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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毒_分节阅读_212

技能在一帮军校警校生中出类拔萃,虽然和正儿八经的精英特警相比还差些火候,但看得出是一棵好苗子。

    他有心与对方切磋较量——因为当时心高气傲,有些好为人师,却始终没逮到机会。偶然听到安择叫人家“民民”,连忙赶过去搭话。

    但“092”一见到他,就转身走了。

    他便跟安择打听,“你认识‘092’?”

    “不认识。”安择说。

    “不认识你还叫得那么亲热?”他笑:“那小孩儿叫‘民民’?不是说联训只能叫编号吗?你怎么连人家的小名都知道?”

    “我听他同学这么叫的。”安择问:“怎么,你对‘092’有兴趣?”

    “瞧他挺厉害,反应灵活,个儿也高。”花崇看了看“092”的背影,“不知道是哪个军校的。”

    安择似乎有些得意,“他啊,最擅长的跟咱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哎你这人,卖什么关子啊?”

    “哈哈哈哈!”

    花崇一个激灵,看向柳至秦的目光陡然多了几缕探寻,“你以军校生的身份,受邀参加过全国特警联训?”

    柳至秦有些意外,眉梢不经意地抖了抖,“你记得我?”

    花崇深吸一口气,“你的编号是多少?”

    “092。”柳至秦的眼神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热切,“我是092,我哥的编号是016,你是014。”

    花崇眉心皱起又松开,剧烈波动的情绪翻涌在眼中。

    他向后退了一步,右手的拇指与中指用力按压着两边太阳xue,努力消化着突然杀到的往事。

    三个编号,柳至秦一个都没有说错。

    参训人员的编号是对外保密的,除了教官与队员,不会有别的人知道。

    难怪曾经觉得柳至秦似曾相识,原来在那么多年以前,就已经有过一面之缘。

    那个时候,自己甚至是欣赏柳至秦的。

    “安择叫你岷岷?”几分钟后,花崇心情平复了些许,靠在与柳至秦相对的一面墙上。

    “嗯。”柳至秦点了点头,眼中分明是怀念,“小时候他就那么叫我,当我已经成年,他也老是不记得改口。”

    花崇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半晌才道:“你……你来洛城,是为了搞清楚安择牺牲的真相?”

    “是。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去莎城之前,他还好好的,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一盒骨灰。”柳至秦声音很轻,“我无法接受。”

    “安择说,‘092’擅长的东西和我们不一样。他是指的你擅长电脑cao作吗?”

    “他连这个都跟你说过?”

    花崇摇头,“他只是说,你最擅长的不是作战。”

    柳至秦半天没说话。

    “这些年,你一直在查当年的事?”花崇又问:“但你为什么会到洛城来?直接去莎城不是更好?”

    “我去不了那里。”柳至秦说。

    “也对。”花崇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毫无意义的问题。莎城哪里是想去就能去,自己不也无法再去吗?

    “花队。”柳至秦似乎清了一下嗓子,缓慢道:“我怀疑过你。”

    花崇抬眸,没能立即反应过来,“怀疑?我?”

    看着柳至秦的眼,他突然觉得很可笑。

    五年来,他一直孤单地追寻着,只为找到安择还有另外五名队友牺牲的真相,而现在,安择的亲弟却说——我怀疑过你。

    他低下头,手指插入发间,一边摇头,一边苦涩地笑了笑,哑声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说这些?”

    柳至秦索性从头开始讲。

    “你们当年在莎城执行的每一项任务都是机密,我只知道我哥牺牲了,却不知道他牺牲的具体情况。没有人告诉我当时发生的事,我只能自己暗地里查。”卧室不是抽烟的地方,柳至秦却点上了一根,“在行动开始之后,你们总队的网络存在一个异常数据流波动。”

    花崇胸腔震动,“什么意思?”

    “有人向外发送了一条或者数条情报。”柳至秦目光锐利,“我不知道是谁,但我可以确定,总队里有内鬼,很有可能不止一个。”

    “你认为我是那个内鬼?”花崇呼吸渐紧,却并不是因为被怀疑。内心的秘密令他始终活在孤独中,即便看起来人缘很好,那种孤独也无法抹去,现在终于有第二个人告诉他,总队里有内鬼,安择的死并非那么简单的事。这种感觉,就像一个人在瓢泼大雨中走了很久很久,终于看到一个撑着伞的身影。

    “我不知道。”柳至秦摇头,“最开始,我连我哥的队友有哪些都不知道,只能一个一个查。直到去年底,我得到情报——你可能和‘丘赛’有关。”

    花崇像听到了一个荒唐的笑话,“我和‘丘赛’有关?cao!我他妈唯一和‘丘赛’有关的,就是我曾经和我的兄弟一起,端了‘丘赛’的老巢!”

    “‘丘赛’还存在。”柳至秦平静地说。

    花崇瞳孔收紧,“什么?”

    “我哥牺牲的那一次,你们表面上将‘丘赛’一网打尽,其实还有漏网之鱼。难说他们是运气太好而跑掉,还是被总队的内鬼放掉。”柳至秦一字一顿道:“‘丘赛’,并没有覆灭。”

    “你怎么知道?”花崇难以接受,“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不要忘了,我曾经是信息战小组的一员。”柳至秦吐出一口气,“‘丘赛’的漏网之鱼们在函省出没。你知道吗,我得知这件事之后,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你就是我找了五年的内鬼。”

    “我不是!”花崇指尖发抖,“我也想知道内鬼是谁!”

    柳至秦上前几步,似乎想走到花崇身边,却又不敢靠得太近,“花队,我……”

    花崇十指渐渐收紧,握成坚硬的拳头。

    忽然,脑中闪过一片白光,记忆拉回当年在联训营时。脸上涂着油彩的军校生面容不清,似乎所有人都长一个样,“092”站得笔直,像一棵挺拔的小松。他和一帮队友蹲在高处,别人笑嘻嘻地议论底下的小孩儿,他一言不发地盯着“092”的背影看了许久。突然,“092”转过来身来,明亮的眸子笔直地看向他。

    目光短暂地交汇,就像一场不动声色的交锋。

    那时他便想,如果“092”把油彩洗掉就好了,认个脸,起码将来在其他地方见到了,也能认出来。

    但受邀的军校生和警校生必须在脸上涂油彩,这是规定。

    柳至秦走去对面的书房,花崇犹豫片刻,也跟了过去。一看,心里不由得惊讶。

    这哪里是书房,明明是一间机房。

    柳至秦未受伤的手撑在桌沿,受伤的手在键盘上敲击,顿时,几面显示屏“唰唰”闪出成片的代码。

    花崇哪里看得懂,“这是?”

