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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喜 第185节

    徐氏正是担心这边,于是仔细嘱咐苏婼,自己带上几个健壮婆子,一道送常氏从另一边走了。

    从逐月轩回绮玉院不算远,沿途皆有回廊,正好漫步消食。

    周夫人望着雨幕说:“常贺要行动的话,也该有行动了,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阿吉呆在哪儿?有没有受虐待。原先虽然也曾把她丢了给周三夫妻,到底只是苛薄她吃穿而已,不至于要她的命,再说我也是能够暗中看见的。现在是完全使不上劲。”

    苏婼停下步,伴她一道望着这湿渌渌的夜幕。苏绶交代韩陌的事她没跟任何人说,既然是要引鱼上钩,显然四处散播也不合适。

    看了会儿她说道:“先前我三婶说,这场雨最多下到五更。是这样吗?”

    周夫人抬头看着黑压压的天空:“我看不出来。我虽然也曾对天文地理有所涉猎,但仅仅只是皮毛。”

    苏婼望着她:“精通天文,真的有这么厉害吗?能断定得了雨势走向?”

    周夫人点头:“研究得透彻的,是完全可以的。我娘家的一位叔父,他就甚擅此道,经他算过的天象,极少有错。是以家中田庄总是比旁人家丰收,这大概,也可以算是读书人家更容易发家的其中一条原因吧。”

    “是么。”

    苏婼若有所思。

    周夫人道:“可有什么问题?”

    苏婼沉吟一阵,忽然问:“对了,夫人上回曾说,当时为了不动声色地抚养阿吉,曾把亲生骨rou寄养在崔家。夫人可想念他?”

    周夫人瞬间黯然:“哪能不想?原本是打算与阿吉相见之后,再带她回一趟崔家的,可眼下不是又出了这事么?只能延后了。”

    “夫人受苦了。”苏婼动容,“其实眼下——我觉得倒不如去信崔家,请他们把小公子带进京来会和,如此便两边都不耽误了。”

    “这,我没想过!”周夫人摇头,“我在京连固定的落脚之处都没有,怎好叫他们来呢?”

    “夫人是在苏家住得不适么?苏家是否有哪里不周之处?”

    “这是哪里话!”周夫人忙道,“姑娘与苏夫人对我关怀备至,我所食所用,皆是这些年来最为精致之物,日常又百般礼待于我,又怎么会有不周?”

    苏婼笑道:“既是这般,又有什么不好叫他们来的?但凡进了京,只管住到苏家来。我们家虽不如崔家清贵,但仗着人少,闲屋还是有几间的,便是令郎带上十来个扈从都住下也不成问题。”

    周夫人显然有些被说动,不过没片刻她又道:“恕我冒昧,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事?”

    苏婼缓缓沉气:“夫人这份洞察力,让人钦佩。不瞒夫人,除去真心希望夫人与小公子早日团聚之外,我确实还有件事情想救夫人帮个忙。”

    “何事,你直管说!”

    苏婼匀了匀气息,说道:“我想请夫人去信崔家时,请崔家那位擅观天文的长辈一道请到苏家来作客。”

    周夫人愣住:“我叔父?”

    “方才,夫人不是提到这位长辈精通天文,观天像极少出错么?听了夫人的话,我极想认识认识这位长辈。”

    苏婼眼眸清明,澄净得仿佛被雨水刷洗过。

    周夫人定睛凝视她片刻,而后就深深点了头:“好。不管姑娘是有什么原因,我都尽快去信,促成此事。”

    “那我就先谢过夫人!”苏婼笑着行了个万福,而后又道:“此事因是我个人所求,还请夫人暂时莫要对他人提及。”

    周夫人轻轻“嗯”了一声:“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去的信中,我便说是我诚意邀请叔父护送毅儿来京。”

    “……快去备车!老爷都在等了!”

    二人这里刚谈妥,准备继续前行,隔墙忽然就传来了游春儿急促的声音。虽是夹在雨声之中,却也清晰可闻!

    “怎么回事?”周夫人蓦然凝眸。

    苏婼看着这刷刷下落的大雨,心下却猛然一动,她说道:“夫人且回房,我去看看!”

