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沐月辉眼里的慌乱一闪而逝，“小柒，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懂。” 就是他这个反应，让沐小柒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赵旭烈这个人有多谨慎，沐小柒比谁都清楚，他在外面往往都是宁愿自己吃亏，所以很少得罪人。 “明天，你会在报纸上看到一份断绝父女关系的申明。我会尽快把我的户口从沐家独立出来。”沐小柒冷静地看着对面的男人，“你是不是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拿户口来要挟我？” 这样咄咄逼人的沐小柒让沐月辉手足无措，他真的就要失去这个女儿吗？ “小柒，你为了一个男人，连你的爸爸都不要了吗？” 沐小柒呲笑一声，“我mama如果看到现在的你，一定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说完，她转身大步离开。长久以来一直压在肩头，让她喘不过气来的东西好似不翼而飞。沐小柒明白，此刻的自己才能够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重生。 她做出了自己人生最重要的选择，重新走上一条跟上辈子截然不同的道路。 “赵旭烈，你今天上午有空吗？”沐小柒脚步轻快地来到王牌家电厂的办公室，她这会儿心情舒畅，嘴角还带着笑。 “嗯，有空的。”赵旭烈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沐小柒。 “那就跟我走！”沐小柒一把拉住赵旭烈的手，“我外婆想要见你很久了！” 一个小时之后，赵旭烈有些局促地站在许家大门口，他左手提着厂里刚刚组装出来的双卡收录机，右手提着一大袋子礼物，里面装满了麦乳精、奶粉、牛rou罐头、水果。 因为出门得急，他连衣服都没换，身上还穿着厂里统一的工作服，脚下是一双黑色的布鞋。 “外婆，我回来了！”沐小柒拉了拉赵旭烈的胳膊，她刚才想要帮忙提东西，却被赵旭烈拒绝了。 “小柒，快过来帮外婆一个忙。我刚刚想给你做个布娃娃，可这针总是穿不上去。”许老太太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赵旭烈就这么跟在沐小柒的身后走进了许家，这是他自从认识沐小柒以来，第一次正式登门，所以难免有些紧张。 阳光从赵旭烈和沐小柒的背后照进来，许家老太太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小柒，你今天带了朋友回来？你怎么不早说，我好让你王姨多准备一些菜。” “外婆，他是我的男朋友赵旭烈。赵旭烈，这位是我最亲爱的外婆。” 赵旭烈恭恭敬敬地朝对面的老人鞠了一躬，“外婆好！” “好好好，你也好！别站着，快过来坐！”许家老太太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第一眼看到赵旭烈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老伴。倒不是说他们长得像，而是身上的气质，坚毅且执着。 许家老太太对赵旭烈的第一印象很好，这是一个踏实的孩子。 “小柒，你去帮我们泡壶茶，顺便洗一盘水果出来。”老太太想要跟赵旭烈单独聊聊，于是把小柒支开。 沐小柒明白外婆的用意，给了一个赵旭烈鼓励的眼神，便转身去了厨房。 “来，小伙子，帮外婆穿针，可以吗？”许老太太将手中的针线递给赵旭烈。 赵旭烈双手接过针线，很快将线穿进细小的针眼里。这个过程中，他脸一直绷得紧紧的，看起来很是在意老太太对他的印象。穿好针后，赵旭烈把针朝着自己，小心递到老人手中。 “谢谢你！”许老太太赞许地看了一眼赵旭烈，小伙子是个心细的孩子。 坐在许家的沙发上，赵旭烈没敢到处乱看，他的背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看起来跟军队里的坐姿有些相似。 “跟外婆介绍一下你自己，好吗？我对你很好奇，想要知道我外孙女找了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赵旭烈这才抬头，对上老太太包含智慧的双眼，“我叫赵旭烈，今年十九岁。我出生在罗安镇万兴村第九生产大队，我mama生下我meimei的时候离开了我们家，后来我爸爸在我八岁那年从山崖上滚下来去世了。我meimei叫赵白雪，今年十五岁，在县城一中读高一。我们家就我们两个人，我爸爸还有三兄弟，只是我跟他们都不太走动。” 这些信息，老太太已经从儿子的口中知道了，她想要看的是赵旭烈说这些话的态度。 