    “数据流向监控、信息抓取、内容分析处理……”柳至秦转过身,压着唇角,“我……监视过你。”

    花崇眼皮一撑。

    “抱歉。”柳至秦微垂下头。

    花崇盯着那些天书一样的代码——让他看,他是完全抓瞎的。须臾,他问:“有这些程序在,不管我干什么,你都知道?你都能看到?”

    柳至秦先是摇头,又点头,“只限于网络和通讯。”

    花崇自嘲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把我家的摄像头也入侵了。”

    柳至秦脖颈的线条一紧。

    花崇捕捉到了他这细微的反应,“真入侵了?”

    “我没有打开过。”柳至秦有些难堪,生硬地解释道:“我有权限,但我没有打开过。”

    “你们这些黑客……”花崇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得知柳至秦能够毫无障碍地窥探他的所有隐私,他并没有特别生气或者特别惊慌的感觉,好像这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细想起来,无非是自己能够理解柳至秦的心情。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隐藏着的黑影。

    “对不起。”柳至秦再次道歉。

    花崇拖了张靠椅坐下,觉得特别累,心里也特别空。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面前的男人熟悉又陌生,亲密又疏远,情绪仿佛被两道相反的力拉扯到了极限,下一秒就将绷断。

    他抬眼看着柳至秦,柳至秦也看着他,两道目光相交、试探,谁也没有别开视线。

    花崇咳了一声,语气淡淡的,“你告诉我这些,给我看你的‘家当’,是因为不再怀疑我了?”

    “我其实……一直不愿意相信你和‘丘赛’有关,但……”柳至秦捂住额头,顿了一会儿,“我哥每次说到你,用的词都是‘兄弟’。”

    花崇闭上眼,又想起了安择离开前的样子——一身戎装,自信地竖起大拇指。

    当然是兄弟,是惺惺相惜的兄弟。

    “刚到洛城的时候,我时刻都在观察你。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完全放下了对你的戒备。”柳至秦说一会儿又停下,“花队。”

    “嗯?”

    “你也在查当年的真相,是不是?你心里一直埋着这件事,是不是?”

    “我……”花崇眼睫颤抖,喉结滚了好几下。

    时间像突然停下了脚步,一切都陷入静止中。

    过了很久,也许没有很久,花崇轻声说:“有人能接受他们成为烈士,但总有人无法接受。”安择把我当成兄弟,我又何尝不是?如果五年前牺牲的是我,我想,他也会追查下去,直到找到真相。”

    “谢谢。”柳至秦突然说。

    花崇抬起头,“如果没有昨天的车祸,你是不是还会隐瞒下去?”

    柳至秦没有正面回答,“我昨晚思考了一宿,不想再挣扎了。”

    “你相信我?”

    “其实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

    花崇沉默。

    “你在明,我在暗。我知道你的一切,而你对我的了解,仅限于我们刚才的对话。”柳至秦说:“你相信我?”

    花崇缓慢道:“那年我听到安择叫你‘岷岷’,语气那么骄傲。我不懂他在骄傲什么,现在才知道,他骄傲,是因为你是他的弟弟。故人唯一的亲人,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

    柳至秦眼眶发热,“花队……”

    花崇笑了笑,蓦地觉出几分苦楚。

    自己已经对柳至秦动了心,柳至秦的接近却另有目的。

    这份没有说出的感情,恐怕再也没有宣之于口的机会。

    他靠在椅背上,眼神有些疲惫,“你是为了监视我,从我身边得到情报,才与我走得那么近?”

    柳至秦唇线绷紧,凝视着花崇,然后摇了摇头。

    “你说对了一半。”

    “嗯?”

    “另一半,是因为我情不自禁。”

    第105章围剿(06)

    花崇站起身来,胸腔里的震动一下快过一下。

    他满目诧异地看着柳至秦,重复道:“情不自禁?”

    “我没有想到你还记得我。你刚才问我的编号,是因为记得‘092’吧?如果不记得,你也不会这么问。”柳至秦按捺着心绪,多年来藏在心底的眷念几乎全部浮现在眸底,“我以为你早就记不得我了,甚至根本没有留意过我。我,我……”

    难得一见地,他竟然语无伦次起来。

    花崇掌心发热,血液流经的每一处,都传来guntang的温度。

    “你经常和我哥待在一起。我那时还是军校生,到联训营的时间比你们晚很多天。”柳至秦语速时快时慢,年少时的倾慕与一见钟情几乎要声势浩大地卷土重来,他深深吸气,勉强让自己显得平静,“我刚到联训营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了。我听说,听说你和我哥是最厉害的几名特警之一。你们各有所长,我哥擅长侦查突击,你的枪法非常厉害。”

    花崇立在原地,眼神愣愣的,像在认真消化刚听到的话。

    “我们这些军校警校来的学生平常不能和你们一起训练,没有名字,只有编号,脸上还要涂上油彩。开营第一次狙击比武,我们也不能参加,连到内场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远远地观摩,当观众。”柳至秦继续道:“我跟教官借了一副望远镜,本来是想看我哥,但是自从看到你趴在射击位上,我就再没有看过别人。你拿了重狙组的第一名,你的队友冲过去把你抱起来,我哥跑在最前头。你戴着墨镜,我看不到你的眼睛,但这些年下来,我一直记得你笑起来的样子。我后来想,你笑得那么开怀,当时眼睛一定非常亮。”

    花崇不经意地抬起手,摸了摸唇角。

    他的唇角天生有个不算明显的上扬幅度,笑起来的时候容易给人“开怀”的观感。过去还在特警支队的时候,他经常那样笑。现在却少了,也许是心理不再明媚,也许是年龄上去了,也许是责任与压力使然。

    柳至秦所说的那场狙击比武,不过是他特警生涯中最普通的一次小比赛,普通到即便拿了第一,他也懒得拿出来回味。

    对很多出过生死任务的特警来说,再受外界关注的比武在心里的分量都算不上重要。奖牌、勋章固然是荣誉的象征和实力的证明,但自己与队友在每一次任务里平安归来,才是真正的奖励。

    若是柳至秦不说,他已经回忆不起当时的情形;即便说了,他仍是要耗一番功夫,才能勉强想起来。

    自己那时带着墨镜吗?在大笑吗?和很多人拥抱吗?安择也在吗?

