点点头,继续往前踱步,到了葫芦门下,回头一看丫鬟们又在埋头清扫,便越过门坎,加快脚步去了后院。

    ……

    接连两场暴雨,整个天地都湿漉漉的,天空还有雨点飘洒,苏婼没打伞,顶着水珠踏进了苏绶书房。

    苏绶把手头几分卷宗交给游春儿送去大理寺,抬头见家丁进来掌灯,便摆摆手示意苏婼让开点。好容易等屋里亮了,家丁也走了,苏婼走上前:“父亲,常家那边,常贺真的会上钩吗?”

    苏绶瞥了她一眼:“韩世子告诉你的?”

    苏婼噎了下,没答话。

    韩陌当天夜里与苏绶谈话出来,翌日刚天亮苏婼就收到了全部内容,看着他们布署了几天,街上对他们营造出来的大张旗鼓营救阿吉的假象已然信以为真,但常贺以及常家都毫无动静,苏婼纵然再沉得住气,看着周夫人的愁容和对本身对阿吉的担忧,也忍不住找了过来。她想知道苏绶这个计策到底是真的有把握,还是说他也只是硬着头皮想出来的下策。

    “如果你没有更行之有效的办法,那就只能先听我的。”苏绶说道,“眼下两方博弈之时,彼此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变数,没有任何一条计策可以说是一定有用的。”

    理倒是这么个理儿,苏婼没法吭声。

    苏绶瞅了眼窗外,再道:“去忙你的吧。”

    苏婼连个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出了书房,下人们正在廊下点灯,暮色起来了,雨后清凉了些,但却仍有些闷,看模样是还有雨。

    “去忙你的吧”,她能忙的就是和韩陌查案,可是韩陌如今被苏绶抓了壮丁,她还能干什么呢?

    “姑娘,您怎么在这儿呢?”

    木槿从前方快步走过来,一双鞋在灯下看来湿了截,想必是找了她许久。

    “什么事?”

    “该用晚饭了。”木槿拂了拂袖子上的雨粉说,“太太在逐云轩宴请周夫人,请了二太太三太太做陪,正四处寻姑娘呢。”

    苏婼恍然,赶紧下了台阶:“怎么不早提醒我?我差点忘了!”

    那天苏婼因为与韩陌去盯着苏绶,耽误了陪周夫人一道到进苏家,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像是怠慢了。回来因天太晚,问了问情况也就睡下了。想着翌日徐氏定然一大早会来跟她打听来龙去脉,谁知竟没有,苏婼找上门去,她还笑呵呵地,给周夫人住处张罗送上各种摆件,不让贵客住的地方显得寒酸。对于周夫人与苏婼的渊源,她可是半个字也没提。

    事过两日,徐氏又张罗起了这顿家宴,昨日她就知会了苏婼,但苏婼近日心思都在朝中这些事上,一不留神竟给忘了。想来先前苏绶所说的“去忙你的”,怕也是指这件事儿。

    逐云轩是东边花园里一座敞轩,不大,里外两间屋,因为花园也小,只种了些竹子,牡丹,芍药,兰花等花草,故而一般做为家里的小型宴会场所。

    苏婼到达时,园子里的石灯笼已经亮起来了,照出一小团一小团的雨线。屋里窗半开,虽只有几个人,却也热热闹闹,其乐融融。

    “姑娘来了!”银杏打了帘子,另一手已搀上了苏婼。

    苏婼扫眼望着屋里,笑道:“都到齐了,看来我得先自罚一杯。”

    “谁说不是?这青梅酒可是去年那一窖里最好的一坛了,我是不方便,不能饮,不然啊,非得陪周夫人好好喝几盅不可!”常氏肚子已经很大了,即将临盆,面容也有些浮肿,但是整个人容光焕发,双手抱着肚子,嗓音也响亮。

    “那我就替三婶多喝两盅!”