    “哎——”

    周夫人来不及多说,苏婼就已经撇下她,拔腿朝着前院走去了!

    第366章 万事俱备

    苏婼赶到前院,刚刚好苏绶上了马车,她连忙抓住旁边的游春儿:“下这么大的雨,老爷上哪儿去了?”

    “小的不知!只是方才韩世子派人来了一趟,而后老爷就吩咐立刻备马车出去了。”

    “韩陌?”

    苏婼心下猛然一动,抬头看向了暴雨狂洒的夜空……

    ……

    有钱能使鬼推磨,宅子里没有常贺能信任的人,但是只要有钱,想要说动几个办事的还是不难。

    比如胡三。

    杨燮进京未久,前后不过两三年,胡三不是他从京外带进来的人,而是本地找的。此人原先是个镖师,有武功,对本地三教九流都熟,早些年因为江湖纷争,妻儿都死于敌手之后,就干起了卖命的营生。杨燮的人找到他时,他正负伤藏在阴沟里躲避追凶。

    到了杨燮身边后他吃穿不愁,只是太过安稳的日子催生了坏毛病,杨燮蛰伏的这些日子,他就沉迷起了与宅子里护卫们的赌局。当日决心劫持薛家丫头之前,胡三就因为欠下的五百两赌资头疼不已。常贺逃出来时虽也没钱,但是既然已被柆为此地主人之一,那他总会得到不少财物傍身。

    常贺许了胡三二百两银子,他就立马喊了人出门把那丫头给劫了来。

    这一次,常贺许了他五百两。

    胡三却有些迟疑:“上回因为劫人,公子已将小的痛斥了一顿,这次还去,小的只怕要挨重惩了。”

    “那怕什么?五百两银还抵不上你挨上一顿打?再重惩,眼下公子也不能轻易折损兵将,无非是施些手段警告罢了。”常贺游说他,把五百两白花花的银锭摆上了桌面,“我一不让你背叛公子,二不会让你走露消息,不过是让你帮我一个私人的忙,不可能给你带来灭顶之灾。再说,出了事不是还有我顶着么。”

    不知道是这番劝说太过有道理,还是摆在眼前的银子过于诱惑,胡三沉下一口气,拍起了大腿:“常爷,这可是最后一次了!下回您给的再多,小的可都不干了。公子可是小的的衣食父母,真被公子踹了,小的后半生也就完了!说不定连小命都危险。”

    “放心,自然就这一次!”

    常贺言之凿凿。

    只要他要接过来的人都接到了,还用得着他么?

    他亲眼见识过常蔚身边的那些人的身手,那可不是胡三这身功夫能够及得上的。

    “什么时候行动?”胡三火速收了银子。

    “择时不如撞时,就今夜。”

    这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再晚到明后日估计就停了。月黑风高夜,不正是杀人放火时么?他一刻都等不及了。昨日他撇开了杨燮从屋里出来后,杨燮又让人接了谁进院子来了,是谁他还不知道,因为杨燮这个身份本身就透着神秘,但是看那阵仗,他也能猜出不是一般人,也许——就是他们所说的“先生”。

    他眼下还不想去挖掘“先生”的身份,只知道他该趁着韩陌一门心思寻人的时候先把常夫人他们接到身边来。只有有了常夫人,那些暗卫才能被召唤到身边。

    “这雨夜好是好,只是,韩陌他们会不会有防备?”胡三蹙眉看了会儿雨幕,又生出些犹疑。

    “怎么可能?”常贺道,“他们又不是神仙,怎知我要做什么?”

    “可是一般都知这种夜里最容易出事,朝廷案子未结,有防备也不奇怪。”

    常贺微哼,哂道:“你要是不放心,那咱们就来招‘声东击西’不就成了?”

    胡三迅速地看了他一眼。

    ……大雨时断时续,入夜后就稳定在倾泄状态,苏绶乘马车到了大理寺,韩陌已经在这里等了。

    “先前出了点小问题,已经解决了。”

    “什么问题?”苏绶提着濡湿的袍角进屋。

    韩陌跟随进内:“在已经罗列好的常家在外的那些家奴中,发现一个叫常青的。那是常家曾经的家生子,前几年蒙恩放了藉,一直都在常家庄住着,但是前几日这家人突然迁走了,而且不知去向。”

    苏绶在帘栊下停步,眉头皱起:“左邻右舍怎么说?”