    他揉了揉眉心,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也许你早就忘了,毕竟对你来说,那次比武不算什么。”柳至秦牵起唇角,语气有几分怀念,“你也不知道当时我一直看着你。场上场下那么多人,有的在欢呼,有的在大喊大叫,另一个靶场还有响亮的枪声,但我每次想起那一幕,都觉得周围很安静,安静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说着,柳至秦顿了顿,右手缓缓抬起,手指微弯,轻捂在心脏的位置,“不,也不对。我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越来越激烈,就像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一样。它从来没有在面对其他人时,这么兴奋地跳动过。”

    花崇眸光闪耀,一如当年。

    柳至秦低下头,笑着叹了口气,“对我来说,你很特别。当年我还很年轻,虎头虎脑的学生兵。我想要靠近你,但又害怕靠近你。我只敢偷偷看你训练、比赛,听我哥说你的事。有一次我哥叫住我,问我训练得怎么样,我本来有很多话要跟我哥说,但看到你走来,我立即逃掉了。我怕我的心思,会被你,还有我哥看出来。”

    花崇发觉自己的眼皮正在跳动,一下一下,那么强烈,几乎要影响他的视野,几乎要引起一场天翻地覆。

    “我当年不敢承认,后来也不敢承认。”柳至秦说:“尤其是我哥离开之后,我以为我心底只剩下了仇恨。我总是想,有那么多特警在莎城,为什么牺牲的偏偏是他呢?别的特警有家人盼着他们平安,我哥就没有吗?我怀疑他身边的所有人,我得到你可能与‘丘赛’有关的情报,但是来到洛城之后,从再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要接近你,和你待在一起。”

    花崇抽出一根烟,半天没点燃火。

    柳至秦看着他将打火机按得“叮叮”作响,接着往下说:“年纪小时担心心底的‘喜欢’被人知道,拼命藏着掖着。年龄上去了,才知道自己浪费了多少日子。”

    “花队,我现在向你告白,还来得及吗?”

    手中的打火机在最后一次被按响后滑落在地,与木地板接触的一瞬,撞出一声闷响。

    花崇的手还保持着点火的动作,眼睛却直直地看着柳至秦。

    柳至秦上前几步,蹲下,将打火机捡起来,视线融进花崇的眸子里。

    花崇向来转得极快的脑子就像宕机了一般,声音有些茫然,“喜欢?”

    柳至秦眉间微皱,郑重地点头。认真的眼神里,竟然也含着紧张与忐忑。

    几秒后,花崇别开脸,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忽然有种身在充满鲜活氧气的密林里,却严重缺氧、呼吸不畅的感觉。

    他单手捂住跳动着的眼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光被挡住,世界跌入黑暗。半年里相处的点滴汇集成海潮,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这个刚刚对他说出“喜欢”两个字的男人,是他成为刑警之后,遇到的最得力的工作伙伴,不仅能很快理解他的所有想法,还能提出不同却合理的见解,交流起来完全没有任何障碍。在重案组,甚至是整个刑侦支队,对他来讲,柳至秦都是最特殊,最不可或缺的一个。

    “花队。”柳至秦抬起手,似乎是想要归还打火机,“在这一切事情都结束之后,你能考虑,考虑和我在一起吗?”

    尾音在轻颤,像一段期待与不安的旋律。

    接过打火机的时候,花崇碰到了柳至秦的指尖,只轻轻的一下,却彻底撩起了彼此的心弦。

    柳至秦知道自己濒临失控,却毫无办法。下一秒,他已经牵起花崇的手指,在上面落下一个温柔却掠夺感十足的吻。

    好似年少时的心情,都浇灌在了这一个亲吻里。

    花崇眼中的光就像一朵摇曳的火,左右闪烁,忽明忽暗,最后静静伫立。

    他意识到,自己居然任凭柳至秦吻着,而没有立即将手抽回来。

    柳至秦抬起头,舍不得放开手。

    空气里只剩下多台机器的运行声,还有错落的呼吸声。

    没人说话,因为都不知该说什么,都不知应怎么说。

    沉默偶尔令人尴尬,可有的时候,也让人安心。

    被拉长的安静结束在一声轻咳里。

    到底是比柳至秦大了三岁,平时两人之间也许没有什么差别,柳至秦还更像照顾人的那一个,可关键时刻,花崇露出了年长而沉稳的一面。

    他在最短的时间里整理好心绪,不至于云淡风轻,却起码是体面而留有余地的,“你手受伤了,做不了家务,吃饭到我家里来吧,我会的不多,手艺和你比差远了,但好歹饿不着你。你要是实在吃不惯,我给你点外卖也行。”

    简单的、近乎拉家常的一句话,在柳至秦心里已是千言万语。

    ??

    傍晚,正是市局食堂人满为患的时间。曲值站在重案组门口,一手拿着冰红茶,一手不耐烦地拍门,“我cao你快点儿啊,屁事咋这么多呢?成天忘这忘那,丢三落四,哪天把自己丢了都不知道!”

    张贸拿着手机一路小跑,“来了来了!哎曲副你别怪我,要怪就怪花队和小柳哥去。昨天真他妈吓死我了,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眼皮直跳,连带脑子都不管用了。你说万一他们真出事了怎么办啊……”

    “你摸摸良心啊张小贸!”曲值气笑了,直往张贸胸口戳,“自己脑子不管用还敢怪花儿,花儿听到了抽你信不信?”

    “又在说我什么?动不动就抽人,我在你们心中就这么暴力啊?”

    楼梯口传来熟悉的声音,张贸和曲值回头一看,只见花崇和柳至秦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花队,小柳哥!”张贸惊讶道:“你们怎么又来了?”

    “重案组好像是我的地盘吧?”花崇笑,“允许你俩在这儿喝我买的冰红茶,不允许我和小柳哥回来?”

    “不是!”张贸连忙解释,“你们不是回家休息了吗?小柳哥手指骨折,你脑……”

    花崇一个眼刀甩过去,“脑什么?来,把后面两个字也说了。”

    “我不!”张贸秒怂,“我不去别的地方当摆件!”

    曲值在他后脑上扇了一下,“傻逼,咱重案组都是机灵的小伙子,哪儿来的摆件?”

    这时,又有几名组员从办公室走出来,一见花崇和柳至秦都说:“哟!回来了?”

    “搞得跟我不该回来似的。”花崇晃了晃手中的口袋,“别去食堂吃了,我买了晚餐,拿去分。”

    “谢谢花队!”张贸喜滋滋地跑去接,到手立马叫起来:“我cao这么重!曲副来帮忙!”

