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中年男人放下手中的瓷盅，他似乎被憋坏了，总算找到一个可以交流的对象。 “广州，你呢？”赵旭烈拉着沐小柒在下铺坐下来，他们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这会儿离发车还有大约十分钟的时间。 中年男子一听，双手放在大腿上一拍，“巧了，我也是去广州。” 跟赵旭烈不同，沐小柒对于陌生的人有一种天然的戒备，她也不想勉强自己跟中年男人对话，于是示意赵旭烈自己要去上铺休息一会儿。 在中年男人和赵旭烈的交谈声中，沐小柒进入了梦乡。 一番交谈之后，赵旭烈知道了中年男人的身份，他是广州某电机头加工厂的销售科科员，这次去西南地区出差，是为了一笔国营单位的订单。只是没想到，这笔生意最后还是没谈成。 关于自己和沐小柒，赵旭烈只说他们是去广州探亲的。 当赵旭烈从对方手中接过名片，他忽然有了一种触动：如果自己也有这样一张名片，是不是对于他想做的事情大有帮助？至少，别人不会在他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就把他赶出去。 两人的聊天很是投机，赵旭烈本来对机器和设备就有研究，在聊天中投其所好，不着痕迹地说一些夸奖对方的话对赵旭烈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并不是沐小柒看起来的那样冷峻，而是一个从八岁开始就需要支撑起一个家的男子汉。 “广州最近两年有很多新兴的私人加工厂，它们现在大多数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你知道为什么吗？”中年男人打开了话匣子之后，跟赵旭烈说起了广州经济的现状。 赵旭烈摇了摇头，那里的情况对他来说太遥远。 “因为资源分配不均。你知道的，现在主要的物料资源都掌握在国营单位手中。好比那些服装加工厂，一旦没有了布料就必须停工。而国营单位还是原来的那套作风，只允许钱货当面付清。就这么半饥半饱的活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中年男子以服装厂为例，其实他们的电机头厂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生产的电机头全国数一数二的好，可偏偏那些国营单位还挑三拣四，说他们资质不够。很多时候，他都想直接抬腿走人，不想受这些腌臜气。可是，厂里还等着他带订单回去，他不得不厚着脸皮说好话。 听了中年男子的话，赵旭烈其实能够想到广州那边的情况。因为这些问题在他们老家也是存在的，只不过没有广州这么突出。 晚上，躺在卧铺上的赵旭烈辗转难眠。 如果他能够把这些被浪费的资源重新整合起来，是不是大有可为？ 翻身从卧铺上坐起来，赵旭烈听着耳边火车前行的声音，双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上铺传来沐小柒翻身的动静，赵旭烈猜测她应该这会儿也没睡着。毕竟，她下午睡了许久，这会儿说不定有些害怕？ 这个车厢只有他们三人，对面的中年男人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赵旭烈想了想，轻手轻脚地爬到上铺。 “你……”沐小柒没有说出口的话被赵旭烈用手捂住。 “我猜你应该睡不着，所以上来陪你。”赵旭烈借着月光看清了沐小柒的脸，她真是乖得让人想要亲一口。 这么想，赵旭烈也就不自觉地靠了过去。 然而，他这个吻没有得逞，落在了沐小柒的手背上。 “你做什么？”沐小柒紧张地瞪了赵旭烈一眼，半夜爬到她床上来，还想要亲她！要知道，这个卧铺里还有第三个人，要是被别人听到了多尴尬。 赵旭烈笑了，谁让你长得这么乖！ 卧铺太窄，两人只能面对面躺下。彼此的呼吸相互缠绕，沐小柒有些后悔了，她不应该同意赵旭烈躺下。 她刚想要坐起来，腰上却被赵旭烈给按住。 “别动，我保证不碰你。” 第28章 沐小柒仿佛被点xue一般，只觉得放在自己腰间的大掌火热guntang。 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沐小柒慢慢地往后撤。然而，卧铺统共就这么宽，她能退的空间实在是有限。 “是觉得害羞？还是不舒服？”赵旭烈轻声问道。 对上赵旭烈明亮的双眼，沐小柒仿佛被吸入其中，这个男人身上有着对自己来说致命的吸引力。