    “对常青一家消失之事什么消息都无法提供。但是,却说昨日也曾有人在村里打听过他们。去的人是两个普通装束的汉子,严格说起来像是某户人家的家丁和护卫。因为村里头有人是在大户人家当差的,从细节上分辨有经验。”

    “家丁——”苏绶若有所思,然后看向他:“你有什么看法?”

    韩陌沉吟:“这个时候除去我们之外,应该只有常贺会去寻找像常青这样的人了。虽然不知道常青被谁弄走了,但起码,弄走他的人和事后去打听的人,必有一批是属于常贺派去的。而既然像家丁和护卫,那就说明,常贺如今所呆之处,应该是个环境还不错的地方,比如说,某座容纳得下许多下人的宅院。”

    苏绶缓声:“你所猜测的,正好是那天夜里我们所见的朱袍人所能够拥有的。”

    韩陌听到这里放下捏下巴的手:“大人可对这朱袍人的身份猜出些眉目?”

    苏绶转过身来,没有回答这话,却说道:“你那边准备得如何?”

    韩陌推窗望着雨幕:“万事俱备。”

    ……

    宅子里其实并不限制大家行动自由,只要没有特别交代过的,一般只要报备后就可以正常出入。因为这里所有人走在路上都不会有人认识,自然也就失去了刻意藏匿的必要。

    只有常贺例外。从进了这宅子,他还一次都没有出门过,杨燮也认真叮嘱过他不要出门露面。

    入夜后胡三冒雨归来:“常家和天牢那边都已经打探过,其灯火数量及守卫人数确比往日增加了三成,不过却是正常的,以往每逢这样的日子,监守之地都会增加这么多人数。”

    常贺问:“那你要带的人都准备好了吗?”

    胡三望着他:“一切就绪。”

    常贺扶在窗棱上的手蜷了蜷,而后道:“那就行动吧,去备好车!”

    没有人比他对常家更熟悉,此时此刻为了达成目的,他也不能不跨出这道护身之门了!

    第367章 得手了!

    雨夜里的车轱辘声并不明显,宅子里的马车都是精打细造的大马车,十分平稳。像这样的车行走在路上,也很少会遇到麻烦,因为这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在天子脚下,谁知道上前盘问,会不会惹恼到某个达官显贵呢?

    可即使如此,常贺的右手还是紧紧地扶住了车壁上的铜把手。

    他急需招揽人手的心情是如此急切,即将回到熟悉的常家的心情是如此激动,可他作为“丧家之犬”,作为钦犯,要前往官兵严守之地冒险,这份心情也是无比紧张。

    当初从水井里逃出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后来在城中如同过街老鼠一般东躲西藏,如果孙雄没有出现,他对于自己还能不能活过三天都毫无把握。前后仅仅几日,这番经历却已经烙刻进了他的骨子里,那种从云端直接坠入深渊的感觉能把人逼疯!

    即使是成了“常爷”,他也时不时会从梦中惊醒,带着满头汗和抚着砰砰跳的心脏回顾梦里的惊险。天天听着下人带回来的街头的关于常家的消息,纵然心如刀绞,又无能为力,还要匀出大部份精力思谋如何在宅子里立足。

    没有人知道他这些日子私下是怎么过来的,他知道,此番一出去,其实有一半的机率会重坠地狱。一门心思想办成事的时候,半点后果不顾,可真迈出了门,所有的害怕便都涌出来了。

    一旦失手,等待他的就是万劫不复。

    他不敢深想那个万一。

    因为他已经收不回双脚了。

    薛家那丫头此刻就被绑在车里,今日不管事成不成,这丫头都不能带回去了。杨燮不会再任凭他拖延下去,而他也不可能白白地放了她,怎么着也要让她发挥出应有的价值。

    耳边哗啦啦地,一会儿马车就停了下来。

    胡三隔着门说:“常爷,后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