    “少了够你们吃吗?”花崇甩了甩手,手指都被塑料口袋勒麻了。柳至秦左手伤着,只能用右手提,他便拿了大头,从餐馆一路提到局里,看起来轻松,其实耗了不少劲儿。

    一群人吵吵闹闹地回办公室,争先恐后地拆外卖盒,门外只剩下花崇和柳至秦。花崇正要跟着进去,手腕突然被握住。

    柳至秦站在他斜后方,低声道:“我看看。”

    “哎。”花崇有点无奈,“勒红了而已,你右手不也勒红了吗?”

    “你提得比我多,两个口袋都比我重。”柳至秦指腹在他手指的红痕上描摹,然后轻轻按了按。

    花崇抽回手,“那你争取快点把手指头养好,下回你提重的,我提轻的。”

    柳至秦笑了,“其实我们可以让外卖员送过来。像今天这样自己提,费力不说,还不能给别人创造就业机会。”

    “我点完菜让人打包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现在这叫事后诸葛亮。”花崇将发热的手揣进衣兜里。

    “我那会儿专注碗里的菜,没注意到别的事。”柳至秦停了半秒,又说:“碗里的排骨和rou丸子是你给我夹的。”

    花崇斜他一眼。

    “走吧,进去工作了。”柳至秦说。

    重案刑警们就没一个嗓门儿小的,晚饭时间,办公室的声量已经到了噪音级别,花崇索性直接往休息室里走,见到摆在正中央的床,下巴突然绷紧了几分。

    以前不止一次,在困倦得不行时,和柳至秦一同挤在这张床上。

    那时他满脑子案情,别的什么都懒得想,如今回头一看,才觉出几许不同寻常。

    白天在柳至秦家里,他说好给柳至秦做饭,最后还是柳至秦下厨,用一只手煮了两碗番茄鸡蛋面。饭后自然是他洗碗,柳至秦拿了喷壶,去阳台上浇花。

    他跟过去一看,只见花架上都是石斛。

    记忆闪回,安择经常说,石斛泡水明目,狙击手应该多喝。

    但石斛娇气,不太容易养,安择搞来好几窝都养死了,剩下的被队友们以“不吃看着它死吗”为由吃掉了,气得安择追着人打。

    柳至秦一边往叶片上喷水一边说:“石斛有个别名,叫不死草。”

    “不死草……”

    “但哪里有不死的生命呢?”柳至秦摇摇头,“我种石斛不是因为迷信,是因为……”

    “安择说用它泡水可以明目,安择喜欢它。”

    “你知道?”

    他笑着叹息,“我吃过你哥好多片石斛叶。”

    “是吗。”柳至秦垂下眼睑,很久都没有说话。

    “我摘两片拿去泡水。”他说。

    柳至秦连忙放下水壶,抬手欲摘,“行!”

    外面还是很吵,但花崇轻而易举辨别出柳至秦在他办公桌里翻翻找找的声音,接着是杯子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不用看,也知道柳至秦在烧水泡茶。

    以前只有陈争给的菊花茶,现在多了刚摘的石斛叶。

    从险些丢掉性命到现在,不过一天多的时间,但陡然间很多事情都改变了,悬着的心情也有了着落。

    最踏实的并非是知道了柳至秦对自己的感情,而是明白,柳至秦和自己在做同一件事。

    他无法向柳至秦承诺什么,同样,柳至秦也没有向他承诺什么。但起码,往后的路多了一个人。

    相互支撑,总好过独自前行。

    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他转过身,接过柳至秦泡好的茶。

    “技侦那边还没什么进展。”柳至秦说,“黄才华实名登记下的所有通讯记录都查过了,什么异常都没有。现在最关键是确定在案发前两天他去了哪里。监控最后一次拍到他是在货运停车场。他停好车之后离开,看上去一切正常,之后就消失了。”

    “货运停车场周围公共摄像头不少,公交、地铁上也全是摄像头,黄才华没有私车,也不像动不动就打车的人。他消失得这么彻底,只有一种解释。”花崇没有立即喝茶,捧在手里取暖,“那就是他离开停车场不久,就被迫或者被引诱上了一辆车。之后的事,他自己已经无法控制。”

    “但怎么解释他没有立即把废弃钢条拉去指定地点的行为?”休息室面积太小,不适合来回踱步,柳至秦走了几步,索性靠在窗边,“初步调查报告里面有个信息——他从无拖沓的习惯,任务一旦交到他手上,他就会立即完成。那天他从工地接了废弃钢条,按理说应该马上送去指定地点,这样不仅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拿到钱,还可以迅速接下一个活儿。”

    花崇撑着下巴,自言自语似的,“他有另一件不得不马上去做的事,以至于暂时将废弃钢条存放在停车场。他没有随便找个地方停放,是因为货运停车场是最安全的地方,不用担心钢条被人偷走,这符合他自律、谨慎的性格特征。而把钢条放在货运停车场之后,他没有通过电话告诉接应方更改时间,说明他认为自己不会离开太久,并且对废弃钢条运送来说,自己耽误的时间可以忽略不计。既然可以忽略不计,那就不可能很长。我估计他做完那件不得不做的事所花的时间,不会超过两个小时。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两个小时里出事。”

    “两个小时,一个货车司机不得不做的事……”柳至秦拧着眉,“会是什么?”

    “我暂时想不出来,这得根据他的日常生活来推测,但以我们目前对他的了解,还不足以做类似的推测。我们现在把时间和空间范围都缩小了。”花崇说着摇了摇头,“不过通过监控排查从货运停车场经过的车,这还是不太现实。事发之前呢?黄才华去停车场开车,时间往前可以追踪到哪里?”

    “只拍到他从停车场的南门进入停车场。”柳至秦说,“经过清晰化处理,看得到他当时的面部表情。和两天前离开停车场的时候相比,他的衣服和发型都变了,呆滞、无神。不过货车出入的手续是他自己办的,和工作人员交流没有障碍。花队。”

    “嗯?”

    “黄才华被人控制是肯定的,但你觉得他是受到某种逼迫,还是精神上已经被cao纵了?”

    “更像是精神被cao纵。”花崇说:“正常的人对死亡有天生的恐惧,这是改变不了的。就算黄才华已经下定决心在杀掉我们之后去死,撞向重型货车的一瞬间,他也必然会有短暂的犹豫。但事实上,他连减速的动作都没有,直接就撞过去了。货车本身没有出现故障,而徐戡说他没有受到药物控制,那就很有可能是……”

    “被催眠?”