她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然后艰难地开口：“我们这样，被人看到了不好。” 那就是因为害羞啰？ 得到这样的答案，赵旭烈笑了。卧铺里因为他的笑容，似乎变得明亮了些。 “你是我的爱人，有什么不好。”赵旭烈的手摸索到沐小柒的，然后十指相扣紧紧握住。他就这么看着沐小柒，眼里全是欢喜。 出乎沐小柒的意料，赵旭烈竟然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打量他的睡颜，沐小柒的眼睛划过他的眉毛，路过他高挺的鼻梁，最后视线落在他微微翘起来的菱唇上。他的嘴唇在这张略显粗糙的脸上算是最精致的存在，有些过分的诱人。 一点点地凑近，沐小柒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有偷亲人的一天。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触，却在沐小柒的心海绽放了一朵莲花。 第二天早上，等沐小柒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了赵旭烈的影子。她从卧铺上坐起来，下铺的中年男人见她面露疑惑，于是指了指门外，“你对象给你买早饭去了。” 沐小柒这才发现，原来火车已经在一个不知名的站台停靠下来，站台上熙熙攘攘，看起来好不热闹。 等沐小柒洗漱好，赵旭烈已经风风火火提着几个袋子回到车厢。 “周叔，这是给您买的早饭。”赵旭烈将几个rou包子递过去，把剩下的都交给沐小柒。 中年男人没想到赵旭烈这么热情，连忙从口袋里拿出粮票。 “相逢即是有缘，这顿早饭我请了。您昨天教了我这么多知识，我教您一声老师也不过分。没花多少钱，您别跟我客气。”赵旭烈制止了中年男人给钱的举动，他这话说得真心，眼里也全是诚意。 沐小柒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赵旭烈，她一直以为赵旭烈性格冷冷的，没想到还有这么圆滑的一面。 他们接触的时间不长，而她对赵旭烈的大部分认识都来自于上辈子的记忆。看来，他就像是一个宝藏，还有很多不同的优点等着自己去发掘。 “成，那我就先谢过了。老师真的不敢当，小同志，你真讲礼！”中年男人长期在外面跑，见过太多的人和事。唯独对面的一对小青年，他有些看不透。 说他们是有钱人家的子女，可身上的打扮和气质也不像；说他们普通，偏偏坐了这昂贵的软卧。 如果不是公司给报销车费，中年男人自己是舍不得花钱坐软卧的。 沐小柒坐在下铺，手里捧着早餐。很明显，豆浆和油条是自己的，而另外一袋馒头是赵旭烈的。看到这样的早饭，沐小柒叹了一口气。她拿起馒头，搭配着豆浆吃起来。 等赵旭烈洗漱回来，发现沐小柒在吃馒头，他微微一愣。 “怎么了？还不快过来吃饭。”沐小柒把袋子里的油条递给他，示意他坐下来。 两边的卧铺之间有一个小桌板，上面放着半袋豆浆，半个馒头，还有一个包子。显然，这个包子是中年男人拿过来的，他换走了半个馒头。 “唉！馒头怎么样？好吃吗？”赵旭烈一口咬下油条，只觉得这是自己吃过最好吃的早饭。 沐小柒笑了，点了点头，“我觉得挺好的，周叔，您说是不是？” 中年男人也跟着笑了，在赵旭烈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或许，他比自己做得还要好。 在赵旭烈和沐小柒的背包里，除了衣服就是书和画本，书是赵旭烈从许家借来的，画本是沐小柒每次出门必带的。两人吃过早饭，各自靠在一头做自己的事情，倒也相得益彰。 周叔留意到赵旭烈看的书，不由得跟他交谈起来。 这本书他也有，只不过里面写的都是国外的机械设备发展水平，在国内现阶段可以说是空谈。 “小赵，你喜欢这本书？” “嗯，我觉得中国的机械制造水平还能再前进一大步，这里面提到的机械自动化和精密化，我们迟早有一天会实现，而且会走在德国前面……”提到自己熟悉的领域，赵旭烈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他的自信，也感染了中年男人和沐小柒。 “说说你的看法？” 赵旭烈合拢书本，想了想，“现阶段最主要的是意识问题，我们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落后了。一旦这样的意识被激发，必然会引起一阵学习的风潮。其实，我文化水平不高，说不出什么深奥的道理。就我看来，模仿就是学习的第一步。我能够把别人先进的东西复制下来，才能有进一步研究的可能性。” 