此时的赵旭烈，坦诚而又真实，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人生比别人艰难而自卑。 “这些年，你和meimei都是怎么生活的，可以跟外婆聊一聊吗？”老太太已经把针线别好，收拾了起来。 “爸爸刚走的那几年，我靠在山里采集蘑菇、木耳、草药维生，偶尔运气好能够猎到山里的小动物。山里土地贫瘠，勉强能够种些红薯和玉米。再后来我长大了一些，就开始去镇上讨生活，给屠宰场做临工，帮人跑腿，学着修自行车，做点扫帚和拖把来卖。我meimei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们两个一起撑起了这个家。” 墙角处，沐小柒捂住自己的嘴，双眼通红。 这样的赵旭烈，把所有的一切都向外婆坦白的赵旭烈，让她心疼。 老太太似乎也很感慨，她并非想要戳赵旭烈的痛处，“你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男人，先是有了一双可以挑起责任的肩膀，然后才能成为家里的支柱。你知道女人在家里的作用吗？比如你的meimei，还有你未来的妻子，她们是你精神的港湾，也是你脚下的地。” 赵旭烈四岁便没有了mama，八岁失去父亲，他很希望有一位长辈能够站出来给他一些指导。 然而，没有！ 今天面对沐小柒的外婆，赵旭烈竟然难得体会到了一种有长辈支持的能量。 他无法言说内心的悸动，只能孺慕地看着许家老太太。 “好孩子，过来外婆抱抱你！” 靠近许家老太太怀里的那一刻，赵旭烈差点泪奔。这种温暖，曾经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在他就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这种温暖告诉他，艰难很快就会过去。 在许家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赵旭烈就这么得到了许家老太太的认可。 晚上，老太太主动跟大儿子说起了小柒的户口问题，“老大，你去跟沐月辉谈一谈，他愿意把小柒的户头分出来最好。如果他不愿意，那就用你的办法。” 许家大舅知道白天赵旭烈来了家里，但却没想到母亲竟然这么认可那个小子。 “好的，这件事我会尽快办好。”许英勇停顿了一下，“听说蒋雪琴怀孕了，沐思思被沐月辉安排到银行上班。” 老太太神色未变，只是叹了一口气。 “沐家的事情以后跟我们无关，他爱怎么折腾都行。” 沐月辉知道许家人打算把沐小柒的户口从沐家独立出去，表示了坚决的反对。他甚至不顾仪态跟许家大舅吵了一架，还说许家大舅要是敢把沐小柒的户口独立出去，他就去告许家大舅徇私舞弊。 尽管早就对沐月辉失望，但是看到这样如同跳梁小丑一般的男人，许英勇心里还是憋着一股气。 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许英勇走国家正常的手续，把沐小柒的户口从沐家拿了出来。 当沐小柒拿到属于自己的户口本的时候，她激动地翻开，第一页上写着：户主沐小柒。 “大舅，谢谢你！”沐小柒紧紧地攥着户口本，抬头看向对面的大舅。不知不觉中，大舅的两鬓竟然多了很多白发，这让沐小柒鼻头微微一酸。 “小柒，你还跟我客气什么。大舅还有别的工作，就先走了。” 目送大舅离开后，沐小柒拿着户口本找到赵旭烈。 “这是什么？”赵旭烈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他翻开户口本，才明白原来沐小柒的户头从沐家独立了出来。 “恭喜你，小柒！”赵旭烈把户口本还给沐小柒，虽说这只是一种形式上的分离，也能代表沐小柒想要跟沐月辉划清界限的意思。以后，她的人生全由她自己做主。 沐小柒眨了眨眼睛，激动地抓住赵旭烈的手，“你看，我都有户口本了！我们去领证吧！” 领证？赵旭烈瞪大了眼睛，是他想的那个证吗？ 赵旭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就是结婚证，走吧，你还在犹豫什么！” 办公室门口，罗光明被吓得一个酿跄撞在门上闯了进来，“我……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第38章 赵旭烈连忙用眼神示意罗光明先出去，他有话跟沐小柒说。 罗光明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小柒竟然直接拉着小烈说要去领结婚证！这是她向小烈求婚的节奏？ 被赵旭烈和沐小柒同时看着，罗光明飞快地退出办公室。他脸上带着笑意，已经开始考虑要是他们两人结婚，自己应该送什么礼物比较好？ “小柒！”赵旭烈主动握住沐小柒的手，“你是不是忘了，我还不到法定结婚的年龄。