    花崇点头,“精神cao纵这一块在刑事侦查中一直是个不小的难点,因为在彻底查清真相之前,很难估计对方到底做到了哪一步。而cao纵的手法也因人而异,难有统一的标准。”

    “嗯。”柳至秦离开窗边,走到花崇跟前,右手抬起,又很快放下。

    花崇不解,“怎么?”

    “想喝一口你的茶。”

    “你自己的呢?”

    “在外面。”柳至秦举起裹着夹板的左手,“一次只能端一杯。”

    出去拿茶杯明明只要几步,半分钟都用不了,花崇还是将自己的杯子递到柳至秦手里。

    柳至秦抿了一口,眉心紧紧皱起。

    “不好喝?”花崇问。

    “你尝尝。”柳至秦递回杯子。

    花崇试探着一喝,并没有什么怪味。再一抬头,就对上柳至秦的视线。

    “我去技侦组了”柳至秦笑着说。

    ??

    秋意渐浓,黄昏的霞光褪去之后,黑夜很快降临。

    但夜晚的到来并不会让喧闹的城市冷清下去,相反,在洛安区几个购物中心附近,一天的热闹才刚刚开场。

    泓岸购物中心附近有整个洛城最大的地铁站——天洛站,三条连接机场、高铁站、老火车站、长途客运站、商业中心的线路在这里交汇,早晚高峰的时候,人流量大得惊人,其他时刻,站里站外也是人满为患。

    如此多的行人,给卖艺者、乞讨者带来了巨大的“客源”。

    白天,城管轮流在天洛站周围巡逻,除了有合规证件的街头艺人,其他人无法出来“营业”。但到了晚上就不一样了,城管下班,“牛鬼蛇神”尽数出动,乞讨者大多是骗子,卖艺者基本无艺可卖,换着花样讨钱而已。

    尹子乔今年23岁,抱着把吉他在路边唱跑调的歌,面前的挂历纸上写着“给尿毒症母亲治病”的字样,几小时下来,也能赚个三五百块钱。

    11点一过,地铁站关门,他也收摊了,背着吉他哼着小调往一条背街的小道走去,打算穿过那条小道,去街那边的酒吧找美女约炮。

    小道很安静,是尚未拆完的老城的一部分。他戴着耳机,沉静在赚钱的喜悦里,全然没有发现,一个漆黑的身影,正渐渐靠近自己。

    直到走过小道里唯一亮着的路灯,他突然看到自己的影子旁边,还有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摘下耳机,猛地转身,下一秒,两眼却惊恐万分地睁到最大。

    喉管被锋利的刀锋隔断时,他连一声呻吟都没能发出。

    第106章围剿(07)

    凌晨,昏暗狭窄的小道,安静中竟有一丝诡异的祥和。小道全长一百八十多米,一头连接天洛站和泓岸购物中心,一头连接洛安区繁华的酒吧夜店街和数栋高耸云天的商业写字楼。白天,抄近路从小道经过的人不少,尤其是早晨的上班高峰期。但一到晚上,就鲜有人敢冒险经过——小道一旁就是灯火通明的大路,有时还有执勤的流动警务车来回巡逻,走着比阴森的小道安全得多。

    不过也有走惯了夜路的人爱往小道里钻,比如已经停止呼吸的尹子乔,再比如刚从“百晓”酒吧离开的服务生李立文。

    对李立文来说,今天是顶顶倒霉的一天。

    酒吧来了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看着像做生意的有钱人,往沙发里一坐,看背影像怪物,看正面更像怪物,那啤酒肚挺得跟立马要爆炸似的,说话时口水喷得如同机关枪。李立文去送了一回酒,当场就被喷了一脸臭熏熏的唾沫星子。

    在服务业里讨生活,最重要的就是脾气好,受得了委屈。李立文以前脾气不怎样,一点就炸,但在各种酒吧、餐馆、洗脚城干了好几年,各种傻逼客人见了没一万也有八千,性子早就被磨得差不多了,任由脸上挂着口水,仍笑眯眯地对“啤酒肚”鞠了个躬,转身之后脸才垮下来。

    酒吧里乐声很吵,李立文跟驻唱歌手借了一支香精味浓郁得惊人的洗面奶,在卫生间一边洗脸一边跟同事吐槽,眉眼间的嫌恶都要化成水淌出来了。

    “你说这种人活着干什么?他的任务就是制造屎然后装屎吗?你看看他那个雄伟的肚子,我cao,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他妈的几公斤的屎!说话不停喷口水,全他妈冲着老子这张脸来。他哪儿来那么多水啊?比娘们儿下面喷的水都多!老子真他妈想cao烂他那张香肠嘴!”

    同事听得哈哈大笑,“你啊,嘴怎么这么毒啊?张口闭口都是什么cao啊屎啊,我一个男的都听不下去。你说你这样怎么找得到女朋友?谁要是惹到你,怕是祖宗十八代都要被你问候个遍!”

    李立文哼了两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老子生来就这样,粗俗,没素质,和你们这些城里人不一样。傻逼们最好别惹我,真把我惹毛了,老子一刀捅上去,别的不管,捅死再说!”

    “哎哟你厉害你厉害!”同事笑完提醒道:“不过你还是得悠着点儿,这些话给咱们说说就行了,千万别让客人听到了。这些有钱人,心眼儿比屁眼还小,要是听到你在背后骂他们,肯定找老板理论,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啧,我有数。”李立文不以为意,“那傻逼正喝酒呢,哪儿听得到?”

    然而十分钟后,李立文被经理按着脑袋向“啤酒肚”鞠躬道歉,差点给按跪下,完了还被罚了一周的薪水——原因是“啤酒肚”的朋友去卫生间解手,刚好听到李立文那些恶毒又肮脏的话。

    酒吧平时要营业到凌晨4点,但李立文犯了事,心情差到极点,干脆跟经理请了假,提前回家。经理也是从服务生干起的,早年没少背地里骂过客人,倒也理解李立文,让他回去好好睡一觉,今后有怨气要抒发就来找自己,千万别在卫生间那种地方破口大骂。

    李立文完全没有被安慰到,满脑子都是那个让他赊了财的“啤酒肚”,气得两眼发红,差点掉眼泪。刚才在卫生间,他也就是把话说得厉害些,什么“惹毛了一刀捅上去,捅死再说”,其实他自个儿心里清楚得很,自己哪里敢杀人,说得再厉害也不过是打个嘴炮而已。