卧铺上，沐小柒不自觉画起了侃侃而谈的赵旭烈。 这是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似乎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跟任何阶层的人都有共同话题。 画纸上，以火车卧铺为背景，一缕阳光从车窗外照进来，亮点了赵旭烈的脸庞。明明是最朴素的穿着，他的眼里却有着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 直到火车在广州车站停靠下来，周姓的中年男人才依依不舍地伸出右手。 “赵旭烈同志，很高兴认识你。我代表我们电机头厂，欢迎像你这样的有志青年加入。只要你愿意来，我们厂里随时有你的位置！” 赵旭烈伸出右手跟他握在一起，对面的中年男人给了他很多启发，他从来没有想过县城之外的世界原来这么精彩。 “周叔，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火车站出站口，许英俊翘首以盼，在他的背后，一位身材娇小的女人拉了拉他的衣角，“英俊，你确定是这趟火车？” “当然确定，小柒他们前脚上火车，后脚大哥就跟我打电话了。”许英俊这才知道，原来小柒说的惊喜是她要来广州。许英俊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这次争取把小柒留下来，公司职位随便她挑。 身材娇小的女人是许英俊的老婆钱晓慧，她长了一张娃娃脸，加上皮肤姣好，常常被误以为是许英俊的meimei。 从车站出来，沐小柒眼里全是怀念，原来这个时候的广州是这样子的。 倒是赵旭烈先看到了许家三舅，以及站在他身旁的钱晓慧。 “小柒！我们在这里！”钱晓慧快步冲了过来，一把将沐小柒抱住。她上次原本也是要跟着丈夫一起回老家的，可是碍于工作上的事情，她实在是走不开。 “舅妈，我好想你。”沐小柒同样紧紧地抱住钱晓慧。 上辈子，如果不是钱晓慧点醒了她，她哪怕是到死也不明白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好啦，我们先回家，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许英俊看了一眼赵旭烈的左边胳膊，对这个第一次见面就有好感的少年，他现在心中更添了一分感激。 许英俊和钱晓慧在广州打拼了接近十年，早就在这里置办了房产。 他们的家是一栋花园洋房，汽车可以直接开到大门口。相对于老家很难见到汽车来说，广州这里的私家车并不算少。虽然汽车价格昂贵，但也是身份的象征。尤其是做生意的，更加注重购买汽车给他们带来的便宜。 赵旭烈被安排在二楼客房，沐小柒则直接跟着钱晓慧去了三楼。 晚上的接风宴是在酒店吃的，许英俊和钱晓慧早早地安排了一桌子好吃的，就等沐小柒和赵旭烈的到来。 坐在酒店的包厢里，赵旭烈并没有到处乱看。他的视线大多数时候停留在沐小柒身上，偶尔会分一些给主人家。单从做客礼仪来说，赵旭烈的表现无可挑剔。 对于这个被许家人认可的外甥女的男朋友，钱晓慧十分好奇。 “赵旭烈，你和小柒就留在广州，怎么样？你也看到了，这里的经济发展水平远高于老家。你们在这里，可以过上跟老家完全不同的生活。”钱晓慧在大家都吃得差不多后，提议道。 被问的人是赵旭烈，沐小柒也就没有开口。 见大家都看过来，赵旭烈缓缓地开口道：“我和小柒都是恋家的人，说实话，我们在这里找不到归属感。当然，并不是因为您和三舅招待不周。谢谢您的好意，我们还有别的打算。” 这个回答让钱晓慧有些意外，虽然从丈夫口中听说过赵旭烈这个人，可真正见到才知道，他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赵旭烈，是个有野心的男人！ 换做是别人，钱晓慧可能会担心，毕竟有野心的男人向来不会看中儿女私情。偏偏从见到赵旭烈的第一眼起，钱晓慧就看出来了，他所有的野心，都不及沐小柒来得重要。 到现在，钱晓慧总算明白，为什么许家人会放心让赵旭烈跟着小柒一起来广州。 “好了，今天是家宴，不提其他的事情。小烈，小柒，舅舅欢迎你们来广州。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直接开口，别跟我客气。”许英俊把话题接了过来，他其实早就从电话里知道了小柒来广州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