    苏婼坐下来,执着壶,先替在座几位斟上,然后酒壶落在对面的黄氏面前:“二婶酒量好,这个归你来掌。”

    说完她仰脖把酒喝下,惊得徐氏,黄氏,周夫人都要来抢杯子。

    徐氏嗔道:“这丫头,越发没个姑娘样了。”说完又朝周夫人笑道:“我这闺女就是性子随和,夫人可别见怪。”

    “怎么会呢?”周夫人微笑望着苏婼,“我素来就欣赏苏姑娘的魄力。喝酒就当尽兴,只是罚倒不必。我们也才刚到,难为苏夫人这样费心,一个下晌都没闲着。”

    “我还嫌简陋了,周夫人可不要嫌弃才好。”徐氏说着,吩咐丫鬟把菜上齐,然后给各位盛汤布菜。

    黄氏道:“周夫人这通身气度,让人钦佩。果然世家出身的小姐,就是不一样。”

    “二嫂可不必妄自菲薄,你的才情也是一等一的,依我看,倒是与周夫人能聊到一块儿去。”

    “你这嘴真快,我那点小伎俩,哪能与周夫人比?没听从前阿吉说她养花的手艺都是周夫人教的呢。”

    黄氏说到这儿,又戛然止住,面露尴尬地看向周夫人:“这大好时候,倒是我失言了,本不该提到阿吉的。”

    周夫人确有忧伤之色,不过也温声回应:“无妨,苏大人和韩世子正在帮忙呢,我再急就是给他们平添压力了。”

    徐氏看了看她俩,点头道:“老三家的说的没错,我二弟妹才情过人,琴棋书画那是没有不精通的,周夫人又如此这般的风雅全能,你们二人,闲时倒真可以多相处相处。老二家的,你可要替我好好陪好周夫人。”

    “大嫂都下命令了,我再推托可就不敬了。”黄氏笑着举杯,“我先敬周夫人一杯。”

    苏婼看着她们言来语往,对徐氏这番热情更加不解,她再贤惠也不能不分三七二十一,对谁都这么全盘接纳吧?

    回头倒要好好问问她才行。

    “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周夫人饮完一杯,对着雨幕叹息起来,“以韩世子那般的搜查力度,相信再有几日,肯定就有眉目了。偏偏下这么大,如此便要有拖延。”

    “放心,下不长,”黄氏斟着酒说,“至五更之前,这场雨铁定下完。”

    周夫人目露讶色:“恕我冒昧,早听苏姑娘说二太太通晓天文地理,我本以为只是二太太的日常兴趣而已。原来二太太竟能把雨势天象观测得连几更时分停止都能直接算出来?”

    第385章 精通天文真的有这么厉害?

    苏婼脑袋里某根经一抽,也跟着朝黄氏望去。

    黄氏手微顿,继而道:“我哪有这样的神通?只是夏季的雨往往都下不久。方才想安慰夫人,因而就瞎说了一通。不过我内心里,是很盼着这雨早些停,让夫人与阿吉姑娘早些团聚的。”

    周夫人浅笑回应,放了酒杯。

    丫鬟们上了菜,又盛了汤,因为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新的话题又被打开。苏祈自从知道容嫂就是阿吉的母亲周夫人,这些日子把在常家尝到的周夫人的厨艺一顿好夸,还不住扼腕叹息,当初从常家打包回来的那包花饼让他给丢了,多可惜。于是合府早就知道了周夫人的厨艺。

    苏婼历来心思都不在吃喝上,她吃着饭,听她们唠着嗑,不动声色地帮徐氏张罗。

    常氏月份大了,本已经不出门,此番能来,是全了体面的。

    黄氏的气色反倒不如她,一向养尊处优的她原本比同龄妇人看上去都要年轻,这几日却稍显憔悴,前些日子还曾与苏缵争吵来着。

    不过苏婼也知道胡姨娘怀有身孕的事已经公开了,竟没想到苏缵为了防备黄氏,一直等到怀上六七个月了,稳婆都请上了才让人知道,这到底是有多恨黄氏呢?

    而黄氏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也不能心情痛快。

    一个根本没拿到证据的堕胎案,又是为什么会令苏缵耿耿于怀至今?对黄氏的心狠手辣如此深信不疑呢?

    “婼姐儿怎么不吃?这鱼得趁热。”常氏伸长牙箸夹了块鱼过来。

    苏婼伸碗接了,然后也执壶给常氏添了茶。

    席间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时间很快过了。

    雨还在下,黄氏提出亲自护送常氏回去,苏婼自告奋勇:“那我就送周夫人回屋吧,我们顺路。”

    徐氏也要相送一程,周夫人婉谢道:“我无妨,反倒是三太太这边要紧,请夫人请关照三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