    离开酒吧,李立文垂头丧气地向小道走去。小道另一头有个夜班车公交站,自助投币,一趟只需要两块钱。

    但夜班公交车很少,错过一趟就得等一个小时,慢摇慢摇地坐个七八站回家,很是辛苦。

    其实在酒吧门口的马路上就能打到车,有时他实在不想等夜班公交车,就“奢侈”一回,坐出租车回家。

    不过今天显然不是能够“奢侈”一回的时候。

    想到被扣掉的一周薪水,李立文咬了咬牙,快步走进小道里。

    这条小道他已经走习惯了。和别人不同,他走小道不是为了抄近路,而是在小道里穿行时,隐隐能够体会到一种难得的归属感。

    他不是洛城本地人,老家在函省一个经济条件落后的小镇,镇上全是老房子,自家住的巷子就和这条小道差不多。洛安区太繁华,连夜晚也是璀璨的,令人向往却又陌生冷漠,唯有这条等待拆迁的小道老旧破败,有家乡的气息。

    平时,从小道经过时,他的心情都相当舒畅,毕竟结束了一天劳累的工作,回到租住的小屋后,就可以什么都不想,酣睡到中午。但今天实在是太不走运了,他烦躁到了极点,快步在小道里穿行,脸色阴沉得像真要去杀个人似的。

    但进入小道没多久,他就一脚踢到了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个鼓囊囊的长方形物体。

    他停下脚步,蹲下凑近看了看,是钱包!

    一个塞得鼓胀的钱包!

    对一个刚赊了财的人来说,在空无一人的巷道捡到钱包无异于天降之喜。他连忙将钱包捡起来,打开一看,惊喜突然变成了失望。

    钱包虽然被撑得很鼓,但里面几乎全是一块、五块的零钱,最大额的一张也才二十块。

    “我cao,有病吗?没钱装有钱?”他一肚子的气,蹲在地上数钱。数了三遍才数清楚,一共三百三十七块钱。

    “我日你妈!”他继续翻钱包,找到几张卡和身份证,发现失主叫尹子乔,才23岁,和自己差不多大。

    叹了口气,他将身份证塞回去,接着把钱包放进自己口袋里,自我安慰道——三百块就三百块吧,有总比没有强。

    有了这三百块“补偿”,李立文心情总算松快了些,继续往前走,途中瞥到墙根的阴影里趴了个人,地上似乎还有一滩污迹。但光线太暗,分不清是什么污迹。若是以往,他说不定会几步跑去观察对方的情况,如今却懒得这么做,只远远瞥了一眼,就继续朝前走去。

    躺在这巷子里的人他可见多了,全是喝醉吐一地的人,管他们还讨不到好,不管他们的话,过不了多久,他们酒醒了就自己拍拍屁股走了。

    再说,这些来酒吧混的也没几个好东西,像“啤酒肚”那样的大有人在,不把服务生当人,跟天王老子似的,喝死了也他妈活该!

    李立文丝毫没有愧疚感,加快步子,快到道口时甚至跑了起来,完全不知道当自己经过时,那个躺在黑暗中的,刚刚咽气的人正大睁着被恐惧定格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

    “天洛站旁边的小道里有人被割喉!”

    上午刚到上班时间,重案组就接到洛安区分局发来的案情通报。

    花崇夜里没睡好,脑袋晕晕沉沉的,眼皮半耷着,还在想黄才华的事。

    查了一天多也没有查出有价值的线索,黄才华出事前两天的行踪仍旧成迷。

    曲值叫苦道:“哎哟怎么回事啊,恶性案子一个接一个连着来,老子没有三头六臂啊!”

    “我去现场看看。”花崇被吼清醒了,抬手拍了拍曲值的肩,“你继续查货车相关的线索,洛安区那边由我和小柳哥负责。”

    “哎!”曲值叹气,烦躁地抓头发,“你们还没养好伤呢。如果不是特别麻烦的案子,就交给刑侦一队或者二队吧。”

    “嗯。”花崇看看时间,皱眉道:“这个点是上班高峰时段,天洛站附近人特别多,就怕现场被严重破坏。”

    “不止不止!”曲值打了个哆嗦,“花儿你忘了洛安区刑侦中队的队长是谁了?他比现场被破坏可怕多了,反正我是不想再和他合作了,简直噩梦,上次跟他一起办案被‘传染’了他那毛病,我纠正了一周才他妈纠正回来。”

    花崇无奈,想了想只好说:“这次不一定是他去现场。”

    “肯定是他。”曲值说:“他最勤奋了,辖区内出事,他哪次不是跑得最快的一个?”

    这时,柳至秦提着两袋早餐回来,肩上还背了个包,一副随时准备出发的架势。

    他一进办公室,花崇就朝他看去,见他在办公室走来走去,“残”着一只手烧水,以前都把开水倒进两个茶杯里,这次直接灌进了一个大号的深红色保温壶,敞了一会儿气之后,盖好盖子,放进背包的侧袋里。

    “花队?”曲值晃了晃手,“你看啥呢?”

    花崇收回目光,此地无银道:“嗯?没看什么。走了,局里有什么事及时和我联系。”

    说完立即向办公室外走去,柳至秦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花队。”

    “嗯?”

    “你刚才是不是在看我?”

    花崇停下脚步,拒不承认,“你刚才在哪儿我都不知道。”

    “难道是我感觉出现偏差了?但我感觉一向很准啊。”柳至秦递出一袋鸡蛋饼和热豆浆,笑道:“刚才我买完早餐,回来烧水,总感到身后有一道熟悉的目光。”

    花崇淡定地说:“哦,那肯定是曲值,他在看你手好没好。”

    柳至秦“信了”,抬起左手说:“还得养一阵子,不过已经不痛了。”

    花崇瞄到侧袋里的保温壶,想不起柳至秦以前有这玩意儿,随口问:“这壶是哪儿来的?”

    “我买的。”

    “你什么时候买的?”

    柳至秦偏过头,抿着唇笑。

    花崇给他笑懵了,“你这表情有点儿怪啊。”

    “是吗?”柳至秦摸了摸下巴,“我就是觉得,我们刚才的对话挺有趣。”

    花崇不解,“哪儿有趣。”

    柳至秦笑而不答,加快步伐向楼下走去。

    花崇直到上车还在琢磨哪儿有趣。

    “这壶哪儿来的?”“我买的。”“你什么时候买的?”——简单又普通的三句话,有趣在哪里?