而且，求婚这件事应该我来做的，你再给我一些时间。” 赵旭烈手上微微用力，把沐小柒拉进自己怀里。他用自己结实的臂膀向沐小柒传递着信号：这份来自沐小柒的求婚让他十分激动。 直到现在沐小柒还是蒙的，拿到户口本的那瞬间，找赵旭烈领证的确是她唯一的想法。 她甚至没有考虑过他们两人的年龄问题，以及许家人对于她和赵旭烈的婚姻是否看好。这是一种本能，沐小柒重生之后从来没有想过不和赵旭烈在一起的可能。 靠在赵旭烈的胸口，沐小柒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太冲动了。 “嗯，我是高兴坏了。” 持续向广州供货一个月之后，沐小柒收到了来自三舅许英俊的电话。 “小柒，你设计的内衣真的是太棒了！你知道吗？我们现在还没有做内销，单是出口这一块已经供不应求。我建议你这边尽快扩大生产，有什么困难你提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你解决。” 销售的路子许英俊和他的爱人已经打开，加上沐小柒精美的设计，舒雅内衣刚刚问世就得到了女性消费者的一致好评。 他们给舒雅内衣的定位是中高端客户，在现有的市场环境中，舒雅内衣就像是一匹黑马，引领了女性内衣的新潮流。它的出现，打破了一些传统的设计理念，在女性衣着舒适的基础上，增加了对美的追求。 “我需要全自动的电动缝纫机，如果国产没有的话，麻烦三舅帮我看看有没有办法从德国进口。再有就是，工厂这边的管理工作，我需要招聘到一个合适的助手。三舅，我会尽快抽时间来趟广州。” 沐小柒挂了电话后依旧满脸愁容，她这边不像赵旭烈那边，出差有罗光明帮忙看着。 到目前为止，厂里从生产任务的安排到产品检验，都离不开沐小柒的最终确认。她的确招聘了一批上手很快的女工，但是她们只懂加工制作，一点管理方面的意识都没有，沐小柒就算是想提拔一个小组长出来都有些困难。 沐小柒知道，如果这些问题说给许家人或者赵旭烈听，他们一定会帮她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可她不想这么做，她不希望自己重新活一遍却还是什么都要依靠别人，哪怕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她也想让自己成长起来，变成许家人甚至是赵旭烈的依靠。 拿出笔记本，沐小柒把自己近期和远期的困难全都列式下来。 她分别给这些困难画出难度等级以及着急程度。 一通忙活下来，沐小柒揪出了现在最紧急且最重要两件事：第一是找一个合适的工厂主任，代替她行使管理生产的职责。第二是去一趟广州，把设备和原料的事情确定下来。 针对第一个问题，沐小柒走访了海城市的几家纺织厂。 她需要的工厂主任至少得熟悉布料，熟悉机器，纺织厂是沐小柒能够想到的地方。 当然，她并不是在这些纺织厂外面瞎转悠，她打着采购布料的名义，顺利进入到这些纺织厂内部。经过一番观察，沐小柒发现好几个纺织厂都因为效益不佳正在裁员。 “沐厂长，这些都是我们最新研发出来的布料，您看看是不是满足您的需求。”海城市第一纺织厂的销售科科长挺直了腰背，对于这位来自县城舒雅制衣厂的厂长，他没有丝毫轻视的意思。 沐小柒为了能够当好厂长这个角色，平时也费了一番功夫。她刻意把自己往成熟女性上装扮，衣着也会选择这个时代比较职业一点的女性穿着。 这样一来，十八岁的沐小柒看起来二十岁出头，虽然的确是年轻了点，可眼里历经的沧桑让她看起来多了份沉稳。 从销售科科长对自己的态度，沐小柒也能琢磨出一些东西，想必他们今年的销售任务还有很多没有完成。国营单位往往如此，年初就会给企业下达一个指标，完成得好，全员嘉奖；完成不好，领导挨批，下面的人也别想好过。 “不瞒科长您说，我之前一直在义乌拿货。义乌那边的纺织厂可能您还不太清楚，他们没有提货就要付全款的规定，当月提货，次月付款是常态。而且，那边的纺织技术，的确是走在海城市前头。” 沐小柒现在说话滴水不漏，轻易不会让人看清自己的真实想法。这是赵旭烈交给她的法子，几次尝试下来，她也渐渐摸到了一些谈判的门道。 好比现在，销售科的科长听沐小柒这么一说，面上不由得有些着急。 “沐厂长，咱们海城第一纺织厂可是老牌子，品质绝对可靠。如果你从我们这里进货，我们免费给你们厂送货，你看怎么样？付款政策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做生意也要有诚意，你说是不？” 沐小柒本是无心插柳，没想到海城市第一纺织厂的确有些布料比从义乌买更划算。 因而她也有意想要跟这位销售科科长坐下来详谈，毕竟买布料这事儿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谈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