    去现场的路上,徐戡一边刷微博一边说,“尸体图都已经被人传到网上去了,你们看这张,还拍的细节呢。”

    花崇正在吃鸡蛋饼,闻言看了一眼,继续吃。

    而一旁的张贸并没有在吃东西,看过之后连忙开窗透气。

    李训拍着张贸的背,苦口婆心地说:“干重案刑警呢,就要像咱们花队一样,尸体陈于前而继续吃饭。你这样哪行?不如来我们痕检科算了。”

    张贸回头,“说得好像你们痕检科就不用看尸体似的。”

    “尸体怎么了?尸体又没错。”李训说:“错的是将活人变成尸体的人。我们刑警的职责呢,就是将这些做错事的人找出来,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是吧,所以来我们痕检科混吧?”

    “不。”张贸这回回答得特别坚定,“重案组是我家。”

    徐戡悠悠道:“花儿是你爸爸。”

    车厢里突然安静下来,徐戡抬头看了看,发现花崇正在冷笑,连忙摆手:“你们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

    ??

    天洛站像往日一般热闹,但小道两头的警戒带却给这种热闹增添了几丝不同寻常的紧张感。

    在附近上班的白领们已经匆匆赶往写字楼,可警戒带外仍站了不少人,他们好奇地向小道里张望,有的还举着手机,不过能不能拍到什么却是另一回事。

    花崇一行人从靠天洛站一边的道口进入,洛安区分局的刑侦中队长曹瀚连忙挥手,“花队儿!你来了唷!”

    分局的痕检员已在工作,李训连忙加入,徐戡戴好手套与鞋套之后,蹲在尸体边进行初步查看。

    花崇扫一眼周围的环境,眉心微蹙,“这儿早上有很多人经过吧?”

    “谁说不是哩?”曹瀚三十多岁,是洛城警界乃至整个函省警界出了名的大帅哥,长得绝对一表人才,浓眉大眼,身材挺括,很多男人一眼瞧见他都忍不住夸一句“我cao真帅”。但他从小在偏远乡里长大,虽然成年后就离家上警校,但一口古怪的乡音却无论如何都改不掉,张口就是“嘛哩唷”,平时也没什么帅哥包袱,穿衣没品味不说,表情也特别夸张,性格是与长相完全不符的憨厚。分局不少女警刚入职时都一秒成为他的颜粉,可相处不到几天,就全成了他的表情包粉。

    他业务能力挺强,人也踏实,干到分局刑侦中队长的位置完全是靠自己。但花崇不太喜欢和他合作,因为明明是很严肃的场合,他一句话说出来,一个表情挤出来,空气都会突然变得安静。

    听到那个“哩”,张贸背过身,捂着嘴忍笑。柳至秦头一次见到曹瀚,倒是没被对方的乡音和表情逗乐,却有些在意那句“花队儿”。

    这也太难听了……

    花崇简直不想看到曹瀚的脸,只得盯着几步远的尸体,“当时什么情况?”

    “花队儿你看这两边嘛。”曹瀚一本正经地指着两边道口,“那边是地铁站出入口嘛,这边是写字楼嘛,几百家大公司小公司挤在那些写字楼里唷。很多人为了赶时间哩,下了地铁就往这小道里钻。早上街道派出所接了几十个电话唷,全是报警说发现小道里有死人哩。我赶到的时候,哎唷唷,里里外外都是人唷!”

    花崇想象得出那个场面,只是听曹瀚“嘛哩唷”地一描述,眼皮就开始疯狂地跳。

    曲值与曹瀚合作之后被“传染”说了一周“嘛哩唷”不是没有原因的。

    “受害者身上没有手机、钱包等贵重物品嘛,也没有证件嘛,我已经派人去核实他的身份了唷。”曹瀚工作的时候非常认真,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一会儿挑左边眉毛一会儿挑右边眉毛的样子很好笑,继续说:“相信很快就能确定尸源了唷。花队儿,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哩?要不要休息一下唷?”

    这回,连柳至秦都有些想笑了。

    花崇摆摆手,不想跟曹瀚说话了,走到尸体旁边,无声无息地弯下腰。

    受害者是个年轻男子,头发较长,没有烫染,穿着黑色的兜头卫衣、深灰色收脚运动裤,脚上是一双白色板鞋。他的颈部有一道完全撕开的伤口,深及颈骨,一看就是惨遭割喉。衣服上有大量血痕,周围的地面亦是血迹斑斑。一把廉价的吉他被扔在一旁,一根弦断了,琴身上有多处刮痕。

    从血迹来看,男子目前所躺的地方,差不多就是遇害的地方,凶手只是将他的身体往墙根处挪了一小截距离。

    花崇抬起头,看向矗立在小道边的路灯。最近的一个路灯离尸体只有不到三米远。

    男子等于是在路灯下被割喉的。

    柳至秦走过来,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说:“像这种小道,晚上路灯不一定会亮。有一盏灯亮着都算不错了。”

    花崇点头,叫来李训,让去查小道上哪些灯坏了,哪些灯能开。

    曹瀚听到了,连忙大声道:“这个我已经查过了唷!就这一盏是好哩,其他全部是坏哩!”

    花崇自动屏蔽掉魔音一般的“哩”和“唷”,说:“一条接近两百米的小道,凶手偏偏挑了最亮的地方下手?”

    “可能对于凶手来说,这里是最佳行凶位置。但这似乎不太符合常理。如果我是凶手,我宁愿选择更暗的地方。”柳至秦说。

    花崇退后几步,观察之后说:“小道里没有摄像头。”

    “外面有嘛。”曹瀚说,“道口两边的马路上都有摄像头哩,已经去调监控了唷,很快就能看到唷!。”

    柳至秦第一次与曹瀚接触,十分不适应,花崇能自动屏蔽“嘛哩唷”,他却暂时无法做到,那效果就如早晨好端端地走在路上,突然听到一家沿街店铺放着节奏欢快的洗脑神曲,便不由自主脑中循环一天,直到夜深入眠才消停。

    花崇碰了碰柳至秦的胳膊,“等会儿去看监控。”

    柳至秦“嗯”了一声,脱口而出:“明白唷。”

    花崇一个激灵,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瞪着眼道:“你刚才说什么?”

    柳至秦这才发现自己中了曹瀚的“毒”,甩了甩头,“我说我明白了。”

    花崇几乎要翻白眼,将柳至秦拉到一边,低声道:“每一个刚认识曹瀚的人都会被他带偏,我以为你会是一个例外。没想到你也中招了。”

    柳至秦刚才还有些尴尬,听花崇如此一说,立即释怀了,“你也被他带偏过?”

    花崇想了想自己当时的样子,摆手道:“不提了不提了!”

    柳至秦追问:“当时你怎么说的?”

    “回头再说。”花崇眼尾一抬,“专注案子,空了再跟你讲。”

    这时,徐戡站了起来,“致命伤是颈部的锐器伤,喉管被彻底割断,动脉被割裂。创口平整,没有多余的割痕。受害人身上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束缚痕迹,凶手是一击得手,并且在作案时处于比较稳定的情绪中。初步可以排除激情杀人的可能。我刚才在受害人的指甲里提取到一些皮屑组织,一会儿拿回去做检验。”

    “割喉看起来简单,其实没那么容易。”柳至秦低下头,“凶手能一刀结果一个成年男子的性命,从创口来看毫无拖泥带水的痕迹,这……”

    花崇说:“像有经验的人所为。”

    徐戡摘下手套,“受害人有没有服药,身上有没有其他重要伤,这些要做了尸检才知道。”

    “死亡时间呢?”花崇问。

    “昨天晚上11点到12点之间。”徐戡说着往道口处看了看,“外面的摄像头应该能拍到他。”

    “先带回去做尸检,尽快确定尸源。”花崇说完冲曹瀚招了招手,“调昨天晚上10点半之后的监控。”

    ??

    李立文租住的小屋在洛安区和富康区交界的地方,名义上属于洛安区,看上去却是富康区的风格——老旧、潮湿、采光差,周围非常嘈杂,治安也不怎么好。

    夜里回到家,李立文本想倒头就睡,结果想起在酒吧受的气,就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打开灯,把钱包里的钱又数了一遍,然而不管怎么数,都只有三百块。

    “妈的!”他将钱包和钱全都扔在地上,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晚上碰到的倒霉事,拿被子蒙住脑袋,数了一个多小时“一块钱两块钱三块钱”,才终于睡着。

    然而似乎没睡多久,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第107章围剿(08)

    “你们搞错了!我昨天晚上只是从那个小道里路过,我什么都没有做啊!”李立文顶着一脑袋鸡窝般的头发,满脸惊惧,刚说两句话就激动得想要站起来,“我在那边的酒吧上班,半夜经常从那条小道经过,不能里面死了个人,就赖在我身上吧?”

    “赖?”花崇冷眼打量着他。

    小道靠天洛站一侧的摄像头拍到被害人于11点14分进入小道,其后再未从任何一侧出来。11点31分,李立文从酒吧街一侧的入口进入小道,在里面停留了24分钟,直到11点55分,才从另一侧跑步离开。

    一个不到两百米的小道,正常行走的话,怎么可能花24分钟?

    最重要的是,张贸在李立文的租房里,发现了一个钱包,还有散落一地的零钱,钱包里夹着数张银行卡和一枚身份证。目前尸检结果和DNA比对结果还没出,但身份证的主人——尹子乔,大概率就是惨遭割喉的被害人。

    但这个李立文展现出来的慌张也太真实了,如果是演出来的,那这演技哪里还用在酒吧当服务生?可如果不是演出来的,那很显然,李立文不符合“冷静割喉者”的侧写。

    现在问题就在于,徐戡确定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在11点到12点之间,而被害人进入小道之后到12点,摄像头只拍到了李立文。并且李立文在里面待了24分钟,进去时神情狰狞,出来时一路快跑。如果李立文不是凶手,他在里面是否看到了被害人的尸体?看到了为什么不报警?还耽误那么多时间?

    这说不通。

    “我没有埋怨你们警察的意思。”李立文满额头的汗,拼命搓着手,“你们办案也挺辛苦的。我就是,我就是……哎!我就是冤枉啊,我发誓我没有杀人,我昨天真的就是从那儿经过而已。不信你们可以去我上班的酒吧调查。我平时都是凌晨4点才下班,昨天得罪了一个傻……一个客人,被罚了款,心情不好,才请假中途离开。如果没有被扣钱的事,11点多我根本不会出现在那条小道里,怎么杀人啊?”

    花崇看了旁边的柳至秦的一眼,柳至秦低声道:“我马上去安排。”

    “你为什么会有被害人的钱包?”花崇问。

    李立文瞪大眼,半天才反应过来,脸色瞬间一白,声音发抖,“那……那个钱包……是,是……”

    “你不知道?”

    “我知道还会捡吗?”李立文恐惧地抱住头,用力抓扯自己的头发,眼睛都急红了,“警察,警官先生,警察叔叔,你相信我啊,我只是捡到了钱包,别的我什么都没有做!我,我平时也不随便捡钱包的,是因为昨天被罚了款,我一时鬼迷心窍啊!”

    “你在哪里捡的?”花崇说完,不等李立文作答,又补充道:“说具体位置,还有准确时间。”

    “就在刚进小道的地方!”李立文抬起手,用衣袖擦拭额上脸上的汗,“我进小道后没走几步,可能,可能就不到十米远吧,那儿黢黑,路灯本来就暗,而且只有一盏亮着,道口根本照不到光。”

    花崇想了想小道的结构,又问:“你捡钱包花了20分钟?”

    “啊?”李立文不解,“什么20分钟?”

    “那条小道只有一百八十来米,你从进入到走出,花了24分钟。”花崇说:“你在里面干什么?”

    “我,我数钱来着!”

    “数钱?”

    “我不是捡到钱包了吗?那钱包外观看起来特别鼓,我以为自己要发财了,结果打开一看,全他妈……全是零钱!”李立文不安地在审讯椅上扭动,“我想知道自己到底捡了多少钱,就蹲在地上数。那儿不是黢黑吗,我心里又很气愤,来回数了好几遍才数清楚。这才,这才耽误了时间。”

    “三百多块。”花崇已经知道钱包里的零钱总额。

    李立文立即说:“对对,就是三百多块!”

    花崇暂时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锋利地盯着李立文。李立文哪里受得住,几秒就别开眼,不敢与他对视。

    “既然你经常从小道通过,那应当很熟悉小道里的情况。”花崇又问:“昨天晚上你经过的时候,发现小道有什么异常吗?”

    李立文不停抿唇,鼻梁一皱一皱的,正在犹豫的模样。

    花崇冷哼一声,“知道吗,就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你是最有作案嫌疑的人。”

    “可是我真的没有杀人啊!”李立文更慌了,不敢再犹豫,支吾道:“我昨天经过的时候,看,看到离亮着的路灯不远的地方,趴,趴了一个人。”

    花崇皱眉,